“放开,我要去见殿下!”郭蒙劈掌打掉桑璇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桑璇却是不依不饶,跟上来缠住郭蒙。
“殿下正在午睡,何苦这个时候去打扰他?惹他不快?”桑璇道。
郭蒙瞪着桑璇,道:“此事是天大的事,桑统领你怎敢这样瞒着殿下?日后殿下知晓,你的小命还能保住?”
“郭蒙、桑璇,你们在外边吵什么呢?”沈偲沙哑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桑璇当即答道:“没什么,只是闲聊。”
说话之际,顺便还点了郭蒙的哑穴。
“进来回话。”沈偲道。
郭蒙看了桑璇一眼,率先走进太子寝殿。
沈偲看到郭蒙指着自己的嘴巴,发现郭蒙不能讲话,便对桑璇道:“解开他的穴道。”
桑璇有些不愿意地看着郭蒙,最终还是帮郭蒙解开了哑穴。
“殿下——”
“殿下,”桑璇打断郭蒙的话,道:“林蓁今日要卖掉铺子,离开上京了。”
“哦?”沈偲显然对桑璇说的消息很感兴趣。他看向桑璇,道:“我还以为她会接着跟我斗下去,直到找到慕少衡呢。”
话语间,他的神色再次改变,他的下巴微仰,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终归,她只是个女子。”他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①她若是要逃,必是往城西,去西阆国。你派一队人马,到城西守着,一旦她出城,便将她射杀。不,我亲自去。”
沈偲披上大氅,阔步走出门去。郭蒙追上去,喊道:“殿下!”
桑璇将郭蒙推开,道:“这城中已布下天罗地网,慕灵均能逃到哪里去?殿下鲜少对一件事这么上心,你可别扫了殿下的兴。”
“可是——”
“什么可是?一群蝼蚁罢了,今日碾死与明日碾死,有何区别?”桑璇说罢,快步跟着沈偲离去。
*
“所以,这是你们设的一个局?”林蓁蓁道。
林蓁蓁忽然觉得,慕少衡比沈偲更加可怕。他善良的骨血之下,藏得更深的,是那颗算计一切,大局在握的心。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呢?是不是已经将她当做了自己人?
“在这城中,我是可以相信你的,对吗?”林蓁蓁抬头,与慕少衡四目相对,问道。
慕少衡点头,“无论何时,你都可以相信我。现在,跟我走吧。”
慕少衡带着她穿过一条条小巷,走到她都不知道的小院里。跟着慕少衡进屋,她便见到仲朗垚。
仲朗垚一身夜行衣,也是才刚从外边回来的。
见慕少衡将林蓁蓁带了回来,便将慕少衡拉到别处,问:“公子怎把她带回来了?”
慕少衡望了一眼坐在炕上,看着账本的女子,道:“西城城门口已经搭好羽箭,若她想要出城,势必会被当做我的同党,被射杀。”
“沈偲早些时候不对她动手,现下却亲自带人要杀她,真是奇怪。”仲朗垚道。
慕少衡道:“不算奇怪,他向来傲气,没在谁身上栽过跟头,知道一个女子在他手下将自己要杀的人救走,必然想跟她斗上一斗。”
“那为何又要在城西杀她?”仲朗垚问。
“杀她,是因她与我的关系。若是她真的出城了,可没在城里这样好找。”慕少衡道。
仲朗垚道:“那将她抓回来不就完了,为何要杀掉?”
“逃,代表害怕,代表明白自己斗不过他。若是觉得自己斗不过一人,那便永远也斗不过那人。沈偲留她,是因她能跟他斗上一斗。若是斗不过他,他便失去了对她的兴趣。我让你看的上京谱,你是不是没有认真看?”慕少衡问道。
仲朗垚:“我认真看了呀!”
“那为何不知沈偲的脾性,还问这样的问题?”慕少衡说完,朝林蓁蓁走去。
仲朗垚无奈,“我看了,不代表我就是沈偲肚子里的蛔虫吧,怎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你的屋子在这边。”慕少衡打开东边的屋子,道:“这段日子你就住在这里。我与仲朗垚就住在隔壁。”
林蓁蓁望着打扫干净、依照她的喜好布置的屋子,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会逃往西阆?”
“嗯。”慕少衡点头。
“你什么时候逃出来的?”林蓁蓁又问。
“两天前。”慕少衡道。
“若是我不问,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打算说?”林蓁蓁道。
慕少衡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想,到底是与你说了对你好,还是不与你说对你好。”
林蓁蓁心下一动,问:“那你想明白了么?”
慕少衡点点头,“我会将事情与你说清楚。”
原来,慕少衡与仲朗垚均是十五年前漕运案中,受害者的后代。他们的父亲被诬陷,是以他们聚到上京,要为父亲洗刷冤屈。如今他们已经找到凶手,可凶手是太子,是以此事变得有些棘手,他们便躲起来商量新的对策。
*
沈偲带着桑璇站在西城城楼上。西城的城门酉时末才关。沈偲等到酉时末,仍旧等不到林蓁蓁。
眼见城门已关,桑璇便上前来劝,“殿下,我们回去吧。”
沈偲坐在墙头,道:“你说,她今日为何会忽然选择离开?”
“许是她怕了殿下。”桑璇道。
那日沈偲去林氏铺子的事情,桑璇还历历在目。那叫林蓁的姑娘,可是被吓得不行。
沈偲轻笑一声,道:“那她的反应也太迟钝了些。”
桑璇正要搭腔,却见沈偲敛起笑容,问道:“城南可有异动?”
“城南并无异动。”桑璇道。殊不知,李姑娘已经出城找仲朗垚,而后又进城了。
沈偲看了桑璇一眼,那探究的眼神,登时将桑璇看得心虚了。
他跃下城墙,道:“走,去看看慕灵均。”
桑璇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天旋地转间,忙拦在沈偲跟前,“殿下,夜里天凉,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
沈偲的眼神很平静。桑璇最怕看到沈偲这双眼睛毫无波澜的时候。只有他心底不悦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会这样毫无波澜。
“你在瞒我?”沈偲道。
“殿下……”桑璇胆怯道。
沈偲阔步顺楼而下,桑璇便一直在他身后追,“殿下,您还是快些回宫吧。”
“你此时不说,待我到了赵国公府,一样能知道。”沈偲道。
“殿下,殿下……”
“慕灵均被人劫走了!”桑璇紧闭着眼睛,将这话说了出来。
她感觉到一阵微凉的风,知道沈偲已经折返,走到她跟前。
“什么时候被劫走的?”沈偲问。
“两日前。”
城楼上安静极了,桑璇更是不敢睁开眼睛。此事被殿下知道,她要惨了。
“说罢,为何隐瞒?”沈偲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桑璇睁开眼睛,忐忑地望着沈偲,“殿下……”
“是为了赵国公府么?”沈偲道,“必然是为了赵国公府。可是桑璇你该明白,你的妹妹,嫁不进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事,本不该留你性命。我给了郭蒙机会,那便也给你一次机会。去把林蓁找出来。”
桑璇松了一口气,“是,殿下。”
桑璇以为,一个女子而已,很容易找到的。谁知,林蓁会去的地方她都找遍了,林蓁在上京城认识的朋友,她也一直派人盯着,可就是不见林蓁。
桑璇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去找沈偲请罪。可执笔练字的沈偲却道:“她没出城,又不在朋友家,那必然是跟慕少衡在一起了。请罪为时尚早,接着去找便是。”
桑璇听了,对沈偲更是感激,找人也找得更加卖力。
上京小院,仲朗垚揣着半袋米回来。关上门,走进屋子,便道:“城中全是沈偲的暗卫,大有要将上京城翻过来的趋势。”
林蓁蓁警觉道:“那我们会不会有事?”
仲朗垚道:“放心,纵使沈偲将上京城翻三遍,也找不到我们。”
林蓁蓁表示不信,“若是如此,怎在城南的时候你们的行踪会被人发现?”
仲朗垚道:“你懂什么,那是公——我们故意让他们发现的。这招叫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林蓁蓁不解,“可你们这样,也暴露了自己呀。”
“我们就是要暴露自己呀。”仲朗垚道。
林蓁蓁不解,“这是为何?”
仲朗垚却一脸神秘道:“这是机密,不能与你说。”
他将米下锅,而后便走到慕少衡的屋子中,将一些信件递给慕少衡。
林蓁蓁也跟着走了进去,“你们为何要以暴露自己的方式,将凶手引出来?”
“一是为了引出凶手,二是为了找到更可靠的盟友。”慕少衡道。
仲朗垚望着慕少衡,欲言又止,最后没说。
哎,他们的机密,就这样告诉她了?
林蓁蓁走到慕少衡跟前,问:“那现在找到了么?”
“找到了。”慕少衡将信件递给林蓁蓁,“太子权势虽盛,可盛荣国却不止他这一个皇子,他也不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儿子。”
“哎!”仲朗垚瞪着慕少衡,“你怎么什么事都跟她说?”
慕少衡不以为意,“她都到这处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蓁蓁看了一下信件,问:“沈仡又是谁?”
“沈仡你都不知道?”仲朗垚道,“他可是我们盛荣国的三皇子,年二十,上京城贵女最想嫁的男子。”
林蓁蓁觉得好奇,“贵女们最想嫁的为何不是太子,而是三皇子?”
在她看来,太子长得也很好看。
慕少衡轻笑道:“看来你对他的事情也感兴趣。她们更喜欢三皇子的原因,大概是认为三皇子更天真浪漫些。”
“啊?”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诗经·小雅·谷风之什的《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