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降性子寡淡,又顶着一张略显疏离的清冷脸,是以,她来“嘉林”的这段时间,和其他同事的沟通并不多。
别人或许是觉得她不好相处,而她自己则是真真切切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高中那会儿,不论去哪儿她都和吕思柠在一块儿,有吕思柠带着她,一个性格活泼又多话的人在旁边,倒是也没什么尴尬冷场的情况。
可去了大学就变了,林降一个人跑去了千里之外的榕市,风土人情不懂,生活习惯有差异,和好几个南方的女孩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摩擦在所难免。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改变自己,学着她们改变穿搭,整日沉迷在虚荣和幻想的假象里,有时候甚至还要因为不同的偶像而产生争执……
可只不过一个星期,林降便受不了了,她主动减少了和她们的往来,对方察觉到后,自然也就没再带过她。
说孤立可能有些过于严重了,但那段日子,林降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和人说一句话也是常事儿。
久而久之,她便也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不参加任何社交,只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专业上。
不能说不好,只是有的时候,她也会格外想念京市的雪。尤其在冬季,本该是大雪纷飞的季节,榕市却偏偏枝繁叶茂,被盛夏笼罩。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性格,到了职场里,其实也并未改变多少。
坐在她对面的人叫夏许,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比她早来“嘉林”一年。
两人原本沟通很少,除林降第一天来公司时打过照面,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各自垂头忙着自己的工作。
因一次项目资料的归档,夏许主动提出帮忙,起了话茬,一来二去的,话题自然也就多了些。
他主动和林降介绍起他的情况,林降安静听着,有时他问几句她的情况,林降也都如实作答,渐渐地,二人便熟络起来。
夏许笑说:“没想到你性格这么好,一开始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以为我脾气很差吗?”林降调侃,她觉得夏许这人真诚,相处起来也没什么压力,所以有时候也会开几句玩笑。
“不是,当然不是,”夏许有些情急,好似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无措地挠了挠头,他尝试解释,“只是你外表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清冷,我以为你……多少应该会有些不好相处。”
林降笑笑,并不在意:“所以,人不可貌相。”
她一笑,唇边就有两个梨涡,桃花眼也星光点点的,夏许没见过她这般,瞬间便有些失神,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啊,是不能。”
隔日,有客户给林降寄来资料,东西太多,整整一大纸箱。
公司前台打来电话时,林降正在查资料,闻言,她关上电脑,当即便打算下去。
对面的夏许听到了,担心她一个人拿不了,坚持要和她一起。
林降其实觉得没什么,一箱文件而已,实在抱不动也可以找前台借个小推车。可还不待她拒绝,夏许却先她一步出了门,并快速按了电梯按钮。
林降没再多说什么,跟上他的步子,安静在电梯门口等着。
片刻,电梯门打开,林降正欲迈步朝里走,待抬眸看清电梯里的人影,却吓得差点当场收回脚步。
姜辞面对她站着,身边的助理帮他推着行李箱。他一身黑色西装,腕间搭一件同色系羊绒大衣。
看样子,应该是要去出差。
林降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他,瞬间有些愣,夏许比她更愣,两人顿了半晌,进退维谷,还是旁边的桑榆开口问她们要不要搭乘这趟电梯。
林降本想说不用,可姜辞已经朝旁边侧开了两步,明显是在给她们让位置。
林降踌躇了下,还是叫了声“姜总”,抬步迈了进去。夏许紧随其后,也打了声招呼,二人都选择了离姜辞稍远的地方站着。
电梯内空间不大,站着她们这么几个人,虽说不拥挤,却也没太多多余的空间。林降垂眸便是姜辞黑色的皮鞋,鼻尖隐约几缕浅淡的沉香气,她没来由的心里便有些打鼓。
“你们这是?”姜辞忽地开口,眼神在她和夏许身上扫了一圈。
林降本就有些紧张,突兀的声音响起,她被吓了一跳。半晌,回一句:“去取东西。”
声音很低,在这密闭的空间回荡着,听起来竟有几分淡淡的意味。
许是察觉到了林降的情绪,夏许怕她刚才的话惹姜辞不高兴,连忙补充:“我们去取资料,客户给林降寄了资料过来,有点多,我帮她一起去拿。”
姜辞点了点头,没再问。只眼神在林降脸上扫一圈,清寂淡漠的一眼,看不太出来情绪。
电梯很快到达一层,姜辞率先迈步,门口早已有商务车在等着,林降看见他弯腰进了车里,车子却迟迟没有开动。
前台负责人见林降过来,连忙将旁边的一个长方形大纸箱指给她看:“东西还挺多,估计你一个人可能搬不动。”
林降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夏许已经俯身将纸箱抱在了怀里:“没事儿,不重。”
林降朝他感谢一笑,忙快走两步过去按电梯。
隔着车窗,姜辞注意到刚才电梯里那个男孩殷勤的动作,自然也就注意到了林降的笑意。她一路小跑,飞快地过去按了电梯,甚至还在进电梯时帮对方扶了一把。
直到电梯门关上,姜辞才将视线收回。他似乎格外倦怠,眉眼处好似覆一层霜雪。径直将整个身体陷进后座里,开口的音色也是清冽的:“走吧。”
姜辞再回公司时,已是两天之后。
林降怎么会知道呢,因为当她接到桑榆的通知,抱着电脑马不停蹄地奔向姜辞的办公室时,却发现,他的办公室竟然是锁着的。
她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推着行李箱从电梯里走出来。
合着,他这会儿才刚到呢,她一个人默默在这儿等了这么久,莫名地,就有了几分“接驾”的意味……
可刚才电话里听桑榆的描述,明明就很是焦急,说姜辞已经在办公室等她了。
林降疑惑,侧眸去看跟在姜辞身后的桑榆,对方立马摊开手,无奈一笑,表示她也只是听老板的吩咐。
同是社畜,都在给资本家打工,林降叹口气,瞬间就能理解她了。
她叫了声“姜总”,姜辞朝她颔首示意,开门进了办公室,将行李箱往旁边一推,便径直进了内侧的洗手间。
桑榆和林降打完招呼后也离开了,办公室内此时只剩下她一人。
林降没坐,还是和上次一样安静站着,抬眸小心翼翼打量着他办公室的陈设。
办公室很大,装修简约低调,洁净中透着严整。窗明几净,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被旁边的实木家具切割成几缕。
片刻,听到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林降回头——
姜辞正推门出来,他进门时穿的那件外套已经脱掉了。单穿一件深色衬衣,领口的纽扣被解开几颗。边走,还边抬手挽着衬衫的袖口,一截紧实健硕的小臂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露了出来。
林降连忙撇开目光。
走近,他同她打招呼,林降应一声,见他脸上还挂着几滴水滴,额间的黑发也有些濡湿,猜想,他刚才应该是去洗了一把脸。
“坐吧。”
林降点头,听出他的声音也很是疲惫,心说,能让他刚出差回来就立马讨论的事情,肯定特别重要。她可不能搞砸。
她还是和上次一样,在沙发的边角处坐下,打开电脑,快速找出“萨尔瓦酒店项目”的翻译资料。这些天,她的主要精力都用在这块儿,翻译新内容,打磨之前已经翻译过的部分,已经对这个项目了如指掌了。
林降正欲开口询问他想要讨论哪一部分,没想到,姜辞却率先起了别的话题:“来‘嘉林’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林降一愣,他这是在体桖民情?
“挺好的,还挺适应的。”
姜辞手腕处用力,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才又垂眸看她:“具体说说?”
“……公司福利好,待遇好,领导和同事也都很好相处。”
林降不知他问这些是何意,又不怎么会撒谎,便照着最近的真实感触挑了些好的说。
毕竟他是公司老板,她想,应该没有哪一个老板会想听员工在他面前批评他的公司吧?
“哦?你和同事相处不错?”姜辞挑眉,余光里落入她白皙莹润的耳垂,他喉结滚了滚,“也包括上次和你一起在电梯里的那位?”
林降看见他眼尾的黑痣跳动了一下,呼吸顿了顿,怔怔点头。
姜辞轻扯了下唇角:“那你们翻译部的工作氛围倒还不错。”
又是这种不达眼底的笑,林降看不懂他。
她发现,现在的姜辞和之前还真是差别大。冷淡,清寂,就连偶尔的笑也很是让人捉摸不透。
她抿了下唇角,大着胆子想将话题扯回正轨:“刚桑榆和我说,您是有翻译内容要和我讨论?”
“嗯,”姜辞瞥她一眼,似像是临时起意,“把你这几天最新翻译的内容拿给我看。”
“……啊?”
“啊什么?不愿意?”
“不是要讨论之前翻译的内容么?”
“谁说要讨论之前的内容了?”
“我以为……”
姜辞打断她:“我是老板,我说讨论什么就讨论什么。”
好吧……
“可这些新翻译的内容,我还没给嘉姐确认过。”
“我不能帮你确认?”
林降:“……”
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奇奇怪怪的。
堂堂一个公司的大总裁,放着那么多重要的事情不处理,反而是帮一个翻译部的小职员确认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