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周嫤听见门口一阵脚步声响起,这里就她跟彩云,那脚步声沉重,不是彩云的。
会是谁,会是李楚吗?
还是前来抓她的侍卫?
思忖间,男人掀帘进来,熟悉的声音隔着屏风响起,“周嫤,你在屋里吗?”
是李成祁。
周嫤连忙从坐榻上起身,跑到屏风外,喊着“成祁”。
真的是李成祁。
见到周嫤,他紧张地上下打量她,关心道:“周嫤,你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
“三弟这个混蛋,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说他被抓紧大牢的第二天,我就去看他了,他说他不记得有这回事,我说周嫤也去看你了,他也不记得。”
“你没跟他说那件事吧。”周嫤紧张地问道。
既然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回事,甚至可能是,他压根就不想承认她去看望过他,她何必那么卑微,非要人家承认。
“他都不记得咱们去看望过他,我还提那事干嘛。”李成祁说道。
没说便好。
“对了成祁,你来做什么?”
“你被关起来了,我怎么能不管你。”
“成祁,你走吧,别连累你了。”
“不行,要走也是一起走。”
一起走?去哪里?能逃多远,不要家人了吗?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来探望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
“你知不知道通奸是什么罪,会被赐死的。今天晚上我便带你走。”
“你们是准备私奔,对吗?”门外响起一道阴冷的声音。李楚阴沉着脸走进来,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游移,眼神狠厉。
“所以,那个奸夫就是大哥无疑了。”李楚冷冷道。
“太子殿下,没有这回事。”周嫤焦急解释道。
“那你告诉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他漆黑的眸子狠狠望着她,眼底怒意翻涌,额头的青筋都因为愤恨而暴起。
周嫤沉默不语,她的沉默激怒了他,他来到她跟前,周身蓄积着戾气,大手捏住她的下巴,真的好痛,这是李楚第一次弄痛她。他黑眸微眯,因为生气而变得沉重的呼气喷洒在她的脸颊,“怎么不说话!”
周嫤平静望着他,她不道说什么,她无从解释,她不怪他,因为在他看来,她与别的男人通奸了,所以,此刻他这么对她,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矫情什么。
可是,她恨他。
“说啊!”他手上的力道加重。
“李楚,你松开!”李成祁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迫使他松开周嫤。
李楚狠狠地推开李成祁,一脸嘲讽地盯着他,冷冷道:“怎么,心疼了?”
李成祁吼道:“李楚你混蛋!”
李楚冷笑一声,“对了大哥,你本来就喜欢她,趁我被抓进牢里,你们就好上了......”
李成祁真是又气又无奈,“李楚......”
忽然,李成祁笑了,用挑衅的目光冷冷看着李楚,说道:“没错,是我。”
“李成祁,你别闹了周嫤劝阻道。
李楚狠狠推开周嫤,盯着李成祁,“真的是你?你承认了?”
李成祁轻蔑一笑,“没错,是我,做了就要承认。”
周嫤再次阻止李成祁,“李成祁,别胡闹了!”
李成祁根本置若罔闻,他看着李楚,笑着说:“周嫤真是人间绝色。胸口那颗痣真好看。”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回她跟李成祁一起打扫卫生,夏天,穿得本来就薄,又出了一身汗,周嫤就撩起袖子,胳膊上有颗痣,李成祁好奇啊,就说:“你胳膊上有痣......这就是痣,蛮好看的。”周嫤得意地说:“我胸口还有颗痣了。”那时候都是小孩子,很单纯的。
在李楚愤怒的眼神里,李成祁继续说道:“良娣发髻凌乱,醉眼朦胧的样子真美。”
那天,在牢里,他听见了一切。
回去的时候,她确实发髻乱得不像话。
周嫤想说,李成祁,你别气他了”。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啪”的一声,李楚给了李成祁一个耳光。李成祁也不甘示弱,挥起拳头,朝李楚的脸上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无耻。”
“混蛋。”
“无耻。”
“混蛋。”
......
“不知太子殿下准备怎么处置我跟良娣?”
“家丑不可外扬,你最好给我乖乖闭嘴。”
李楚临走前,生气地看了周嫤一眼。走到门口,他背对着他们,讽刺道:“怎么,大哥留在这里,是还想与良娣再叙旧情?”
等李楚跟李成祁出去的时候,周嫤听见李楚在门口扬声道:“不知廉耻,我们李氏家族好不容易夺回了江山,现在又创下这等丑闻,臣民们知道了,恐怕又要有人联合起来对付咱们了。”
为了维护李氏一族的颜面,李楚对外隐瞒了周嫤与李成祁通奸这桩丑事。
可是周嫤知道,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的,一来,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无从解释,没法跟李楚解释。
最重要的是没法儿跟泰宁公主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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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周嫤被侍卫带到了主殿。
幽暗的殿内,只有她跟李楚。
周嫤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外有好多人,有泰宁公主,有几名御医,御医当中有苏少御医,离门口不远处,有几十名金甲武士守卫着。
大殿内,李楚站在周嫤跟前,幽深的黑眸沉沉地望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悲痛的、不忍的、心疼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周嫤不明白他哪来的这么多情绪,但是她能够看得出,他很难过。毕竟她是他名义上的女人,跟李成祁通奸,他感到颜面无存吧,而且,她向来内敛听话,对他百依百顺,温温柔柔的,很喜欢他很依赖他,他也很难想象到,她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儿来吧。
周嫤仰着头,目光平静地望着他。
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来人。”
他的心腹冯将军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碗,李楚伸展开手臂,从心腹手里接过瓷碗。
周嫤闻到一股刺鼻的苦涩味,像是药材。
李楚深深地望着她,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瞳内,水光闪动,透着她从没见过的沧桑悲凉。
他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似乎要做出一个残忍的、艰难的决定。
他将瓷碗递到她跟前,冷冷说道:“喝下。”
周嫤明白了,这药是......
她不该难过的,她知道这个孩子不能要。可是不一样的,他自己喝,跟他强迫她喝,不一样的。
他真的不要这个孩子啊......
周嫤仰头瞧着他,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湿润了,眼神很难过,有质问,有看淡一切后的淡然。
他望着她,然后脸色猛然变得狠厉,屋里很暗,衬得他面色阴郁,五官轮廓凌厉分明。
此刻的李楚好可怕,就像上辈子,嫁给他第二年的那个春天,他亲赐她毒酒,那时他的表情就是这般,残忍的、狠厉的。
“别用这种目光看我,怎么,舍不得跟他的这个孽种!”他狠狠地盯着她,原本清俊的五官,变得扭曲阴冷。
他将药碗递到她嘴边,狠狠说道:“喝了。”
周嫤望着他,感觉一下子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个时候,她目光狠狠地锁住他的脸,脸上表情怨恨且不服。
她自己喝可以,她才不稀罕这个孩子!
他凭什么让她喝,这辈子凭什么又这么对她?
他的眸子越来越黯,然后又闭了闭眼,紧接着,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药碗送到她嘴边,强行灌她喝药。
周嫤的脑子里都是上辈子他灌她喝药的场景......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周嫤拼命摇头,嘴里喊着不要不要,苦涩的药汁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是熟悉的味道,她之前喝过,上次喝这种药没觉得怎么,这次感觉特别苦,口腔里喉咙间都是浓重的苦涩味道,恶心地反胃。
周嫤抓住他的袖子,摇头,反抗,挣扎。他大手狠狠地掐住她的下巴,几乎将她的下巴捏碎了,他力道越来越重,像失控一样,好像受伤的是他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无力地跌坐在了他脚下,他居高临下站在她跟前,下颌被他粗粝的大手死死捏住,他将剩下的药尽数灌进她口中。
随着“啪——”的一声。
他猛地将瓷碗摔到了地上。
一切结束了。
殿内陷入到一片寂静当中。
周嫤跪坐在他脚边,低着头,双眸中盈满泪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脸上湿漉漉的,脸颊特别疼,几道红痕特别明显,唇边沾满了药汁。
周嫤没有哭出声,被他强行灌药的时候,她神志恍惚,应该是无意识哭出声了的,可是现在,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殿内很安静,周嫤听见头顶上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还听见他挥甩衣袖的声音,感觉他抬着手臂在擦眼睛。
“冯将军,带良娣回别院。”
李楚先出去了,冯将军领着周嫤跟在他后面,来到门口时,周嫤听见李楚在门外说道:“良娣为了争宠,假装怀孕,将其关到偏院,禁足半年,泰宁公主意下如何?”
没能以通奸诛杀了良娣,泰宁公主当然不甘心!将良娣幽禁偏院这个结果,泰宁公主很不满意!可是,根据她安插在东宫的眼线禀报说,与良娣通奸的是宋王......他们李氏家族若是再传出丑闻,对谁都不利。
望着站在门口的良娣,泰宁公主的眼里闪过一丝快意。虽然没能弄死良娣,但是她没了孩子,也算是为王氏报仇了。
泰宁公主轻蔑地瞥了良娣一眼,然后对太子殿下说道:“太子殿下英明......”
一名老御医过来为周嫤进行诊脉,诊断过后,看着泰宁公主点了点头,泰宁公主才离开。
周嫤被彩云搀扶着前往别院,离开前,她瞥了眼李楚......他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