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抒好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秦宿衡说得那些话总若有似无地在他脑海中回放。

梦里的幻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很多年前初遇秦宿衡时的场景，一会儿又是一个个过往那些面容不清却被他冷情拒绝的前任，最后是用温和话语哄抱着他的江呈澍。

祝抒好一睁眼就感觉到胸腔极闷，心跳重到快要脑袋发晕，他闭着眼去摸手机，缓了一会儿才睁开，屏幕上赫然是一长串江呈澍打来的未接电话。

他惊讶地看着，随后翻手看手机的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它静了音。

祝抒好顿感大事不妙，昨天他还在和江呈澍说，有事要记得打电话给他。结果放言才不过几小时，江呈澍打了十几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到。

江呈澍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很不靠谱的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事实就是如此。

祝抒好捏了捏鼻梁，翻身下床。今天是正式演出，他没办法单独为江呈澍空出那么多时间，只能一边穿衣服一边回拨电话。然而从祝抒好收拾完，到楼下去退房，都没能打通江呈澍的手机。

他不禁更加担忧，不仅害怕是江呈澍昨天说的家人出了什么事，更害怕是江呈澍出了什么意外。

祝抒好思及此，又立马打开浏览器搜索了“A城”关键词，□□雨天气社会新闻频起，他越看神情越凝重。

他盯着手机走出大厅，发觉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用手挡了一下，刚要退回，身后就有人叫住了他。

“祝先生，雨要下大了，秦老师说他捎您一起过去，我们直接去文化艺术中心就好。”

祝抒好回头对上牧嘉的脸，在电梯处还有一人戴着黑帽面向着他，那是秦宿衡，在祝抒好望过来时压了下帽檐。

即使祝抒好看不清秦宿衡的面容，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那如影随形的视线。

尚在犹豫，牧嘉又开口道：“外头突然下雨，这会儿打车肯定挤。”

祝抒好叹口气，觉得牧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算不想和秦宿衡在一起，再怎么样也不能误了今天的事。

“那好吧，谢谢。”

祝抒好连带着对牧嘉都有距离了不少，他朝那道等待的身影走去，三人一起下了地下一层。

祝抒好和秦宿衡走在一起时就不再一直回拨江呈澍的电话了，反而改为发消息。都说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假装很忙，祝抒好给江呈澍发了一长串询问情况的消息后，才发现去往停车位的路是无比漫长。

“秦老师，您和祝先生在这里等一下吧，我跑去前面把车开过来。”牧嘉指了指拐角处，得到了秦宿衡的首肯，便直接小跑冲了出去。

祝抒好退出江呈澍的聊天页面，还胡乱地刷着朋友圈消息，半天却没看进去一点，踱步间默默地抬脚离秦宿衡更远了些。

“和我相处你很紧张吗？”秦宿衡的声音倏忽在空旷冷清的停车场里响起，“是因为我昨晚那些身不由己说出的话吗？”

祝抒好被秦宿衡猜中了心事，又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出来，嘴硬道：“没有。”

“你可以当我没说过。”秦宿衡和缓地说道，“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而忧心忡忡的。”

祝抒好听到这话仰头就瞪了秦宿衡一眼：“不想你昨天还说？”

秦宿衡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坦然地回道：“嗯，你可以骂我自私。”

祝抒好收回眼神，他自己的事都没处理清楚，秦宿衡的事他就更管不着了，但他还是很委婉地提了一嘴，避免秦宿衡不知道：“我现在有男朋友。”

秦宿衡很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瞧着祝抒好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目光灼热。

祝抒好觉得很郁闷，秦宿衡这一声“嗯”他根本听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感觉到视线越来越强烈时，祝抒好毫不留情地背过身，给秦宿衡一个背影。

“有一件事，我想跟你道个歉。”秦宿衡忽道。

“什么？”祝抒好略带疑惑地又转了过来，就发现秦宿衡举着手机，上面是几张拼图式的照片，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昨天和他和一起进酒店电梯的秦宿衡。

只不过秦宿衡那张正脸实在显眼，祝抒好只有一张模糊的侧脸。

秦宿衡先一步说道：“你别急，我已经全撤下来了，不会有人打扰到你，昨晚上是我失策了，没想到大半夜还有人在蹲。”

“那你早上还敢和我同乘一辆车？”祝抒好震惊地看着他，想到这照片差点就在网上满天飞了，他心里一咯噔，“你确定删完了？”

这照片若是陌生人看还好说，但是只要是熟悉祝抒好的，定能认出来那是他。

祝抒好有些害怕江呈澍看到误会。

“人挖到想要的就走了。”秦宿衡点头，“我确定。”

祝抒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正好此时牧嘉把车开来了，他二话不说先钻进了副驾。

秦宿衡倒也没拦着他，上了后座，让牧嘉直接走中环到了文化艺术中心，一路上又在和祝抒好解释照片的问题，保证不会有人传出去。

祝抒好听后虽然还有点不踏实，但是搜了一下网上目前确实没什么风声，暂时就先把这事儿放在一边了。

他还在试图给江呈澍打电话，直到抛下秦宿衡他们直接下车快步走向后台的路上，祝抒好终于打通了。

“江呈澍？你没事吧？”祝抒好走得有些累，连呼吸都有些喘，他暂时没进化妆间，反而找了个没人的小角落打起了电话，“对不起，昨天半夜我睡过去了，手机不知道为什么静音了，没听到你给我打的那么多个电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江呈澍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疲惫，还带了点沙哑。

祝抒好咬了咬唇，愧疚之情溢了上来：“真的对不起……我刚才很担心你，所以才一直给你打电话，幸好你接通了……呃，今天A城天气好吗？”

“不好。”

“那……没事，你在A城好好的，等我演出结束，我去找你？”

祝抒好问得小心翼翼的，握着手机的手心都沁出了点汗，才换来江呈澍一句冷淡的“好”。

“那我先去准备了。”祝抒好觉得江呈澍今天格外奇怪，胡乱地温声安慰着，“你……你别怕，我下午一结束，就立马订去A城的机票，很快的，我会很快……”

“到你身边”这几个字还没说完，门外传来声儿：“小祝，过来换衣服了——”

“来了！”祝抒好等不到江呈澍的回答，只得先匆匆地挂了电话，收起手机往更衣间小跑过去。

祝抒好换完衣服化好妆花费的时间不多，就去温习剧本了，但他的戏大多数都是和秦宿衡在一起的，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到秦宿衡身边和他再对一对词儿。

祝抒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秦宿衡对面，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进入了工作状态就都抛却了杂念。

等到大概地顺完一遍，祝抒好抬头环顾四周，秦宿衡合上了剧本：“怎么了？”

“好像没见到书缇姐……”

“秦老师，您有见到乔老师吗？”

化妆师和祝抒好同时开口，秦宿衡闻言朝后看去，确实没发现乔书缇的身影。他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表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有在隔壁化妆间吗？”

化妆师如实回答：“没有，我都去过了，乔老师不在，现在就差她一人了。”

“联系乔老师助理了吗？”

化妆师摇了摇头。

“小嘉，去联系。”秦宿衡朝牧嘉示意了一下，又站起来，“我去找导演。”

“我和你一起去。”祝抒好也跟着站了起来，同时也在试图联系乔书缇。

过了十几分钟后，乔书缇的助理才联系上了节目组，说是乔书缇的车在来的路上被不知名的私生跟踪追车，今天又是下雨天，出行本就不便，为了甩开人就出了点小事故，这会儿人躺在医院里。

秦宿衡把这件事和导演说过了之后，就紧急把替补的人叫了过来。

温梨作为乔书缇的替补，乔书缇缺席，她补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温梨在被拎过来时还满脸懵然，在门口遇见祝抒好，她有点紧张地问了一句：“乔老师呢？”

祝抒好简单地和她交代了下目前的情况，又拍了拍温梨的肩膀：“温梨，加油。”

温梨也没想到临到开演前还有这出，一时对乔书缇突发事故这件事感到心情很复杂。但很快她就收拾好情绪，和秦宿衡互补内容，快速交涉了下剧本中的互动点。

然而这次正式组和替补组只互相看过对方排的剧目，并没有真正地配合过，温梨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会拖整个组的后腿，祝抒好看出了她的疑虑，在开场前不停地舒缓她的情绪。

秦宿衡瞥了一眼在宽慰温梨的祝抒好，也跟着安抚人：“没关系，我看过你排练时的样子，很好的。”

温梨受宠若惊，连对秦宿衡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最后又拉着祝抒好走到一边去：“我怕秦老师再夸下去，我会更紧张。”

祝抒好“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回头瞟向了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被孤立了的秦宿衡。但秦宿衡一见到祝抒好笑了，便也回以微笑。

祝抒好忽然呲着大牙的脸就垮了下去，转回头不再看秦宿衡。

主持人在台前报幕，祝抒好站在侧方，偷偷掀开帘角往外看，能依稀看到台下乌压压的群众，除此之外还有节目组架设的摄影机。

即使方才是在安慰温梨，祝抒好如今内心也有点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又再去瞧了眼台下。

“欢迎大家欣赏，话剧《恋爱的犀牛》。”

随着暗下的舞台灯光，观众位上哗然而起的掌声，祝抒好呼吸轻轻一滞。

他看到第一排最中间，本该缺席的人坐在了那张嘉宾席上。

江呈澍来了。

——他没有失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