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微微泛蓝的万丈高空。
溪珩所化的黑金巨龙声势浩大地奔腾于粉橘色的云雾波涛中。
透过那不断穿梭变换的身形,隐隐约约间,好像可以看见在它其中一只前爪上,正抓握着一个大红色的小小人形物体。
那正是在不久之前才堪堪醒转过来的慕容婠!
慕容婠此刻正像一条柔软的、动弹不得的小虫子,被牢牢地禁锢于巨龙溪珩的五爪间。
她的腰被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量小心又克制地束缚着,然后仰面朝上,脑袋和双手双脚完全使不上力地悬空向下坠着,长长的黑发和红色的裙角随着风飘散着、缠绕着,整个姿势看上去难受极了!
不过,她却仿佛感受不到丝毫一般。只大睁着一双盛满了悲伤与迷茫的眼,呆呆直直地看着头顶,恍惚的视线穿过白色的云层,穿过溪珩黑金色的威严龙身,飘飘悠悠地散在风里。
初春的清晨,高空的风凛冽呼啸……
而慕容婠却是安安静静地置身于其中,恹恹地,了无生气地,像个失了灵魂的布娃娃,浑身包裹于无形的死寂氛围中,再找不到往日鲜活灵动的模样。
在她自然下坠的右手里,紧握的掌心微微露出了一小截红色的棱角。
那是......一枚树叶?
“树爷爷……”
慕容婠在内心轻轻地呼唤着,一滴泪珠随之自她通红的眼眶滑落,然后随风洒下细碎的晶莹亮光。
她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头晕。
。
。
溪珩越飞越高……
阳光也越来越灿烂!
慕容婠难耐地眯了眯眼,伸过一只手,用手背覆在了脸上。
金黄的细碎光芒却是紧跟着挤进了指缝,然后四散成斑驳飞扬的亮白光圈,微微闪烁着,暖烘烘地点亮了她微闭的双眸。
一股热流缓缓随之流淌……
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全身的酥麻。
这股难耐的酥麻感就像是被蚂蚁细细密密地轻咬着全身的肌肤一般,沿着蛛网似的隐形纹路,由浅至深,触电般地在体内迅速扩散开来!
慕容婠皱起眉,小小幅度地试探着动了动脚趾和手指,然后晃了晃有些充血发涨的脑袋,伸手抱紧了眼前溪珩的龙爪,很谨慎,也很有耐心地一点点攀附起身,最后扭了扭发酸的腰和屁股,吭哧吭哧地就地坐了下来。
呼……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感受到体内倒灌的血流又缓缓地回归正位,重新顺畅地流淌起来,模糊的神智也随之愈发清明。
啊!
活过来了!
慕容婠小心翼翼地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安稳又乖巧地抱着龙爪蜷坐着,然后放松了身体,无意识地瞄了一眼周围的景象。
只一眼,她那黯淡无光的瞳孔便倏地放大!
整张脸都跟着在瞬间生动明亮了起来!
自己现在,正在天上飞啊!
!!!
只见在慕容婠的眼前,大片大片的暖白色云朵缠缠绵绵着,遥遥地延伸至天际!整个天空,就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糖毯子一般,蓬蓬的,软软糯糯的,随着微风颤颤悠悠地漂浮着,散发出独属于阳光的温暖味道。
她着了迷一般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些什么,可细白的指尖却是径直穿过了云雾,只余下肌肤上微微沁着的冰冰凉触感。
她收回手,抿着唇,扬起了一抹清清淡淡的笑。
头顶之上,那片澄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浅蓝天幕正在清清浅浅地呼吸。像是张开双臂拥抱一样,泛着粼粼的波光一点一点朝远处蔓延而去,然后不着痕迹地和身下层层叠叠的云层晕染在了一起。
慕容婠仰着头看了许久,眼里的光更加亮了几分。
然后,她犹疑着,自龙爪的空隙间试探着伸出了脑袋,小心却万分期待地朝下方望去。
那一霎那,正午暖暖的风轻拂着掠过她的面颊,沙沙作响着,彻底吹散了她如墨般的发丝。
她撩开遮挡了视线的长发,顿时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未见过的绚丽壮美的自然景象如一幅长长的画卷,浩荡而又磅礴地在自己眼前缓缓展开!
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开始狂跳着,几乎是立马就要雀跃地自胸腔之中喷涌而出!
看啊!
是翠绿的森林!
连绵的山川!
碧蓝的大海!
还有金色的高原!
……
慕容婠颇有些贪婪地深深注视着那一幕幕飞速掠过的、风格迥异却都绝美瑰丽的景色风光,不自觉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似是想要将这一切美好都永远永远地铭刻进心里!
那曾经方正灰暗的小小天地,到如今才真真正正地鲜活、明亮、开阔了起来!
一股陌生的情感随之油然而生,如潮水般干净利落地洗涤冲刷净了内心所有悲伤、恐惧、迷茫的杂乱尘埃,然后敞敞亮地朝里面照射进了满腔暖洋洋的光。
慕容婠突然感觉浑身无比的轻松、自在!
她迎着那束光,释然而又舒畅地笑了起来!
树爷爷。谢谢您。您一路走好。
婠婠一定会带着您给的那份深沉爱意,找到三光神水,好好地活下去!
。
。
溪珩不知她心境的几番变化,只依旧沉默地兀自飞腾着。
不知不觉中,天色竟是又渐渐地暗了下去。
夜晚,悄悄地来临了。
昏昏欲睡的慕容婠却是突然睁开了双眼,面色有些古怪。她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
不过思忖了片刻后,又咽了回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约莫一个时辰后。她似乎有些坐立难安,忍不住仰起头,试探着开口问道。
“溪珩大人,我们还有多久到呀?”
如果还早的话,可不可以……她在内心小小声地祈愿。
“快了。”
“前方便到昆仑墟的边界了。”
头顶响起溪珩清清淡淡的回答。
慕容婠期待地亮了亮眼睛,继续小小声地给自己打气。
快到啦!
加油!坚持住!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
慕容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纤细的身子也突然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在她脸上,浅浅地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握紧的拳头里,泛白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笑眯眯地开始尝试提出建议。
“那个……溪珩大人。”
“天都黑了。您带着我飞了那么久,一定累了吧?毕竟我也挺重的~不然,我们先下去休息一会再继续赶路,好吗?”
“无碍。”
“就要到了。”
溪珩冷冰冰的拒绝在下一秒传来。
慕容婠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愤愤地捏了捏拳头,一张小脸已经憋得通红!
终于……
在慕容婠眼巴巴地张望中,下方的世界终于换了模样,不再是漆黑黑的一团,而是星星点点地泛起了清冷的白光。
很快,一片万里冰封的壮观雪景便雀然跃于她的眼中!
昆仑墟到啦!
慕容婠浑身都燃起迫不及待的欢喜与希冀!只恨不得立刻就跳下去!
然而……片刻后……她奇怪地望向溪珩。
“溪珩大人。我们不下去吗?”
“还不用。昆仑墟很大,死亡谷在昆仑墟的中心地带,还有一段距离。”
慕容婠颓了。
她努力挤出乖巧的表情,可怜巴巴地放软了声音讨好。“可以先下去休息一会吗?我饿了。”
溪珩扭头,了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毫不犹豫地拒绝。“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依旧平淡的语气中倒是少有的带了一丝安抚和温柔。就是没什么用。
因为~慕容婠内心的小宇宙此刻已经彻底,炸了!
只觉得自己既委屈,更憋屈!
果然~树爷爷说的没错,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她自暴自弃地把憋了一路的话冲溪珩低吼了出来,再也顾不上什么小姑娘家的脸面和仙君大人高贵不容亵渎的身份了。
“不行!我要如厕!我实在憋不住了!”
……
……
空气安静了一瞬。
然后溪珩的爪子不受控制地一抖,慕容婠便嗷嗷叫着从万丈高空掉了下去!
。
。
昆仑墟内。
慕容婠终于如愿以偿地脚踩实地,和溪珩尴尬地大眼瞪小眼。只不过……脚底透心凉,面上却是宛若火烧云一般滚烫!
她咬了咬唇,不自在地反手揉了揉自己脸颊上的两小坨软肉,扔下一句谢谢便闷头飞快地朝远处跑去!即便是以昆仑墟千万年的厚实雪层都没能阻碍住她矫捷的步伐……
而溪珩猝不及防地就这样被留在了原地。
他怔愣了会,也别扭地清咳了一声,然后善解人意地朝与慕容婠相反的方向走去。
月光下,他冰蓝色的发丝后隐藏的耳尖微微泛红。
片刻后。
一个略显单薄的红衣身影被冻得瑟瑟发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层慢腾腾地从一个冰丘后挪了出来。
慕容婠此时已是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极度的丢脸,突然觉得自己就这样死了好像也还不错……
实在是没脸见人啦!
她用爪子捂住脑袋羞愤地哀嚎!
突然,
左前方百余米处,传来一阵闹腾的喧哗声!
她好奇地抬眼望去。
只见夜色下,有五六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大汉裹得严严实实地,正凑成一团,吵吵闹闹地往雪山深处走去。
隐隐约约间,慕容婠听见了几个破碎的词。
好像是……
愿望?
神仙?
那几人并没有注意到慕容婠的存在,只自顾自地讨论得热火朝天,那一张张冻得通红皲裂的脸上满是奇异的光彩!
慕容婠忍不住奇怪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这昆仑墟本就人迹罕至,怎么现下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成群结队地进雪山呢?
况且,看他们行进的路线,再往前走不就是死亡谷?传说那里可是绝对没有人能活着出来的啊!
分明看这群人也都是普普通通、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这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慕容婠不解地歪了歪头,却见后方远远地又依稀传来细碎却难掩兴奋的人声,几个模糊的人影正艰难地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摇晃着,一步步地顺着之前那伙人的脚印走去……
???
这是什么情况?
慕容婠一脸莫名其妙地扭回头,准备先去寻溪珩再说。
却只见眼前突然凉风一闪,一张放大了的老人脸猝不及防地凑到了自己面前,在冰雪和月光的交相辉映下,幽幽地泛着暗紫色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仅供娱乐的卖萌小剧场】
清冷孤傲的龙族少族长——溪珩大人,此刻正非常守礼地站在远处等待婠婠上厕所归来。
他的背影挺直,眉眼精致却又漠然,周身仙气飘飘,透着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神圣尊贵感和孤寂感。
然而......
在他的识海里......
一只等比例缩小的黑金小龙正满脸通红地用爪爪捂脸,疯狂害羞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