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色渐暗的时候，宋寄用沈明意曾经教过自己的法子，做了一小碟琼叶糕从厨房出来。
他将花了一整天时间才做好的琼叶糕放进食盒中，又换了身他舍不得穿的立领月白束腰长衫，将香囊垂下的流苏都整理好，才提着食盒，一路靠询问下人，朝玉竹小院方向走去。
他母亲是要同自己说什么悄悄话呢？
宋寄抱着食盒，翘起嘴角，脚步雀跃，香囊上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散开又落下。
约莫行了一刻钟，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周遭也愈来愈安静。
正是料峭春寒时，晚间的风刮来，宋寄想他娘身子不好，时间越晚天气越冷，他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加快脚步。
又走了一字时间，终于在一处池塘边上见着了有些偏僻的院子，宋寄停在院门口，抬手推门的时候心下惴惴，但他没有多想，只当是许久未见宋夫人，心里难免不安。
他推开院门，朝院里唯一一间屋子走去，望着窗子里透出的阑珊光亮，加快脚步，走到屋前，弯起眉扬起笑推开格栅木门。
“娘，我——”
声音戛然而止，看清太师椅上之人，褐色瞳孔猛地一缩，食盒“啪”摔在地上，精致小巧的琼叶糕从里滚出，其中一颗，骨碌骨碌径直滚到金丝云纹蜀锦黑面靴旁。
宋寄反应过来，忙转身，抖如筛糠的双手抓住边挺想打开门逃出去，然而，不管他怎么用力拉，刚才轻轻松松就能推开的木门却怎么也拉不开。
听到屋外传来一群人的嬉笑声，他的心蓦地坠入冰窖。
李应乾单手撑着下颚，眯起狭长的眼，饶有趣味盯着宋寄细颤的背影，猩红的舌抵了抵尖利的齿牙，他轻笑一声，另一只手的指尖点过马鞭，声音轻缓：“宋寄，你来好好求我，我说不定就放你一马。”
宋寄停下拉门动作，像老旧的牵丝傀儡迟缓地转身，他将背贴在门上，面色惨白，声音因为害怕变得干哑：“三皇子，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这些天，他多多少少清楚这位三皇子是什么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有传言说三皇子亲自动手折磨死的人就不下于十位。
他更是听闻，其中还有一人是三品大官的坤泽幺子。
李应乾保持姿势不变，静静注视宋寄，苍白的手缓慢划过泛着油光的黑色鞭面。
李应乾什么话都没说，宋寄却懂李应乾意思，他心跳得更快，咽了口口水，声音发抖：“求三皇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小人绝无异议。”
“是吗？”李应乾带着薄茧的指尖顿下，他似乎觉得有趣，艳丽的脸上笑意更甚，“那见了本皇子，你为何不跪？”
宋寄知道，他现在应该听李应乾的话跪下，像只狗一样把尊严叼在嘴里讨好李应乾。
但他不想，只要他逃出去，会有人来救他的。
他开始继续锤门，用全力朝屋外大喊：“开门，放我出去，否则我的爹娘和大哥不会放过你们！”
“快来人给我开门！”
门外传来一阵起哄声，一人大笑问道：“你不会想说你是宋家的孩子吧？”
宋寄害怕地看了眼身后眼神阴冷注视自己的李应乾，连忙喊道：“我当然是宋家的孩子！我是宋呈亲弟弟！你们开门！”
“喂，这小子是不是你们宋家的少爷？”刚才大笑的人揶揄问道。
“他一名和庸，怎么是老爷与夫人的孩子，不过是老爷与夫人好心收留的旁支的孩子而已。”
“府里人都知道的。”
宋寄记得这声音，是今天来给自己送香囊的小厮。
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带着哭腔，拿身体撞门：“你们开门！我怎么不是爹娘的孩子！”
“你们让我爹娘来！”
将宋寄反抗收入眼底，李应乾眸色更深，他不悦地皱眉，提起鞭子，起身，一脚踩烂落在旁边的琼叶糕，朝宋寄走去。
宋寄满心欢欣准备的糕点，烂在地上，化在泥里。
李应乾走到宋寄身后，表情平静伸手，掐住宋寄满是冷汗的脖子，将宋寄往后摔在地上，又不等宋寄反应过来，熟练地扬鞭。
宋寄发出一声闷哼，双手撑地刚想起身，一道像是划破空气的鞭子狠狠抽在后背上，他从喉间发出扭曲凄惨的哀嚎，双手失力又重重摔在地上。
接着，鞭子像一道一道雷劈在身上，宋寄蜷缩成一团，鞭子却像长了眼睛，落在他身上每一处角落。
渐渐地，他的身体好似感觉不到痛了，喉间的惨叫声也慢慢变小，又是一道鞭子抽在他的脸上。
宋寄失去意识，吐出一口污黑的血，头一歪晕死过去。
昏昏沉沉间，一人扯住他的头皮，强硬地让他仰起头，扭曲的怒吼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是坤泽！”
李应乾喘着粗气，眼眶通红，铁锈味儿的灵香从他后脖的香体处疯了一样往外爆发。
他将宋寄禁锢在怀里，将头埋在宋寄脖颈间，想嗅宋寄身上的灵香，却除了一股梅花香什么都没闻到，他掐住宋寄纤细的脖子，眼神疯狂：“你不是坤泽，你干了什么？”
宋寄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又吐出一口血，目光下移看到已经被血里里外外浸湿的香囊，自嘲地嗤笑一声。
他冷冷盯着面前呼吸越来越急促，连额头都暴出青筋的李应乾，吐出一口血沫子在李应乾脸上，嗓音破碎：“不知道。”
李应乾不怒反笑，在浓重到似乎能渗出血的空气里，他将宋寄扑倒在地，炙热的身体紧紧贴在宋寄身上，像饥饿许久的凶兽在宋寄脖颈啃来啃去。
他犹觉得不满足，停下动作直起身，像凶兽划开猎物皮毛一样，轻松撕烂宋寄上半身衣衫，目光幽深落在他遍布鞭痕的身体上。
伤口又被撕裂的疼痛让宋寄身体抖得更厉害，他手指用力掐进掌心，在越来越窒息的铁锈味儿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隐隐约约猜到，那只香囊，让李应乾进入热潮期了。
盯着趴在自己身上，像要吃了自己的李应乾，宋寄嘲讽地勾起唇角，轻轻出声：“畜生。”
“你最受宠又怎么样？皇位不也不是你的。”
他这句话无疑惹恼了进入热潮期的已经失去理智的李应乾，他直接将宋寄翻过身，一只手扣住宋寄细瘦的腰，一只手钳住宋寄脖子，虽然疑惑为什么没看到香体，却还是亮出齿牙，迫不及待朝下咬去。
尖锐的东西刺入□□的闷声后，万籁俱寂。
宋寄松开握住簪子的手，转头看向捂着胸口恢复清醒的李应乾，从他怀里慢慢挣脱，艰难地撑起身，一拐一拐走到门口。
他将身体贴在门上，气若游丝：“你们再不进来，他就要死了。”
一阵死寂后，门被猛地拉开，众人错愕盯着屋内的场景，看见捂住胸口坐在地上，目光阴冷渗人的三皇子，面色一白，捂住鼻子都冲到三皇子身边，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扯着嗓子大喊：
“传太医，快传太医！”
宋寄扶着门走出屋子，他看着从院门口走进来的他的爹娘和幺妹一行人，有些溃散的瞳孔发出亮光。
他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眼中的嫌弃与厌恶，用最后一丝力气想冲到他们面前，却被绊倒摔在地上，他颤巍巍伸出手，扯住宋夫人的裙角，艰难地仰头：
“娘，他们骗我，你救救我。”
宋夫人的视线滑过宋寄遍布全身，有些甚至已经深可见骨的伤口，美目中露出一丝波动，但下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名上乾面色铁青从屋内走出，目光狠毒，像看死人一样扫了眼地上的宋寄，喝道：“来人，把这个谋杀三皇子的小贼抓起来，压到大理寺！”
大理寺是三皇子舅舅管辖的部门，宋寄身体一颤，更加用力扯住宋母裙角，又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宋父，不停哀求：“爹娘，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我是你们的孩子啊，我不想死……”
那名上乾目光移向宋父，冷哼道：“宋大人，您有何高见？”
“莫非他真是你们宋家的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位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丞相，只消他一句话，宋寄就能免于一死。
“父亲……救我……是他们骗我……是他们欺辱在先……”宋寄哀哀望着宋父，浓稠的血缓缓渗进地里，晕出他身边一片暗红。
宋相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只道：“宋家没有和庸。”
满是血渍的手将裙摆抓得更紧，宋寄呆愣地看着他自以为的家人们，往日的异常，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脑海里。
一开始被刻意安排在偏僻的住处。
下人从不喊他“二少爷”。
宋父宋母每次望着他眼里的歉意与生疏……
他是他们的孩子，但因为他不过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和庸。
他注定不被疼爱。
不被承认。
可笑。
宋寄疲惫地闭上眼，意识最后一幕，是宋夫人命下人扯开他的手，面露担忧地带着身为坤泽的宋晗匆匆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要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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