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混账！”一只手狠狠抓起桌上的信纸将其揉成一团。那手清癯精瘦，此刻白皙皮肤下的缕缕青筋暴露了出来，白青对比，甚是醒目。齐宏眉头紧锁，愁云满面，若这消息是真的，那事态已经发展到了难以控制的那一步。

“哥，你这是怎么了？”齐方小心地拾起纸团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哥，这是真的吗？”

齐宏疲倦地阖上了眼：“再等等。”

齐方颤抖着将皱巴巴的信纸递给了言逸品。言逸品接过，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个残酷又冰凉的结局：吴灭。

饶是经历过沙场血雨腥风的言逸品此时也不禁瞳孔微颤。虽然齐宏还在等郑誉传回消息，试图再确认一遍，但言逸品知道这个结果怕是难以改变，这消息传递的并非是什么细枝末节的小事，亡国这天大的事情又有哪个糊涂探子会弄错？

秋日的黄昏比其他三季更添了几分凄凉，血红色的枫叶将影子投在砖墙上，栖息在枯树上的暮鸦被突然传来的报信声惊得振翅散去。

新的信件到手还没热乎，齐宏脸上的血色却已是散尽了。齐方和言逸品见此情形，心下自然也有了答案。

“哥，陆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齐方喃喃问道。

齐方向来喜怒形于色，此时眼中满是恐惧。而齐宏纵使想安慰弟弟却也是万分无力，毕竟论勇猛善战，吴国人绝对是三国之首。而战力如此之强的吴国竟在与陆国交锋三日内被灭，真是匪夷所思。

“我也想知道原因。”齐宏苦笑道，“郑誉的援军尚未赶到，胜负便已分出，此等雷霆之速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是不是与陆穆在无还源所得有关。”

言逸品闻言皱起了眉，别人不知，他却是最清楚无还源所发生的一切。凌珩对雪珠甚是厌恶，怎可能给她宝物。而陆穆自觉胜券在握，也不曾在密林中寻宝，所以这个猜想并不正确。只是若不是这个原因，又如何能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灭国？

言逸品的疑惑在两日后得到了解答：郑誉回来了，同时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人。

当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扯下面罩的那一刻，惊讶了整个朝堂，甚至有人大呼：“护驾”，还是齐宏出言阻止才作罢。

那位传说中的“铁柿子”国君此刻便拉着幼弟的手站在台下，笔直的脊梁表达着最后的自尊，却又透露出盛大的凄凉。

吴国灭亡的消息除了探子就只有齐宏、齐方以及言逸品三人知晓，所以朝堂之上眼尖的武将在吴靖露脸的一瞬间便认出了他，第一反应便是刺客来了。武将都叫唤了，那些文臣更是惊慌失措，跟在后面叫叫嚷嚷，一时间，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当然在齐宏震慑后，武将们迅速冷静了下来，略微一思考便觉察出了不对劲，哪个国君会亲自上阵当刺客啊，何况还带着一个小娃娃。

齐宏瞧着刚刚乱哄哄的朝堂，觉得在吴靖面前有些丢人，但反过来一想，他都成灭国之君了，自己此刻还能丢人丢过他？很快就释然了。说实话，对于吴靖的到来自己都吓了一跳，更何况那些一点不知情的文武百官呢，也不能怪他们，毕竟“铁柿子”的威名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清亮中透着坚忍，宛若一把隐士的利剑——这是齐宏与吴靖对视时，从他眼中看到的。数日之前，俩人也曾在无还源心心相惜，而如今双方却都成了陆穆讨伐的对象，真是物是人非。齐宏感慨之际也看出吴靖此番前来定是有话要说，便摈退了群臣，只留下齐方和言逸品二人。武将们刚开始有些不放心，后见大将军被留了下来，便再无二话，若是连大将军都保护不了主公，留再多人也是无用。

待众人离去后，吴靖捏了捏吴好的小手，安慰道：“哥哥有重要的话要说，好儿乖乖自己玩一会儿行吗？”

只见那圆溜溜的脑袋点了点，可惜那胖嘟嘟的小脸上却不见了往日的飞扬神采。

齐宏叹了一口气，台下这兄弟二人使他联想到了自己和齐方，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牵着齐方的小手到处撒欢。战争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自己决不能重蹈覆辙，使齐国的子民颠沛流离，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齐宏，打败我的不是他陆穆，而是一群死人。”吴靖的声音宛若从群山万壑中吹响的号角，苍凉悲壮，响彻整个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