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映绿荫,翠鸟鸣动枝头,空气里夹杂着湿润的水气,清晨的校园里到处都是蓬勃盎然的景象。
“沙沙——-”
枫叶大道上,两个身影正一前一后拿着扫把在打扫。
迟玄幺跟姜琛宴一大早就被刘主任罚到这里扫落叶,迟玄幺已经很久没在这个点清醒过了,换做平日,他就算没迟到也是趴在桌上睡懒觉,这会儿虽然人在这站着,但是脑子还在床上,他拿着扫把连连打着哈欠,扫得漫不经心。
姜琛宴抬头看向他,迟玄幺手臂上缠着几道绷带,虽然伤口已经处理妥当,但活动起来难免会牵动到伤口。
他快速将扫出的一堆落叶倒进垃圾桶,走到了迟玄幺的面前,伸手拿走了他的扫把放到一旁,说:“你找个地方坐着就好,我来扫。”
“不用,”迟玄幺一口哈欠还没打完,又将扫把给夺了回来。
枫叶大道是横贯整个b校区最长的校道,且不说校道又长又宽,光是两旁种植的枫树每棵吹落一片叶子就够他们扫一天的了。
见他脸上顾虑重重,迟玄幺将受伤的手臂抬到他面前,拍了拍绷带,自豪地说:“受伤,是男人的勋章。”
姜琛宴脸色缓和了点,笑了笑说:“那你就扫这一小块地方,其他的交给我。”
姜琛宴是因自己受罚,迟玄幺自然是不能占他便宜,活动了下肩膀,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但是迟玄幺没干过家务活,三分钟后,士气就败给了难以驯服的扫把,他往后撇了眼望不到尽头的枫叶大道,在心里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得扫到什么时候。
但姜琛宴耐心似乎很好,不紧不慢地将树叶扫成一小堆一小堆,中间有风将垃圾吹散,也不急不躁地拿着扫把重新再来,他仪态极好,即便是扫个地,也难以掩饰他身上的贵公子的气质。
姜琛宴的手修长光滑,一看就知道没干过什么粗活,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大少爷现在在陪他一块扫地。
察觉到某人的目光,姜琛宴抬头,将手上的垃圾铲放到旁边,问道:“怎么了?累了吗?”
“不是,”迟玄幺有些怀疑他是将自己当小姑娘看了,才短短几分钟,拿个扫把挥了几下还能累死他不成。
迟玄幺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扫把一扔,往教科楼跑去,他边跑边回头喊道:“你在这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姜琛宴正想说小心点,一眨眼就见他拐进了转角,捡起地上的扫把,专心扫起落叶来。
只是没几分钟,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机器滚动声,缓缓转过身去,只见迟玄幺正开着一辆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扫地车,轰隆隆地朝这边驶来。
迟玄幺伸出一只手冲他打招呼,喊道:“姜琛宴!怎么样我这车帅不帅!”
姜琛宴看向驾驶座上娴熟操作的迟玄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是学校请来的清洁工,笑了笑,忍不住调侃:“还差件工作服。”
迟玄幺将车开到他面前,往方向盘上按下一个键,车辆下方滚动的扫把立即停了下来,他拍了拍副驾驶,眉毛一挑,像个路边勾搭美女的小流氓,语气轻薄:“上来,带你去兜风。”
姜琛宴跳上了车,四下看了眼,问道:“车哪来的?”
迟玄幺甩了甩手上的钥匙,不慌不忙地说:“那个保洁大叔睡着了,钥匙我偷的。”说罢他重新启动了车辆。
姜琛宴笑了笑,心道迟玄幺鬼点子是真的多。
有了扫地车,他们的工作效率不知道翻了几倍,迟玄幺看着那条长长的枫叶大道,心情也没那么沮丧了,甚至巴不得他再长长点宽点。
他心情愉悦,哼起了歌。
姜琛宴见他小孩子心性,玩得不亦乐乎,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但他没忘记他们的任务,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指点下江山:“往左边点,嗯,再过去一点,好了保持直行。”
迟玄幺的手在方向盘上转得游刃有余,硬生生将扫地车开出赛车的架势,可惜这扫地车的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路边有个戴着眼镜的女生三两步走了上来,她抱着几本书伸了伸脑袋,往车里看了眼,对姜琛宴打趣道:“哟宴哥,这么早带着你家小朋友出来打童工啊?”
旁边的迟玄幺听闻,显然是对“小朋友”这三个字极为不满,他不屑地哼了声,目不斜视地纠正:“什么小朋友,我是他家大朋友。”
姜琛宴回头看了眼迟玄幺,对他亲口承认是他家的回答十分受用,笑意盈盈对女生说:“嗯,他爱玩。”
女生敏锐地察觉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捂着嘴笑了笑,一副你别说了我都懂的样子,接着朝姜琛宴挥挥手,快步离开:“那我先去上课啦宴哥,下回再见!”
迟玄幺突突突地开着扫地车,不远处忽然蹿出来一个小身影,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车里的人看了几眼,然后跑了过来,兴奋地喊道:“嘿迟老板~~~”
“潼老板~~!”迟玄幺十分配合地回答,朝他招了招手。
潼涣哒哒哒跑到扫地车旁边,盯着这个坐骑眼睛都快冒星星,继续加戏:“迟老板这么早出来工作了啊。”
“可不是,混口饭吃呢。”迟玄幺将车停下,伸手将潼涣拉了上来。
潼涣像是刚出省城的乡下小伙子,一屁股坐到了车上,对着真皮车座开始上下其手,发出一声声喟叹,他忽然转身对迟玄幺问道:“还缺人不?”
迟玄幺下巴抬了抬说:“你问你宴哥收不收,他给的工钱。”
潼涣立马将亮晶晶的眼睛挪向旁边的姜琛宴:“宴老板……”
“收啊,”姜琛宴看着他,给了个最苛刻的条件:“三块钱一个小时,一天上十二个小时,不包吃不包住,全年无休。”
“黑心!”潼涣撇撇嘴,收回视线乖乖坐好,真诚点评:“不愧是姜家最优秀的继承人,万恶的资本主义!”
车开了一会儿,迟玄幺正准备拐弯,忽然瞧小卖部里走出来的徐家明。
他正叼着一块面包,马不停蹄地往教学楼走,只见他往这边撇了一眼,然后梗着脖子后退了几步,他这腿动脑袋不动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搞笑。
“儿子~~!!”徐家明一见车上的吃迟玄幺,立马箭一般冲了过来,傻呵呵笑道:“哟吼,我儿出息了啊,小小年纪全款拿下扫地车。”
“载老父亲一程?”
“满了,”迟玄幺往副驾驶看了眼,这车本来就小,坐两个大男人已经是上限了,潼涣个子小尚能挤挤,但徐家明这个近一米九的个头是绝对上不来的,迟玄幺思索了下,指了指头顶:“要不……你上去?”
迟玄幺本想让徐家明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个铁憨憨竟然二话不说就爬了上去,这会儿在车顶上被吹得龇牙咧嘴还津津乐道。
“儿子~!”只听他的声音七零八落地从风中传来:“高处不胜寒,上面的风景就是不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潼涣听着他那笑声都变了调,捂着肚子在座位上打滚儿:“徐哥这是喝了几口西北风哈哈哈!”
迟玄幺没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不觉枫叶大道已经走了一遍,迟玄幺正准备掉头,将另外一半街道扫干净,不远处的冯乐元看见车顶的徐家明,觉得挺有意思的,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游戏,急匆匆跑过来参与:“迟哥!宴哥!等等我!”
他追着扫地车喊道:“饭堂走不走?”
姜琛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十块,扫码付款。”
冯乐元掏出手机,干净利落地给他转了十块,还将转账页面伸到姜琛宴面前。
姜琛宴打算翻脸不认人,凉飕飕道:“坐不下了。”
冯乐元正想说那你把钱退我,潼涣伸出半个脑袋,对他说:“这里确实坐不下了,要不你挂外面?”
冯乐元可是交了钱的,登时就不乐意了:“你有没有交通安全意识,超载了!”
迟玄幺懒得跟他废话,拧着钥匙就要开走。
“诶诶!”冯乐元见状连忙爬了上来:“我挂我挂!不就是无座吗谁怕谁!”
回程路上正好是下课时间,有几个跟迟玄幺玩得好的男生,也跟着上来凑热闹,现在车上坐着三个,两边各挂着两个,车顶还一个,迟玄幺感觉这车不负重荷,速度越来越慢了。
“迟哥,你行不行啊,开这么慢是在开碰碰车吗,你看旁边的自行车都超过咱们了!”冯乐元觉得不够刺激,他像个马戏团的,整个人挂砸外面,时不时跟路人击个掌。
“是你太重了,要不你下去。”迟玄幺伸手接住了一个路过男生给的墨镜,带了上去。
“牛皮啊迟哥!连旁边都挂满了,”那男生围着扫地车转了一圈,惊叹道:“这大场面,我只在印度见过!”
迟玄幺正想说你没看见车顶还一个,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喇叭声。
刘主任开着另一辆扫地车,对旁边的保洁大叔问道:“你看看前面那辆车是不是你丢的那?”
那保洁大叔瞪大眼睛仔细瞅了几眼,一拍大腿,操着一口四川口音喊道:“诶对!就是前面那辆,这群瓜娃子!竟然这么糟蹋我的车!”
刘主任二话不说抄起喇叭喊道:“前面那车牌b404的扫地车,你们哪班的!立即给我停下来!”他吹了吹哨子,把车速开到最大追了上去:“还有车顶上那个什么玩意儿!给我下来!”
“跑!”姜琛宴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拽着迟玄幺跳下了车。
“卧槽是刘主任!快跑兄弟们!”
车上的人像是被打散了的桌球,纷纷朝不同方向散开。
“诶诶你们别跑啊,”徐家明自己下不来,无助地扒着车顶,对他们喊道:“我靠我怎么下去啊!谁来帮我一把!!”
刘主任的口哨声在身后急促地响起:“前面那两个男生!你们哪个班的!别跑!给我站住!!”
姜琛宴往后看了眼,见他正穷追不舍,他担心刘主任会认出迟玄幺,边跑边伸手将他的卫衣帽子给扣上。
迟玄幺平日里逃课躲刘主任,早就对b区的地形了如指掌,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楼,说:“一楼没关窗,我们可以从教室翻到后面的小树林。”
两人跑到教室窗口,迟玄幺正准备翻身上去,姜琛宴忽然托着他的腋下,像是抱小孩那样将他放到了窗台上。
“……?”迟玄幺第一次被这么抱着,对方还是个男生,坐在窗台上有些懵。
姜琛宴立马翻身上去,干净利落地跳下草坪后,伸手将窗台上愣住的迟玄幺又给抱了下来。
“……??”迟玄幺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盯着他。
姜琛宴见他发愣,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牵着他往前带了带,解释道:“你手上有伤,我怕你使不出劲儿。”
“哦哦……“迟玄幺回过神来,见他态度自然,反倒是自己有些刻意了。
本以为翻进林子里,就能甩掉刘主任,但是刘主任这些年逮人的经验渐长,不知道从哪里抄了跳小道,迅速地追上了两人。
迟玄幺带着姜琛宴撒腿就跑。
“左边!”
“右边!”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时间两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撞到了一块。
姜琛宴觉得自己的嘴唇碰到了什么,猛的看向怀里的人。
这个高度,碰到的刚好是迟玄幺的额头!
迟玄幺被姜琛宴结实的胸膛撞得有些发昏,一时没站稳,往后踉跄了半步。
姜琛宴立马从震惊中回神,伸手扶了扶没站稳的迟玄幺,“没事吧?”
“没……”没等迟玄幺回答,身后突然传来刘主任的声音:
“你们俩给我站住!好啊你们逃跑都还不忘搂搂抱抱!说!你们是不是搞对象了!!”刘主任身为情侣杀手,最不能容忍早恋,登时火冒三丈,哨子越吹越响:“你们这种行为十分恶劣!必须严惩!别让我逮到你们!不然一定要你们好看!”
迟玄幺跑了一会儿,想起车顶上还有人,忽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徐家明那个傻子还在车顶……”
姜琛宴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也跟着笑出了声:“再笑就跑不动了。”
迟玄幺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我们都光顾着跑了,忘了他哈哈哈!我肚子好疼哈哈啊姜琛宴救命!”
刘主任的哨声不断,看起来十分生气:“白色帽子的那个男生!你是不是在嘲笑老师!我告诉你,你现在罪加一等!别让我逮到你!站住!!”
见他笑得都快直不起腰,姜琛宴反手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拉着他跑出了小树林。
等甩掉了刘主任,迟玄还捂着肚子狂笑不止:“徐家明肯定是逃不过刘主任的魔抓了哈哈哈,让他不好好去上课非得上车顶吹风哈哈哈!”
“刘主任刚才光顾着追我们,他指不定趁机逃掉了。”姜琛宴眉眼含笑,轻轻捏了捏迟玄幺的手。
迟玄幺笑着笑着忽然想起刚才额头上触感,他伸手摸了摸,逐渐收敛了笑意。
软软的还带着些温度……
那分明是!
迟玄幺噌地抬起头,惊骇地看着姜琛宴。
“怎么了,”姜琛宴见他忽然止住笑,表情严肃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力度放松,关切问道:“扯到伤口了?”
对上他的视线,迟玄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逃离一般转身离开。
姜琛宴以为他真的不舒服,正准备说什么,眼角突然瞥见迟玄幺的耳朵。
迟玄幺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却像两朵桃花瓣儿似的,烧红了一片,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异常显眼。
姜琛宴愣了下,而后走上去与他并肩,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的侧脸,觉得他现在的模样真的非常可爱,忍住不笑了一声。
“别跟着我!”迟玄幺听见他声音,脚步更快,甚至有些慌乱。
姜琛宴笑意更浓,紧紧跟在他旁边。
平时跟个小炮仗似的,没想到还会害羞。
俩人赶在上课前回到了教学楼,路过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果不其然见到了徐家明。
徐家明跟冯乐元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刘主任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开始严刑逼供:“说!刚才车上的同伙还有谁!”
徐家明左耳进右耳出,抬头忽然看见走过的迟玄幺,两人对视一眼,开始眼神交流。
徐家明眼神坚定,视死如归,坚决捍卫党组织:儿子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出卖组织!
迟玄幺老父亲欣慰,满意点头:不愧是我多年悉心教导出来的好儿子,无谓牺牲,勇气可嘉!
冯乐元看看徐家明又看看迟玄幺,虽然没明白他们在交流些什么,但也学着徐家明,坚定地一点头。
“你们在贼眉鼠眼些什么!”刘主任忽然打断,转向迟玄幺,“上课铃都响半天了,你俩在这杵干什么!还不滚回去上课!”
迟玄幺收回视线,准备往教室走去。
“慢着!”
刘主任走到迟玄幺面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眼,盯着那顶可疑的帽子半晌,缓缓开口:“你是不是……”
“不是。”迟玄幺面不改色,迎着他的眼神,语气干脆,毫不犹豫地否认。
“……”冯乐元简直要为他的厚颜无耻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