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走向旁边的楼梯，心底默默给自己留了一点反悔的余地
越接近病房一步，她的心脏就重重的敲击一下，直至最后心如战鼓，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只听见自己脑中轰鸣的声响，也再也没有勇气敢向前半寸
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瞥了眼屋内
病房内静悄悄、只有床上的人闭着眼在休息，她小心翼翼的站在窗外，隔着玻璃直白又热烈的向里看。
床边一瓶吊水已经过了半，橘黄的残阳透过窗玻璃照在周瑾的脸上
岁月好像都随着这灿烂的光线在流动、在后退，让她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好似两人之间流淌着的并不是十年的时光，无论过去多少年，自己看向他的时候心还是会悸动，依旧是年少时最真挚的情感流露，自己总会在不同的年纪反复爱着他，自始至终。
床上的人像是感受到什么，双眸颤了颤，吓的她赶紧背过身紧紧的贴着墙壁站着，秉着气动也不敢动。
站在不远处的秦钟终于看不下去，抬脚大步走了过来
方思慢一低头，一双熟悉的鞋子步入了视线。
她手里提着一份白粥，侧脸看了眼房内后转过头望向贴墙站着的人
“不进去吗？”
方思慢视线慢慢停留在对方手中提着的饭盒上，淡淡的开口
“不了。”
她作势转身要走
“别告诉他我来过。”
秦钟张口感慨
“你变化真的很大”
方思慢有些疑惑
“我们认识？”
秦钟微笑着摇头
“他的办公桌上、钱包夹里都是你的照片”
“没人的时候他总会看着那些照片哭。”
“你和照片比，瘦太多了，脸都变形了，所以我见你的时候只觉得像，却没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
方思慢没说话，她还记得她和秦钟的第二次见面，对方确实说过，她长得很像一个人，只是当时没有细讲。
方思慢转身走了，语气平淡
“时间让万物都在变，人也是的。”
“你甘心吗？”
方思慢回头
“什么？”
秦钟提着饭盒靠着门边站着
“大老远跑一趟，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远远的看一眼就走了，你甘心吗？”
方思慢停住了，立在那里站着许久没有说话，鼻子忍不住的泛起酸意
“你不懂，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等了许久才听见对方的声音远远飘来，秦钟看着对方为了强忍泪意而泛红的眼睛
声音酸涩苦楚
一字一句的停留在她的心上，她不知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只觉得此刻，她被拉进对方的情绪里，感觉到了无边的难过。
方思慢说完再也没有回头，走的十分决绝
秦钟立即转身进了病房，周瑾刚才已经醒了，正伸手去拨弄吊瓶，眼里有些不耐烦
见她进来，连忙沙哑着声音她
“这还有多久啊，我背都躺痛了，我想起来走走。”
秦钟将手里的饭盒放在旁边的桌台上
“你不好奇吗？”
周瑾皱眉，眼皮一下耷拉下来，有些莫名其妙
“好奇什么？”
“刚才我站门口，和谁说话”
周瑾只是应景的随意附和：“谁？”
秦钟没有回答，只是问他
“最晚那个女孩是谁啊？”
周瑾一下有些激动的站起来
“她来了！？”
“嗯，不过刚才走了，我看她扒在窗户上看了好久，我都没忍心打扰。”
秦钟再说什么，周瑾已经听不进去
手背上的输液管已经被他不管不顾的扯出来，没做止血处理的伤口不断往外冒着细血
他下地动作太快，带起一股劲风，垂在空中的吊针晃晃荡荡的飘动着
被他绊了一下的吊瓶支架眼看着就要倒下，秦钟赶忙伸手去稳，等她回过神来，眼前人已经一阵风似的不在了。
周瑾跑的很快，还是没追上电梯，伸手胡乱挣扎的按了两下后就转头奔向了旁边的楼梯，一步两梯的往下跑，夸张的动作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出来后方思慢就漫无目的的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首先要做的就是离开这座住院大楼。
周瑾远远的搜寻着，人心的偏爱和执着就是那么可怕，人潮汹涌，但是却总是能在其中第一个发现对方的踪影。
她换下了昨晚的衣服，套上了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娇小的身形在人海里小小一只。
记忆的海洋波涛汹涌而来，周瑾心跳不自觉的加快，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沸腾，灼烧着流过的每一寸肌肤，疼到自己快要窒息，再也移不开眼，紧抿着嘴角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方思慢突然被一股强劲的蛮力拉得转身，猛地撞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她心中骇然，举起双手正想要推开，熟悉的冷香在她鼻尖四处乱钻，让她的大脑瞬间空白，像是出了故障的电视雪花屏
她麻木的站着，任由对方紧紧的勒着她的腰
她举起的双手不知要放到哪里
垂下？还是也是拥抱对方？
她一下做不出想要的判断，便就还是这么木讷的举着。
周瑾把下巴抵在她肩上，深深的弯着腰，久别重逢的两人就这么沉默的抱着，双方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方思慢的手开始泛酸，鼻尖也酸
有泪在流，好像有鼻涕也流了出来
她秉气用力吸了吸，找回理智开始伸手去推对方，开口时有了浓浓的鼻音
“你松手。”
周瑾又把她往怀里紧了紧，瓮声瓮气的说：“我不。”言语间像是有些置气。
方思慢再次用手去推
起初对方一动不动，她下了决心用了大力气后，对方的头才勉强离开她的肩膀，不过双手依旧抓着她的两臂
她强撑着酸意，又去扯他的双手
两人分开后方思慢立马背身转了头
她不想让周瑾看见她狼狈的样子，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调整好情绪才回过头，清了清嗓努力找回正常的声调
“好久不见，周瑾。”
周瑾立在原地，目光紧紧的盯着她：“好久不见，你只有这句话对我说吗？”
方思慢没有再回答他，因为她不知道除了这句话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寒暄的问你还好吗？显得虚假做作，让他走？又显得自己太过冷漠
昔日亲密无间的人现在却挣扎着不知如何交流，她一下脑袋有些懵，短暂间有些失语，面对对方的发问，她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就本能的想要离开
没有精力思考其他，因为面对这种情况，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日夜思念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惊喜又激动的情绪冲击着周瑾的胸腔，他根本没有余力揣测方思慢现在的心理活动，只见她抬脚又要走
周瑾瞬间红着眼立马追了上去，生气的发声质问
“你又要逃吗？像昨晚一样，像两年前一样？”
“你解决问题的方式，除了一走了之外还能不能有一点其他的办法！”
方思慢一下愣住，
“你知道我早就出来了？”
周瑾嗓子喑哑的嗯了一声
“我寄给你的信被退回来了，后来我去监狱，他们告诉我，你减刑了。”
方思慢脑海中蓦的闪过那一箱她一直不开封也舍不得扔的信件，泪意再次涌了上来
“我就是个杀人犯，你这样不值得的。”
“周瑾，你就当我是你的人生故事中被撕掉的那一页吧，无关紧要也不起眼。”
周瑾苦涩的开口
“我们从小住在一堆，长在一起，少了你这一页，我就不完整了。”
他上前攥紧了她的手腕
“我等了你八年，找了你两年，你跟我走，跟我回北京。”
“我们好好看心理医生，好好治病，然后结婚”
“我能让你幸福，过去是能翻篇的，小慢。”
他一字一句的说，把那些他想过无数遍的未来堆在方思慢的面前
方思慢苦笑着摇头
“怎么翻？”
“你能让我妈和林简复活？让姜小远痊愈 ？还是让曹润朗和那些老师官复原职？”
“我是个杀人犯啊周瑾。”
她冷静发问的样子让周瑾有些心碎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杀人犯？”
她甩开他的手，一下招了辆路边的出租车
周瑾看见她打开后座的门，没有上前去阻拦，站在身后大声哽咽道
“你想好了方思慢！你这次再走，我也不会几年几年的等着你，念着你，寻着你了！”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等你。”
他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看着他
他在赌
他赌对方听到这些话后会害怕、会心疼、会后悔、会留下。
但对方没有
她只是沉闷的恩了一声
“那就别等，忘了我吧。”
出租车远去
他赌错了，周瑾看着车尾有些气馁，但是更多的是有些委屈
方思慢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不是怪对方，只是觉得特没劲，一切都特没劲儿
他没有认为自己等待她这么多年就非要她立即做出情感的炙热回应
他只是觉得一瞬间什么都变得毫无意义
成百上千封信堆起来的思念、长久默然的十年等待都变得没有意义
对方就像一个无底洞，他把所有的情绪、爱意、谅解和体恤接连不断的砸下去，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了，却都还砸不起一点波澜。
他情绪一下失控，冲着不远处的车尾灯吼
“胆小鬼！方思慢你就是个胆小鬼！”
声音用力之大，他似乎忘了，他还在发烧
剧烈的情绪波动后，只觉得头昏脑涨，浓烈的太阳打在他身上，晒得他差点昏倒
站在远处的秦钟见此连忙走过来将他扶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