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迈出步伐，脚尖和第一车厢的黑暗间，仅仅寸毫之距。

她自诩胆子大，但此刻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压得她透不过气。

浑身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要退缩。

她很确信，这一刻若是继续向前，定会粉身碎骨。

楚心谨慎地退开几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抬头观察四周，第一车厢门口左右墙壁上，分别贴着两张海报。

一份是宣传海报，夸张诡异的色彩、锐利如刀刻般的字体——

「愿伟大的主指引你」

“……「长生会」招新。”

楚心喃喃，视线落向海报上的双胞胎姐弟。

一模一样的妖冶美艳长相，姐姐更为妩媚，弟弟更显冷酷。

整体氛围看上去很邪.教，不像好人。

沉吟片刻，她转开目光，看向另一份图纸。

那是一份详细的站台表，上面有列车途经的完整站点。

前一站是汲川站，目前距离终点站，还有七站。

楚心靠在墙壁上，缓慢闭上眼眸。

不知过多久，她再度听见广播播报，车厢内绿光闪动，紧跟着明暗交替。

她睁开眼眸，黑漆漆的车厢里伸手不见五指，车窗外明晰可见。

最关键的，第一车厢仍旧是黑的。

她以为第一车厢是特殊的，会在列车停靠期间转明，现在看来……无论什么时间，它都是黑的。

是有特殊方法吗，还是……

楚心脑海里相继闪过列车员和工人的话。

似乎是毫无办法的。

微微叹口气，车厢内外再度明暗转换时，楚心踏入第二车厢。

女孩已经回来了，依旧机械般地抱着妹妹哄。中年男人趴在桌子上，正昏昏沉沉地睡觉。

楚心放轻脚步穿过，一路抵达第六车厢。

红裙子女人站在过道里，正仰头从行李箱里取东西。

她的手臂很长、很纤细，脚尖微微踮着，能保持极好的平衡。

或许职业是舞蹈演员。

楚心心里想着。

“哗啦啦……”

五颜六色的糖果和果冻忽然从她行李箱里掉出，洒落一地。

一颗糖果“骨碌碌”滚过来，停在楚心脚边。

红裙子女人的目光一同追来，直勾勾盯住她。

“请帮我捡糖果。”

清脆如铃的嗓音飘来，裹挟着如糖果般的美美，有某种难言的蛊惑。

旁边乘客呆滞一瞬，俯身开始捡糖果。

楚心皱皱眉。

规则第二条「如果看见红裙子的女人，请不要和她说话，不要接她给的糖果，如果一定要讲话，请保证自己的认知没有被污染」。

楚心确认自己不会被污染，但她仍旧没有讲话，也没有去捡糖。

糖是从红裙子女人那里掉出来的，又是她邀请楚心捡的。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她给的。

“请帮我捡糖果。”

甜美声音重复，乘客们捡糖愈发殷勤。

“请——帮我捡糖果。”

红裙子女人一步步走到楚心面前，修长手指指着楚心脚下的糖，意思明确。

楚心一动不动，静静和她相望。

红裙子女人将整张脸贴过来，额头和楚心相抵，阴冷呼吸喷吐在楚心脸庞。

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说，帮我捡糖。”

她的发丝无风自动，隐隐有危险气息浮动。

看来没办法蒙混过关。

楚心嘴唇微动，正准备回答，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爸爸妈妈一直没有看见你，很不高兴。”

“还有这颗糖……”

哥哥俯身捡起，塞进红裙子女人手中，顺势将她推开：“请不要为难我的妹妹，她不想帮你。”

红裙子女人捧着糖果，根本不在乎哥哥在说什么，欢欢喜喜地转身离开。

“还好吗？”

哥哥看向楚心，抬手揉她的额头：“疼不疼？”

不疼，但很凉。

楚心避开他的手。

哥哥随意笑笑，向她伸出手：“走吧，先回去吃饭，你肚子不饿吗？”

“不饿。”

“那也要吃饭，爸爸妈妈最不喜欢浪费食物和钱的孩子。”

他将手向前递一递，见楚心仍旧没反应，就主动去牵她的手。

楚心微微避让，并未让他触碰。

哥哥歪一下脑袋，似笑非笑：“妹妹不喜欢和我牵手吗？”

“为什么要牵手？”

“因为爸爸妈妈希望我们关系好，他们现在在生你的气，如果我们牵手回去，说不定会原谅你。”

楚心观察着他，说话时，他始终都没有眨眼睛。

说明都是真话。

哥哥再度伸出手，这次楚心没有拒绝，任由他牵住。

两人回到五号车厢。

爸爸妈妈坐在他们的位置，斜眼望向回来的两人。

瞥见牵着的手，妈妈哼出一声，勉强保持着好脸色：“找到弟弟了吗？”

楚心：“没……”

哥哥：“找到了。”

楚心微怔，眼里掠过丝讶异。

她的声音和爸爸妈妈的交叠在一起：“在哪里？”

哥哥随意往前一指：“刚刚是在八号车厢，我急着找妹妹，就没有管他。”

楚心：“……”

她看向爸爸妈妈，本以为他们会指责她，这次两人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急匆匆起身，向八号车厢赶去。

“坐。”

哥哥将楚心按在座椅上，把面包和泡面都推向她：“喜欢什么，自己选。”

楚心掀起泡面，仔仔细细查看面包包装，又将饮料和牛奶也都检查了一遍。

没有。

一点规则的影子都没有，也没有通关提醒。

“在找什么？”

哥哥支着下颌，挑眉看她：“如果是生产日期，你都可以放心。我和爸爸妈妈不一样，不会给你吃过期食品。”

楚心轻“嗯”一声，撕开一包面包，好奇询问：“哥哥找到弟弟时，他在做什么，有调皮捣蛋吗？”

哥哥仿佛看穿她试探的心思，眯眼笑道：“弟弟很可爱，并不是调皮捣蛋。等你见到他，你会很喜欢的。”

楚心心头泛起异样，觉得他这话怪怪的。

没有再搭话，她咬下面包，脑海里如电影般放映着刚刚走过的车厢，思索接下来该做什么。

……果然还是要去找弟弟吗？

将面包全部吃掉，她一边拆着牛奶盒，一边道：“哥哥，一会儿我想去见见弟弟，我们……”

眼前忽蒙下道暗影，楚心警惕抬眸。

哥哥倾身过来，指腹抹过她唇角的面包碎屑，舔进自己口中。

楚心眼角微跳，不适感在心头蔓延。

哥哥并未将距离拉开，反而是顺势过来，在她颈侧轻嗅：“妹妹，你今天怎么这么香，比列车员都要香百倍。”

话语间，他的手指挑开楚心垂落的发丝，冰凉气息渐渐靠近。

另一手按着楚心的肩，掌心里同样透着凉意。

但一切都很温柔，温柔到令人不适。

楚心按住他的肩，猛然将他给推开，脖颈间隐隐约约仍有凉意，带给她阵阵恶感。

她定定看着哥哥：“这也是兄妹关系好的证明吗？”

哥哥缓慢眨动一下眼：“是。”

楚心：“哦。”

她将面包袋子团紧，起身道：“我去扔垃圾，顺便去找弟弟。”

哥哥正欲说什么，忽然神情变得很古怪，咧着嘴一笑，指指她身后：“看看，弟弟来了。”

楚心微怔，回眸瞬间，一道小小身影冲过来，直直撞在了她的身上。

小男孩“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不等楚心搀扶，已经鲤鱼打挺起身，气势十足地“嘿”了一声，摆出奥特曼的姿势。

哥哥“噗嗤”一笑，手臂搭上楚心的肩：“看看，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

楚心敷衍回答，将他手臂推回，谨慎拉开距离。

她看向小朋友，满是新奇。

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是在列车停靠汲川站，车厢陷入黑暗的时候，小朋友曾从她面前经过，她却没有注意吗？

“姐姐。”

小男孩扯住她的衣角，仰起脑袋灿烂一笑：“给你糖糖。”

他的掌心里放着一块糖，和红裙子女人掉出的糖果一模一样。

楚心微一思索，拒绝话语本来都已经到喉间，却眼尖瞥见红色糖衣隐约露出的些许字迹。她立即扯起笑容，将糖果接下了。

“谢谢弟弟。”

“不客气哦，这是黑暗使者送你的糖果~”

小男孩划动手臂，做出一串流畅的中二动作，最后三指摆在额头上，嘿嘿一笑：“亮亮完成使命，现在要去玩耍了！”

楚心摩挲着糖果，脑海里浮现出看过的规则。

第五条「你没有弟弟」。

她将糖果放进口袋，手指不自觉抚过那份报纸。

十八年前，红星工厂老板的孩子失踪，疑似被人贩子拐走。

结合起来看，或许她有弟弟，但不是亲生的。

小男孩转过身，蹦跳着向远处跑。

周围乘客流露出不快，他们讨厌吵闹。小孩子跑跳发出的动静，让他们不是很高兴。

楚心正要提醒，就看见红裙子女人走过来，牵住小男孩的手。

她俯身在小男孩耳畔温柔低语，递给他一块糖，就牵着他渐渐远去。

楚心扭头看哥哥：“他不是我们的弟弟吗？”

“是啊。”哥哥咬着手指饼干，随意靠在桌子上，“有什么问题吗？”

“他被人牵走了，没什么问题吗？”

“没关系，爸爸妈妈会把弟弟找回来的。”

楚心：“……？”

她现在满心疑惑和奇怪。

最初是哥哥要她找弟弟的，现在他却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看着弟弟被牵走。

攥紧口袋里的糖，楚心开口道：“我不放心弟弟，我跟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