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在跟我说话？”侍女茵茵茫然道。
项月目光炯炯的看着对方，现场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侍女茵茵语气平淡，“奴婢不负责采买，与殿下一样，无旨不得出宫。”
侍女茵茵不忍直视项月期待的目光，勉强出了个主意，“临时换岗或许可行，缺陷在于可能会引起君后商的注意，奴婢不建议殿下进行尝试。”
项月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岳隐，这不重要。”
“……”侍女茵茵难以言喻。
侍女茵茵奇怪道，“奴婢刚刚就想问了，岳隐是谁？”
“当然是你……不是你难道是我吗？”项月理所当然的说道。
侍女茵茵满头问号，疑惑的歪了歪脑袋，“殿下的意思是，奴婢是岳隐？”
项月顿时无语凝噎，六……太六了，还在装。
“殿下看起来很信任‘岳隐’，虽然奴婢很想冒领他人身份，为奴婢的潜伏任务多加一层保障。”
侍女茵茵垂下眼眸，为项月堪忧的智商叹了口气，“但很可惜……殿下猜错了，奴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茵茵，奴婢是陛下的人。”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项月与侍女茵茵分别在桌子的两旁一坐一立，互相之间除了眼神就是眼神，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场面异常压抑以及……尴尬。
“嘶。”项月倒吸了一口凉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内鬼自爆？”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侍女茵茵颇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不是秘密，至少对太阴公主来说不是。”
项月的脑回路不知歪到了哪个山沟沟，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你怀疑我不是太阴公主？”
“重点错了殿下。”侍女茵茵道，“还有奴婢并没有怀疑，是殿下您想多了。”
项月又追问道，“那你觉得我像太阴公主吗？”
侍女茵茵耐着性子回答道，“无关像与不像，您就是太阴公主，殿下。”
“意思就是不像？哪里不像？”项月照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颊上的肉肉摸起来软乎乎，忍不住伸手掐一把。
这下子轮到侍女茵茵受不了了，一股无名火气凭空冒起，正撺掇着让侍女茵茵以下犯上，连面上从头到尾挂着的八齿假笑都维持不住了。
侍女茵茵深吸一口气，努力在心里自我排解，她是主子，我是奴才，发银子的人是大爷，虽然她看起来智商不够，活像颅内有疾，但没有她就没月银，没有陛下额外给的外快。
怼她一时爽，把人惹气惹急了，遭殃的是谁，没错，是我，我会狗命不保，也没有银子。
生活生活，人生来就是为了活着，活着就需要银子，银子从哪来，活着赚，留有一条狗命才能赚银子。
扫洒宫女每月只有三两银子，贴身侍女的月薪足足有八两。
为了银子！
侍女茵茵自我劝解完成，强行咽下了这口气，为假笑续了个费，“奴婢没有觉得不像，很像，超级像。”
“真的吗？”项月眼神一亮，尔后迅速暗淡了下来，撇了撇嘴，“我不信，一听就是哄我的话。”
如果她真的像太阴公主本人，被刺客带走，深入险境的就不会是岳隐了。
项月生性活泼好冒险，做事习惯一分计划两分莽，七分直觉看天意，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到处耍，曾一人一骑深入敌营，也无所畏惧。
但她是小将军，咳，虽然是军中将士们的戏称，凭的是她爹在军中的余荫。
身为将士，就是为了守护乾朝百姓而生，她可以冒险，可以丢命，但绝不能将人命当做筹码，轻率的将他人的性命放上赌桌。
自己冒险也就算了，顶多挨一顿揍，一点也不周全的半残计划还敢拉人入伙，将他人置于险地。
项月抓狂的挠了挠头，把人命当儿戏，她爹知道了会打死她的。
你这挨千刀的□□崽子，就这副破德行还想当将军呢？将你个妈嘞个巴子，小兵都轮不到你来做，当伙夫都要嫌你碍事。
老子养你养这么多年，不如养头马屠夫家的猪，至少能吃！
项月用脚想都知道，她爹会用怎样嘲讽的语气说出这话。
“还有殿下您为什么要纠结像不像，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吗？像，你能得到什么？不像，你又能得到什么？”侍女茵茵终究还是没忍住自己怼人的欲望。
“不，你什么都得不到，你只能得到一肚子的郁闷。反正这辈子你就活成这副逼样了，投了个好胎你就暗自庆幸吧，搁这逼逼赖赖嚯嚯我干啥子。”
侍女茵茵一吐为快，一口气骂了个爽，心情倍舒畅。
呵，不过是区区狗命，十八年后老子照样是一条好汉。
项月背身负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语气深沉道，“像，我就能得到一个不挨打的未来。”
一息未过，项月就装不下去了，肩膀一塌，屁股扭回原位，拎起茶壶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啊？茵茵你刚刚在说啥？你说话的语速好快，我都没听清呢。你慢慢说，不要着急，有的是时间。”毕竟我现在是真的很闲。
主子果然是最难搞的生物，早知道就不为了五两银子升职加薪了。
钱难赚屎难吃，没听见更好，侍女茵茵睁着眼睛编不出瞎话来，“好了殿下，换一个话题。”
项月想了想，问道，“你会武功？”
侍女茵茵点了点头，“会一点。”
啊，果然。
从对方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项月就发现对方身形轻盈脚步轻，下盘稳当气息沉，一个练家子混在不会武的侍女中简直是个显眼包，一眼看过去比她这太阴公主还假。
“所以那天我让你搬的救兵呢。”项月转头翻起了旧账。
侍女茵茵用那双被上工毒打，失去光芒的死鱼眼直直的盯着项月，毫无感情的陈述道，“殿下不是叫奴婢滚吗？”
项月难以置信，“我叫你滚，你就滚？”
侍女茵茵一手握拳一拍掌心，恍然大悟道，“是这个名为岳隐的家伙救了殿下？所以殿下以为对方是奴婢请来的救兵，或者奴婢就是岳隐。”
侍女茵茵翻了个白眼，“殿下想多了，奴婢最听话了，说滚就滚。”
怒气值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在火气往脑门上窜时，项月掐了掐自己的眉心，闭着眼睛朝门口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现在也可以圆润的滚蛋了。
可恶，这侍女真的好气人！
侍女茵茵不解风情，语气毫无平仄起伏的陈述了一个事实，“殿下，奴婢是你的贴身侍女。”
项月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是陛下的人。”
侍女茵茵没有否认，“如果殿下需要。”
项月：“……”
项月痛苦面具，我糙，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一个鬼才，还要跟这家伙朝夕相处。
“这个……茵茵啊，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项月绕着茵茵转悠了两圈，眼前的女子身高八尺，长得一副浓眉大眼，四肢修长健壮，宽圆的肩膀前是高挺傲人的胸脯。
侍女茵茵毫不客气的说道，“不当讲就不要讲。”
哼，告诉你，今天这个贱我是犯定了。
项月两眼放光，掐了掐自己纤细柔软的手臂，再看看对方精壮不赘的肌肉，语气中充满了羡慕，“茵茵……你看起来有些健硕。”
“殿下也怀疑奴婢不是女子？不如殿下亲自确认一下以防万一？奴婢若是男扮女装轻薄了殿下，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侍女茵茵翻着死鱼眼，说着就直接动手掀起了自己的宫裙。
对方速度迅捷，出手果断，项月都来不及拦。
哎哟我去，项月惊呆了。
在茵茵就要拉下裹裤的一瞬间，反应慢了一拍的项月终于成功按住了对方，不由焦急道，“哎呀，你急啥啊。”
反而是侍女茵茵奇怪的反问道，“殿下不是要看吗？”
项月死死的提着对方的裹裤不让扯，不由崩溃道，“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要看了？我看什么呢看看看？茵茵你一言不合就撩裙子做什么啊！裤子里是有什么大宝贝吗？你这哪里的习惯啊？我差点以为是在……”北疆。
北疆？北疆！啊！原来是这样呢？
项月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在北疆参军的女兵普遍身高八尺孔武有力，项月见得多，也就习惯了，一时间根本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但在人杰地灵的荆城中，宫女普遍矮小秀美，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茵茵身高八尺，仿佛比其他宫女都大了一号，在秀气的宫女中是真一眼能瞧到的显眼包，站在侍卫中才能泯然众人矣。
估摸人在这儿受到了不少外貌上的歧视，才会反应这么大。
“你爱扯就扯吧。”项月立马背过身，原地蹲下捂住眼睛，“哎，我不就想问问，你的肌肉是怎么练的，你这是突然做啥呢？”
项月这反应搞的茵茵脱也不是，穿也不是，一时愣在了原地。
“殿下怀疑奴婢是男子，对奴婢伺候身前心有芥蒂。” 侍女茵茵有话直说，“奴婢会被贬换岗，月银直接少五两。”
“这需要怀疑？你不一看就是女子吗？”项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干巴巴道，“你看我不也身高七尺么？我要跟那群小姑娘站一起我也高一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眼前的项月有一副姣好的容貌，圆圆的杏眼配上项月开朗自信的眼神很是明媚。
侍女茵茵的怼人技能竟然不分敌我，连自己都不放过，“殿下长得不奇怪，我长得比较歪瓜裂枣。”
皇宫真可怕，把好好一个人都给憋疯了。
项月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也快步入后尘了。
项月靠在窗前，百赖无聊道，“茵茵，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外面看看。”
侍女茵茵道，“殿下指的是宫外？荆城繁华，奴婢也有许多年未曾出过宫了。”
“不，不是荆城。”项月摇了摇头，透过狭小的窗户，遥遥的指向北方的天空，蔚蓝的天空上一片云彩也无，夜星为日光所匿，“我说的，是更遥远的……北方。”
“以碑为界划分乾褚，在与褚国接壤的边界，有三十二座边塞城守卫着乾国的江山，那里被称作北疆，再远便是塞外，是褚国的土地。”
项月摘下头上金饰，手掌一倾，是金石落地的声响，“那里的女子民风彪悍，有的当家作主，成就一番事业，有的为国而战，捍卫乾国或者褚国，还有的……”
说着，项月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侍女茵茵没有概念，充满茫然的眼神中，项月忽然潸然一笑，“被困在深宫等待安排的人生，与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有什么分别。”
未曾识得天地广阔，便不会知晓笼中狭小，比这更加无助的是，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她，又不甘于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