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姜绫发现，不论是在人前人后，叶无烬对那些想通过传声玉牌来获取他消息的同门师兄弟都非常冷淡和敷衍。

而对于那些嘘寒问暖的女修士，他更是冷得几乎要结冰，完全不给对方可以继续往下聊的机会。

姜绫甚至觉得，叶无烬对待谷里的恶灵都比那些同门和爱慕者们要和善、客气许多。

不过，在叶无烬的同门中，那位略带些少年音、喊他“无烬师兄”的“林宣师弟”是个例外。

叶无烬待他的态度明显不同，两人似是挚友、兄弟，除了凶黎谷的事，几乎无话不谈。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姜绫感觉叶无烬的性格与上一世听到的的传闻截然不同，她对这位叶修士的好奇几乎写在了脸上。

这令扶桑生了些醋意。

这天，姜绫正在后院的花圃里浇水，忽然，扶桑急匆匆地向她跑来。

“谷外那些妖怪和鬼煞又来了。”

“果然是按耐不住了，”姜绫将手中的洒水壶放在花圃旁的置物架上，擦了擦手，朝扶桑道，“带我去看看。”

最近石塔下的力量涌动频繁，战溟要破关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姜绫和芫华都觉得，最多不超过半年，魔神便会重现于世。

与此同时，谷外的骚动也开始明显起来。

尽管这些鬼煞和妖怪都非常隐蔽，但恶灵对凶黎谷和周围几百里的情况非常敏感，早早地就已经发现了。

只不过姜绫故意让恶灵们装作不知道，静待这群狡猾的妖鬼们的下一步行动。

走出琉璃境，扶桑带着姜绫飘向凶黎谷以东的边缘处。

那是凶黎谷周边离石塔最近的地方。

那群妖鬼的目的果然与姜绫猜的一样。

虽然已经入春，但除了四季分明的琉璃境，凶黎谷内其他地方和谷外几百里的区域内还是阴冷无比。

厚厚的云遮挡着太阳，几乎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的阳光。

这种天气，最适合鬼族行动。

秉持着“绝不出谷”的原则，姜绫走到凶黎谷的边缘处，便停住了脚步。

“好重的怨气！”

她抬起手臂拦住扶桑，示意他不要继续往前，说道：“从这怨气的程度来看，谷外聚集的鬼煞极多，而且距离不远。暂且不知道有多少妖怪混在里面，我们先别打草惊蛇。”

扶桑点了点头。

凶黎谷边缘处有一道禁制，既是对恶灵的限制，也是对恶灵的保护。

恶灵们可以透过禁制看到凶黎谷外的一切，但谷外的其他族类却无法看清凶黎谷中的情况。

在那些鬼煞和妖怪的眼中，凶黎谷被浓浓的白雾包围着。

扶桑看着远处的骚动，嘁了一声，不屑道：“这些妖族和鬼族在我们眼中就如蝼蚁，若在平日，我动动手指就能将他们全部碾碎。”

凶黎谷中的恶灵自然是有这个能力，更别提灵力强大如扶桑、芫华。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

姜绫道：“现在凶黎谷中的力量都被引入石塔，那些妖怪和鬼煞看出凶黎谷中力量不稳，才敢这样……”

扶桑双手捏拳，眼中透着寒气：“我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那是必然。”姜绫点了点头。

两人仔细检查了凶黎谷边缘的禁制，确保并未被暗中破坏，才反身回琉璃境。

行至半路，扶桑突然说道：“那叶无烬是为你而来。”

“嗯？”

姜绫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你们最近关系还挺好的……”扶桑抿了抿唇，似是有些悲伤，“你以后会跟着他出谷吗？”

姜绫想都没想，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会！”我还想多逍遥几年呢，怎么可能主动送死？

听到她这样肯定的回答，扶桑原本难过的脸庞终于舒展开来，之前的不安也瞬间烟消云散。

姜绫没有注意到扶桑脸上的笑意，继续道：“后院那些花也还没结果呢，希望能正好续上之前做的药。”

扶桑在神魔大战受伤极重，变成恶灵后，那伤便成了“咳疾”，几万年未能痊愈。

近些年姜绫种植的灵花灵草所制成的药，症状全无。

这些灵花灵草本就是凶黎谷特有的，只不过因为神魔大战被摧毁，直到琉璃境出现，才重新生长出来。

灵花灵草几千年才能结果，不过只要结果制成药，扶桑的“咳疾”便能万年不复发。

扶桑却道：“我希望你能永远留在凶黎谷并不是因为这个……”

姜绫：“？”

扶桑隐去了笑容，斟酌着开口：“谷里的族人们都喜欢你，七伯七婶待你如女儿，我姐姐也是舍不得你走的！”

“我知道，”姜绫转身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宛若春日里最鲜艳的娇花，“琉璃境多好呀，我在这里呆一辈子也愿意。”

听她如此说，扶桑的脸上恢复了笑意，他不由得伸手想要像芫华那样揉揉姜绫的头顶，但终还是收回了手，只是陪着她，慢慢往回走。

***

叶无烬酒不离身，进入时凶黎谷恰逢冬季，消耗得尤为快。

刚开春，他的乾坤袋里准备的酒就已经快喝完，只剩下最后半壶了。

叶无烬对酒的香气、口味和口感都十分挑剔，所以他喝的酒都是自酿，现在就算去附近城镇，也未必能买到心仪的酒。

正犹豫是否要回门派取酒之际，他忽然想起那晚，姜绫设“欢迎宴”请他喝的三花醉。

那酒清甜醇厚，酒香纯净，口感极佳。

一念及此，叶无烬提步往琉璃境的商铺街走去。

下午的商铺街热闹非凡，这些可以化为人形的恶灵们仍保留着远古装扮，服装和饰品极为考究，与九州大陆的凡人们不同。

他们或是在酒馆里喝酒聊天，或是在乐坊里听歌赏舞，或是在各种服饰店铺挑选购物，或是纯粹逛街消遣。

看上去，确实比人界的城镇居民还要快活几分。

毕竟无忧无虑。

叶无烬走进商铺街上最大的酒肆，刚踏入门槛，就闻到了扑鼻的酒香。

若是不胜酒力的人，光闻到这酒香，就会醉倒。

叶无烬想起姜绫曾经夸凶黎谷的酒是六界最佳，千金难求，就连妖王鬼王都曾多次屈尊求酒。

如今看来，姜绫所言非虚。

酒肆老板见到恶灵都会热情招呼，见到叶无烬却没敢上前。

他刚想让身旁的伙计去问问这位修士有何来意，却见修士直接朝他走来：“老板，我要买酒。”

酒肆老板听说过谷里的修士是未来的谷主夫人，也听说过这位修士酒不离身。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修士是要买我们凶黎谷的酒？”

凶黎谷的酒，就等于魔域的酒，正道修士会喝？酒肆老板不信。

叶无烬却点了点头：“正是。”

酒肆老板震惊不已，但有生意必然是要做的，他低声喃喃：“大不了谷主闻起来，就说是这修士自己要喝的。”

叶无烬：“什么？”

“没，没什么，”酒肆老板挂起招牌笑容，很是热情地问道，“您要喝什么酒？本店的招牌是三花醉，但我推荐您喝青竹酿。”

正说着，酒肆老板就从置物架上取下一小坛酒，递给叶无烬，继续介绍道：“这青竹酿最温和，口感也清单，适合修士。”

这坛青竹酿虽然密封，但叶无烬还是能闻到它溢出的淡淡酒香：“确实是好酒。”

酒肆老板笑着搓手，却不想对方又道：“但我不要青竹酿。”

“那您要不要试试三花醉？”酒肆老板问道。

叶无烬点了点头：“十坛三花醉。”

酒肆老板立马笑着朝店中忙碌的伙计喊道：“小琥，去取十坛三花醉！”

其中一个看似十七八岁小伙的恶灵应了一声：“好嘞！”

叶无烬边等边在酒肆的一个个酒柜前慢慢地逛着，忽然，他停在了角落里的某个放满各种酒的置物架前。

小琥的动作极快，不一会儿，便搬来了十坛三花醉。

酒肆老板走到叶无烬身旁，道：“客官，酒来了，一共一百金砗磲。”

看到修士微微皱起的眉头，酒肆老板笑了笑，又道：“一千四百六十上品灵石。”

叶无烬挑眉，这价都可以在九州大陆的都城——帝川城买一套大宅子了。

看到他有些震惊的样子，老板耐心解释道：“千万年来，我们的流通货币就是砗磲，只不过与其他三界恢复贸易后才随大流用灵石。这折算起来嘛，自然是砗磲划算了。”

叶无烬知道远古时期的货币是砗磲，这老板说的不假。

“而且，看在谷主的面儿上，我已经是最低价卖给您了。”酒肆老板靠近叶无烬，低声说道。

叶无烬微微侧开，取出乾坤袋，拿出一千三百个上品灵石，以及一块上好的玉佩，然后道：“还欠您一百六十个灵石，就暂时用玉佩抵押，待我明日回去取钱了再赎回来。”

老板收起灵石，细细端详了玉佩后，笑着说：“没问题。”

本以为叶无烬将酒悉数放入乾坤袋后就会离开，没想到，他抬手指向面前置物架的最上层：“我还想要这坛酒。”

他所指的这坛酒比其他酒看上去都要小一些，但是坛子精美非凡，画着众人歌舞的画。

就算是混在其他酒中间，也能闻到那独特的酒香。

酒肆老板抬眼一看，却没有为他取酒，他笑说：“这酒……修士喝不了。”

叶无烬：“为何？”

“此酒名为幽绻，是魔神大人所创，酒性极烈，只有酒量好的族人饮得，凡人只一滴便能醉倒十天半月。就算是您这样修为高的修士，也定会一口便醉三天三夜。”

这番话倒是激起了叶无烬的胜负欲，他说：“我的酒量不差。”

看到越来越多的恶灵围观，酒肆老板笑了：“那我跟您打个赌。您若能喝上一碗不醉，我便将这坛幽绻赠与您，并且免了那一百六十个灵石。但若您醉了，便得在还清灵石后，将刚刚抵押的玉佩赠与我。”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