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就让大公子回来吧，外边天寒地冻，大公子若是冻坏了可不好啊！”

福叔都快说破嘴皮，可陆老爷仍旧不改态度，怎么都不肯放陆航之进陆府。

陆航之回来也有小半个时辰，但陆老爷不愿见他这个不孝子，便把他拒之门外。

“老爷，外头风大，大公子的身子可经不起这风啊！”

福叔来回换着法子，上句的借口是天气冷，下句的借口是风大。

他已经尽力，只是陆老爷还是无动于衷。

福叔一脸着急，他也算是看着陆航之长大的老人了，心上自然牵挂着门外的人。

陆老爷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面上虽看着平静，但他的心里已是波涛汹涌。

他静默地望着某处出神，手指的指腹来回摩擦，整张脸拉得老长，除了福叔，其他下人都不敢靠近。

堂上的气氛僵持了许久，这个局面还是无人能破。

“父亲，大哥进来怎么了？您为何就是不让大哥进来？”

家中出事，陆远之收到风后便风尘仆仆赶回来，这一到家门便看到兄长站在门外，他心中不解，便迫不及待地找父亲理论。

“怎么了？你自己问问他怎么了？”

陆老爷的气都还没消，陆远之这一回来就直接往父亲的怒火里跳。

林晚秀拽着陆远之的手臂，小声劝了一句，父亲是长辈，要他好好对父亲说话。

“大哥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我不清楚事情原委，所以无法多嘴，但外头风大，您能否先让大哥进来说话？我回来的时候大哥的脸都已经惨白了！”

陆远之软下了态度，恳求着父亲。

他刚说到惨白的时候，陆老爷手指上的动作一停，眼神也开始变化。

堂内安静了一阵，众人只见陆老爷大手一挥，陆远之和福叔即刻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交换眼神，福叔马上派人去请陆航之回来。

林晚秀这时拉了拉陆远之的袖子，陆远之回眸与她对视，夫妻二人挤眉弄眼，行为甚是诡异。

不管林晚秀怎么给他使眼色，陆远之都假装没看见。

她逐渐气恼，赌气便不管了，她倒是要看看等人进来了，这一屋子人会闹成何样。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福叔一眼便看见从外头进来的人，欣喜地说道。

陆老爷还是那张黑黑的长脸，但比之前好一些。

他摆正了身子，转过眼眸，这一眼，他的血压瞬间升高。

陆航之是回来了，但他还带回了李家的那个女人。

陆老爷本就因为那件事生气，陆航之自作主张与林晚倾和离，全因这个李氏。

他如今竟还明目张胆地把人给带回来，看来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父亲。

陆老爷刚沉淀的怒意，此时又蹦了出来。

他这口气没喘上来，一怒之下，他抓起手边的茶杯往陆航之的方向砸。

“滚——你给我滚——”

茶杯破碎，陆老爷的怒吼冲上云霄。

众人愣住，下人都吓得不轻，站得和木头似的。

陆航之才走进来没几步，便被父亲吼住，他也不能再往前半步。

他眼神空滞，便在停下的这一步上俯下了身，弯膝而跪。

“父亲，儿子回来了……儿子不孝，请父亲责罚……”

说完，陆航之给父亲磕头。

可他才磕完第一个头，陆老爷便大步上来，一巴掌扇在他头上。

好大一声，光听声音，便知陆老爷用了多大的劲。

陆航之被打得晕头转向，耳朵发鸣，就差晕厥。

陆远之不忍兄长被打，想劝父亲有话好说，但被陆老爷一只手推了回去。

他踉跄一下，还好有林晚秀扶着他，否则他便要撞到身后的椅子。

“你不要叫我父亲！我不是你父亲！你也不是我儿子！”

陆老爷已然控制不了那股暴躁的怒火，此刻唯有怒吼才能释放他的怒意。

不然火气全憋在身体里，那他离入土也不远了。

其实他也快要入土了，陆老爷深吸一口气，怒瞪着儿子。

“是你要与晚倾和离的？”

陆老爷降低了音量，他这话一问出口，一边的陆远之和林晚秀傻了眼。

他们刚回来，只听闻陆家出了大事。

而他们对这大事的了解，还只停留在陆航之和李氏私通这件事上。

他们都未想到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

“是。”

陆航之没有犹豫，回道。

“你是自愿的？”

陆老爷接着问，而他不知道，他每问一句，陆航之的心便抽疼一下。

“是。”

即使疼得难以呼吸，陆航之还是坚持回道。

“为什么？”

陆老爷问到原因，陆航之这才犹豫。

他不能说。

唯独这个理由，是他绝对不能说的。

梁宥的威胁还在耳畔，陆航之忍着那一腔的苦涩，眼神故作坚定，避而不答。

见他变成哑巴，陆老爷忍无可忍：“是因为她吗？”

陆航之攥紧手，既然父亲已经误会，那便将错就错：“是……”

“你……”

“父亲——”

陆老爷抬起手，这一巴掌还没下来，便被陆远之拦住。

“你要干什么？你也想造反吗？”

“父亲，您不要再打大哥了，事已至此，您就是把他打废了又有何用？”

“你给我滚开——你也听到了，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呵呵呵，真是可笑，为了其他男人的妾而抛弃自己的妻，陆航之你……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驴脑袋的儿子！”

陆航之跪着，任由父亲打骂。

这一次，他不会再顶撞父亲。

父亲骂得也没有错，他确实是蠢驴脑袋，是个蠢出天的蠢货。

“你竟然、竟然还敢把她带回来……你是想重蹈覆辙吗？”

陆老爷颤抖的手指指着李彩华，李彩华在陆航之跪下的那一刻，也跟着他一起跪下。

但她没有靠陆航之太近，只能稍稍挨着他。

“儿子从未想过。”

“你……你就非这个女人不可是不是？你是宁愿为了她，也要抛弃结发之妻是不是？”

陆航之皱紧的眉头几乎要打结，他只能紧紧攥着手，指甲刺着手心里的肉，才能转移心上的痛。

“是……”

这个“是”很简单，但他却用了最大的精力说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意念支撑到现在的，但他清楚自己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你、你真的是……”

陆老爷的手指疯狂地点着他，怒气全在身体里，但此刻已经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陆远之扶着他，不停地抚平父亲的胸口，以此缓解父亲这躁动的情绪。

陆老爷双眼一白，痛心疾首道：“幼琴啊，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是我糊涂啊……是我无能……没有教好儿子……是我对不住你啊……啊啊啊——”

陆老爷念起亡妻，仰天长啸，不停责备自己。

他捶胸顿足，失声痛哭，全然没了一家之长的体面。

陆远之搀扶着父亲，父亲越是思念母亲，他越是难受。

堂上闹得沸沸扬扬，悲痛的悲痛，沉默的沉默。

可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这一刻的陆航之，更不会有人清楚他的痛。

陆航之面色无神，缓缓地闭上那双失去光彩的瞳眸，默默回到自己的痛苦之中。

“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我今后再也不会管你了！”

这是陆老爷说的最后一句话，虽是气话，但也不是假话。

陆老爷扔下所有人，甩手离开。

陆远之想追上父亲，可陆航之还跪在地上。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兄长，他左右为难。

——

“抱歉世子，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儿，恐招待不周，还望您见谅。”

“林老爷别这么说，我也是有事前来，略坐坐便走，不会打扰各位。”

“世子哪儿的话……世子说是有事前来，敢问是何事还要您亲自来林府？”

林老爷友善地看着他，问道。

林夫人和林晚倾也安静地坐着，心里也有相同的疑问。

“啊，是这样的，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之各位，尤其是林姑娘，她更应该知道……”

梁宥瞄了在场人各一眼，但他注视林晚倾更久一点。

众人的好奇心大起，林老爷和林夫人吊着心眼，视线就定在梁宥身上。

自从林晚倾和陆航之和离之后，外人对她的称呼也从“陆夫人”回到了“姑娘”，或者是“娘子”。

她虽不习惯，但已经在适应。

“各位可还记得，之前陆航之被冤行贿一事吗？”

梁宥说起此事，众人纷纷点头，都说记得。

梁宥接着往下说前，把手往后一伸，他身后的见义便从怀中掏出几封信。

见义把信直接放到梁宥手上，梁宥拿稳那些信，举在林家人眼前。

“这是调查使在那些诬陷陆航之的信件中找到的，他送来我这儿的时候，我粗略看了一下，我认为林姑娘也有权知晓内情。”

梁宥解释得并不全面，但已足够吊起林家人的胃口。

林晚倾命春芽接过他手上的信，春芽接下信之后，转身便给了她。

那一沓信堆在她手里，林晚倾一个个翻看，每一个信封都是相同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才看了第一眼，她就发现不对劲。

林晚倾转动着眼珠，又打开了第二封信，没看几眼后，又开了第三封信……

“倾儿，怎么了？这些信有何问题？”

林夫人见女儿拆信读信的动作有些异常，便问道。

林晚倾立即从那一堆信中回了神，眼底淡定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简单的书信而已……”

“不可能，这若是简单的书信，那世子还会亲自跑来林府？拿给我们看看！”

林老爷伸出手，语气严肃地命令道。

林晚倾收拾了手里的信件，全数交给了父亲。

林老爷拿下那些信，便一封一封地翻了起来。

林夫人好奇地凑过头去，还没看几眼，她便嫌弃地啐了一句：“啧，这些都是谁写的啊，恶心肉麻……竟还有人给陆航之写这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