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风景不错，夏流一人走在河堤小路上，全然不在意风景，脑子里全是夏宇最后与自己对视的模样。

全家就这么一个聪明人，不过有点聪明过头了。夏流深深叹了口气，一个声音却突然自他身旁想起，“想什么这么入神。”

来人正是灸莱，虽然神色间能看出少年的神气与跳脱，但俩人站在一起走在外面就是一对享受让座和半价门票的老人夕阳红团。

“还能想什么，儿女的事呗。”夏流语气听不出好坏，像是说一件平常事。

“阿香和修的事。”灸莱年岁不大但看上去老，此刻语气也颇有些老成，比他年纪大的两人活生生给叫成了小辈，“我哥已经去呼延觉罗家了。”

“盟主？！”这回夏流再也维持不住一贯老年痴呆的形象，“盟主怎么突然……”话说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盟主自然是不会也不能关心别人家婚嫁的事，可挡不住他用这个理由去干些别的事，一些早就应该搞清楚的事。

“诶，夏流。”灸莱突然靠近压低声音说道：“当初呼延觉罗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才导致分家犯上要夺本家的权，你知道吗？”

分家夺本家的权，这要搁麻瓜的世界里也就是一出天天上演的豪门恩怨，可在异能行者界这却是很少见的。尤其是像呼延觉罗家这种站在抗击魔界最前线的家族，其族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抗魔优先，责任为重。要分家作乱除了有难得一见的心术不正之人恐怕还得有个由头。

夏流盯了灸莱一眼，心想为了躲夏宇跑出来，反倒是让这家伙给逮着了。“这你可问对人。”夏流神神秘秘地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一个大喘气，灸莱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他又好气又好笑的追着夏流不依不饶了半天也没讨出个实情来。

“你和盟主，一个少年老成，一个老成少年。”夏流见灸莱终于不纠缠，提醒道：“盟主做什么说什么无所谓，你却是得小心点别让人骗了。”

灸莱不意他会这样说，此刻才发觉眼前这人是比自己真真正正大上不少的过来人，遂不再追问。

灸舞是第一次来呼延觉罗本家，一进门也为如同穿越般的楼台亭阁感到震撼。可到底是什么铁时空盟主，吃惊也只在一瞬间，周围花香水绿但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盯着那个站在廊下，依靠这拐杖却仍旧站得笔直的老妪身上。

瑛娘永远带着得体的笑容，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看上去滴水不漏。盟主露出一个明媚笑容，客客气气的用后辈身份道：“一直不曾来拜见老夫人，真是晚辈失礼。”

“灸舞盟主少年英才，这么重的礼老人家受不起。”说着虚扶了灸舞一下。

两人寒暄过后相视一笑，站在一旁的三叔公看的是寒毛倒立毛骨悚然。铁时空最富有心机，老谋深算的两人面对面站着，各自挂着皮笑肉不笑的伪装，就连空气中都有着看不见的电流在你来我往的摩擦碰撞。

“盟主？”修的声音不远不近的响起，听上去缥缈淡薄。

灸舞循着声音看去，发现修仍旧是那个修，只不过周身都围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寥落和萧索。他点了点头算作招呼，而后说道：“恭喜你。”

本以为会有更多反应的修，只不过是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而后便毫无表情的沉默着点头离开。灸舞微微皱眉，这下他觉得麻烦有点大了。

会客厅布置的大方简洁，一副字画，一瓶茶花除此外没有多余的装饰。灸舞盯着眼前水色清亮的茶，面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瑛娘一看这位小盟主坐定后只管品茶吃点心，就明白他这是要耗到自己先开口，于是便开口道：“盟主来这里不会是为了修的婚事吧，婚帖应该已经送到了灸亣镸荖家。”

“我来是为了感谢您培养了两代战士，为守护铁时空所做出的贡献。”灸舞很少说这么官方的话但却也是信手拈来。

一老一少就这么暗藏机锋，互相试探着打了十来圈太极，谁也没先露了底。三叔公一旁作陪听得牙疼，都是俩千年的狐狸精谁能骗得了谁。

瑛娘看着眼前这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累了，索性直截了当的说：“盟主坐了也有半天了，公务不忙吗？”

“修为什么非得娶墨尔迪勒茜的事不归我管，但晚辈有一事不明想了许久也理不出头绪，倒是想让老夫人指教一番。”灸舞客客气气地说道：“老盟主临终前曾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呼延觉罗家在白道异能行者家族中的地位和荣誉，修一直很优秀所以我当时也不曾细想，不过最近您执意要修娶墨尔迪勒家的女儿这件事反倒让我有点……疑惑。”

“老盟主当时并未给我任何解释，我就自己查了一下。”灸舞的目光直接刺向瑛娘，嘴角噙着一丝谨慎的笑，“老夫人来头不算小，可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老盟主两次助您平息分家反叛，还将分家犯乱的原因牢牢压下，藏得滴水不漏呢？”

本以为瑛娘会稍稍有些惊慌的表现，但她仍旧维持着笑容面对盟主的质问。灸舞有点失望，心里却更加佩服这位老人临危不乱的刚强心境。

瑛娘微微张口，将几十年前早已被尘封的事情娓娓道来。灸舞初时仅仅是微皱秀眉，及听到最后几乎不可置信，终于是维持不住惯常的伪装先破了功。

“现在，您知道为什么老盟主要钦点墨尔迪勒家和呼延觉罗家的婚事了吧。并不是叶赫那拉宇香不行，而是呼延觉罗没有选择的权利。”瑛娘说完最后这句话抿了一口茶水，一边暗赞盟主最然年纪小经历不足但惊慌也只是一瞬，此刻竟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灸舞右手食指轻叩桌面，默默思量片刻，说道：“您的用心良苦怕是会变成三个人的悲剧，到时又要如何收场？其实成佛成魔皆在一念之间，对众生如此，对修也是如此。呼延觉罗章老先生如果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触动了瑛娘，她不动声色的将手交握，竟显得有些无措。灸舞看在眼里继续说道：“老夫人，许多年来您可曾想起过他。”

灸舞说完这句话便起身告辞，瑛娘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看上去似乎被下了定身咒一般，他也不恼。三叔公恭敬的将人送走，并没有回到会客厅，此刻或许瑛娘只想一个人独处吧。

您可曾想起过他。

灸舞的话盘旋在瑛娘耳边。良久，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她不敢去想又止不住去想，如果章见到此刻这个心机沉沉，满腹谋算的自己是否会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时间和世事将她磨成最不堪的模样，至死她都不愿意让他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