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得了皇上的首肯,祁言和姜年又一致认为晋宁的病不宜再拖,为免夜长梦多,过了一日,祁言便带着姜年进了宫。
马车在宫门前稳稳停下,先前祁聿便已私底下交代过祁言,说姜神医的女徒弟毕竟不是宫里的太医,此事关乎后宫,理当向太后禀明此事。
祁言和姜年随着宫人一路前往太后所居的寿康宫,行至宫门外,姜年仰起头,盯着匾上“寿康宫”那几个遒劲大字,一时晃了晃神。
昔日种种,已成过眼云烟。
她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提起裙角入得殿内。
自祁言和姜年二人在宫门外下了马车,太后便从宫人口中得了消息,她略一思忖,便差人叫皇后阮颜兮赶紧来她宫里。
女医进宫替公主治病终归不是一桩小事,她再不喜阮颜兮,为了走个过场也只能叫她过来一趟掌掌眼。
姜年走进殿内,向坐在殿内的诸位女眷行了一礼。
太后看着她,命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姜年微微抬首,眉眼却仍低垂着,态度不卑不亢,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儿的错。
太后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女医容貌平凡,至多能夸一声长相清秀,衣着整洁朴素,看着倒是个顶本分的女子。
太后霎时松了口气。
听闻祁言带了一名女医进宫的时候,她不免猜疑那女医进宫替公主治病是假,趁机勾引皇上在后宫谋个一席之地才是真。先前是她疏忽,让忠勤伯家的小庶女捡漏当了继后,弄得崔以馨只得了个贵妃之位,她已然懊悔不已,自是不可能再让旁的女人趁虚而入。
不过现下瞧着,如此姿色平平的女人,纵然再有媚上惑主的心思,在这后宫里也掀不起什么花浪来。
崔以馨不以为意地挪开视线。
一个民间女医罢了,进了宫也只能在公主面前露露脸,即便晋宁公主喜欢得紧又能如何,反正那晋宁公主只是个女儿身,又跟她那短命的娘一样,打小就是个病秧子,跟她的大皇子争夺不了皇位,根本不足为患。
殿内的众人各怀心思,殿外响起了通报声:“皇上驾到。”
见皇上进了殿内,阮颜兮和崔以馨纷纷离座起身,施施然地向祁聿行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坐下罢。”
祁聿向太后请了安,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今日朕过来,只是为了瞧一眼给晋宁做针灸的女医。”
众人将视线投向姜年,姜年低垂着头,屈膝施了一礼:“民女姜氏见过皇上。”
崔以馨拿起帕子擦了擦鬓角,看着姜年若有所思。
皇上进来时,众人起身行礼,只有齐王走近两步挡在了女医面前。
许是她多心了,但齐王保护的意味很是明显。
那姜氏长得普通,身份又低贱,换做是旁的男人尚且看不上眼这样的女子,何况是眼界极高的齐王。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祁聿不知她心中所想,走到姜年面前,负手而立:“抬起头来。”
姜年心跳一滞,面色顿时白了两分。
她和他毕竟相识十二年,他对她熟悉至极,她要在他面前蒙混过关,未必那么容易。
她强忍住朝后退的冲动,尽力忽视祁聿的目光,微微抬起头来,目光仍低垂着不与他直视。
跟前的女子长得极其普通,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素净大方,谅必性子也是个稳重的,若是由她来照顾晋宁,倒是能让人放心不少。
“抬起头看着朕!”
四目相对,视线从她的眼睛上扫过时,祁聿眯起了眼睛,只觉着心跳如擂鼓。
她长着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现下虽眸中全无笑意,可若是弯起眉眼一笑,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愣怔在原地,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
姜年和祁言心里本就藏着秘密,见他露出这般神情,心头不由一紧,余下的几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皇上举止怪异,却又不敢吱声问一句。
半晌,祁聿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年回道:“民女姓姜,单名一个年字。”
陌生的嗓音飘入他的耳中,方才还亮起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换回了平日里一贯的冰冷。
祁聿敛起眸子里的淡淡哀色,侧目看向太后:“朕觉得姜氏既得了神医的真传,能进宫替晋宁治病甚好。”
皇上一锤定音,在座的各位哪会有什么意见,太后顺水推舟地允了此事,崔以馨拿起帕子掩住嘴唇轻声打了个哈欠,耳中听得祁聿开口吩咐阮颜兮:“你好生安排好姜氏的住处,一应事宜皆打点妥当。”
阮颜兮应道:“臣妾明白。”
祁聿也没别的话要嘱咐,抬脚欲要离开,又下意识地回头瞥了眼姜年。
她依然垂首立在原地,背却挺得笔直,难掩一身的傲骨。
祁聿身形一晃,一时间诸多情绪涌上心头,正疑惑着,凤鸾宫的小宫女急急来报公主又发病了。
太后面色一沉,忍不住呵斥道:“毛毛躁躁地,成何体统!”
阮颜兮递了个眼色给小宫女,示意她不得在太后面前失仪,温声道:“你只说晋宁眼下如何了。”
崔以馨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阮颜兮。
忠勤伯府教出来的庶女,空有个继后的名分,连个宫里的宫女也教不好,真是上不得台面!
她转眸欲要看看祁聿是何反应,祁聿已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