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两日,祁聿的病情终于转好,他一心惦记着朝堂之事,强撑着身子上朝,下了朝后,虽按时服药,却每日忙到三更才肯歇下,韦公公和岑公公百般劝不动,也只得由着他去。
批改完奏折,祁聿起身出了御书房。
这几日天越发冷了,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狂风迎面扑来,银白的小雪粒落在头发、衣裳和眼睫上,渐渐化作一片晶莹。
岑公公撑着伞走近前来:“皇上,您的身子才刚好些,太医已叮嘱过了,说要好生静养,切莫再吹风受凉了。”
祁聿置若罔闻,抬眼望向肆虐的风雪,喃喃自语道:“下雪了。”
他眨了眨眼,温柔的目光复又黯淡了下来。
他还记得和阿音成亲的第一年,二皇子因着忌惮他的缘故,蓄意在父皇面前进谗言,父皇本就偏宠二皇子,又向来疑心深重,虽明知二皇子别有用心,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命他去了封地。
他知那封地是极寒之地,却不得不去,唯有如此,方能消除众人对他的猜疑。
那日他回了王府,跟阿音说不日他便要去封地,阿音心疼得眼圈都有些红了,却也明白这是皇上的意思违抗不得,赶忙起身开始帮他收拾行李。
他站在一旁劝阻道:“先别忙着收拾了,到了临走前夕再收拾不迟。”
“这如何使得!若是到了那时候再拾掇,定是带了这个,落下那个,焉知那里是怎么一个情形,不若先早早预备好一切,到了那里就算用不上,总也好过到了才发现短缺了东西没地方买去。”
“我是男人,过得糙一些又如何。你也别忙了,坐下陪我说说话罢,收拾行李的事由下人去做便是。”
她耳尖一红,抿着嘴笑了笑:“我们哪日不在一处说话?今日且让我收拾好东西再说罢。”
他心中酸涩,拉住她的柔荑包在他的掌心之中:“阿音,此次我去了封地之后,你安心待在王府,我会留下我的心腹护着你,绝不会让你有一丁点儿的危险。”
她笑容一僵:“你这话是何意思?阿聿,你不带我一同过去么?”
“阿音,那地方偏远疾苦,我不能让你白白去那边受苦。”
她忽而笑了一下,目光温柔地望着他:“阿聿,我不去,旁人定会猜疑你有所动作。你此次过去,无非也是为了消除父皇的疑心,若我留在京城,父皇少不得还得猜忌你。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随你一同去封地。”
“阿音……”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抵住他的薄唇:“我去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了,且不说你也拦不住我,更何况我们是夫妻,夫妻本就该在一处。”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声音闷闷的:“阿音,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那你就记着我的好,往后也好好待我。”
他没再劝她,若非怕她受苦,他本来也舍不得与她分离太久,两人收拾好行李,与她一道去了封地。
他记得住在封地的那一年,他们过得很苦,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那时候他就暗劝自己,不管是否还能再回京城,也无论日后能否登基上位,他定要一辈子好生呵护阿音。
可到了最后,他却食言了。
他哪里护着她了?
“皇上,还是早些回殿内罢,外头天冷,莫要再着凉了。”
祁聿收起思绪,眼里盛满了恸意:“陪朕去看看晋宁罢,朕也有几日没见到她了。”
韦公公随着祁聿去了凤鸾宫,远远便听见稚童的嬉笑声,瞧见晋宁公主与几个宫女正在院子里玩耍。
祁聿上前将晋宁公主一把抱起,紧跟在后头的宫女掀起帘子让他进了殿内。
殿外风雪大作,屋内却因烧着地龙暖融融的,祁聿抱着晋宁公主在软榻旁坐下,触及到她冰凉的小手,他心下怜惜,一壁哈着气帮她捂暖,一壁禁不住埋怨道:“如今你怎变得这般调皮?今日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待在屋里暖和暖和,却跑到屋子外头玩耍,倒也不怕冻着你自己!”
他语气温和,晋宁公主又知他极在意她这个女儿,半点不怕他,弯着眼睛喜滋滋地道:“父皇还说晋宁呢,父皇自己前几日才刚着了凉。”
祁聿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笑着道:“说你几句,你还知道顶嘴,越来越没大没小!”
晋宁公主钻进他的怀里蹭了蹭:“父皇,你身子可好些了么?”
祁聿的心软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父皇身子骨强壮,早就痊愈了。”
他垂下眸子,见她头发和眉毛上凝结着白霜,唇都变得有些发白,心下担忧,抬手替她拂去:“方才在院子里做什么了,沾了一身的雪花?”
晋宁公主微微探出身子,看了一眼进来给雪人找披风的姜年:“晋宁和姜年姑姑还有茜草姑姑合手堆了个雪人。”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好大的一个雪人,姜年姑姑还去小厨房找了栗子过来,给雪人做了鼻子和眼睛,可漂亮了。”
祁聿喉头微动。
几年前,也曾有个人每逢大雪天就欢喜得很,顶着风雪在院子里堆雪人,还总能想出各种花样,在雪人的脸上加一双眼睛和嘴鼻。
如今,也有人如她那般堆雪人么?
他顺势朝姜年望过去,姜年眼皮一跳,忙低垂着头遮住眼里的慌乱。
姜年借口晋宁公主的药尚未煎好,不待祁聿有何反应,出了屋子。
她打心眼里不想跟他多打照面。
她尽量待在自己屋里不乱跑,她没他聪慧,心机也远不如他,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完全骗得了他,故而跟他见面的次数越少,越不容易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是为了晋宁重返皇宫,纵然他有百般的不是,她亦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真把晋宁宠到了心尖上,隔不了几日就会主动来凤鸾宫看晋宁,害得她在哪儿都能遇见他。
思索间,岑公公迎上前来:“姜年姑姑,屋外风雪大,您也要仔细着身子,莫要着凉感染了风寒。”
姜年止步,看向岑公公,淡淡一笑:“多谢岑公公提醒。”
岑公公心弦一颤,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愣怔了半刻,不由回想起当年先皇后为了回府探望病中的母亲秦氏,在御书房门外等候了许久。
那日也是个大雪天,皇上不愿见皇后,他生恐皇后在殿外冻坏了身子,命宫人端来了火盆,皇后看着她脚边的火盆,淡笑着推说她不用了,叫他们把火盆端下去。
岑公公眼鼻泛酸,摇了摇头。
他怎地就将姜年姑姑和先皇后联想到一块儿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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