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班的氛围好像和以往都有所不同,怎么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整个办公室里徘徊着。
游方摸着下巴想道。
此时她正化作灵体状态,漂浮在办公室的天花板上,闲来无事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这应该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一个兴趣了,人类观察,对于她来说,只要不被当事人发现,就不算是侵犯隐私权,当然,游方一向是双标的,她这条规则永远只适用于自己。
熊金比平时老实多了,平常只要一惹他,他是必定一点就炸的,但今天却只是摆摆手,一脸疲态地说“我今天没兴趣跟你搞这些”,还时不时地拿出他那款在他手里显得有点袖珍了的小手机检查信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和他认识了二十多年了,游方恐怕都快要觉得他是不是有外遇了。
安可也是,今天比以往都要有“人味”多了,老实说,游方觉得平常的她比自己还像是幽灵,一脸颓丧,无论发生什么都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也就只有和白靡在一起的时候能稍稍窥见些情绪来。
今天她是肉眼可见的烦躁,光是游方盯着她的这一小会儿,就已经揉烂了三张白纸了,也不知道是写什么让她写得那么烦躁。
至于白靡……游方平常不会为了偷/窥她专门钻到她的办公室里去,兔子的直觉太强了,她刚一钻进去就会被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然后对方的红眸就一直盯着她——那在白靡的视野里本来应该是一片空白才对。
怪吓人的,应该不会有幽灵想不开去观察她。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游方撑着脑袋,虚虚地飘在上空,下垂眼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两人。
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这么一想的话突然感觉有点生气。
突然,里间办公室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白发女人一身工作装,即使是在游方从上到下的死亡视角中,也依旧看得出来她有双纤细修长的腿。
白靡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安可,能来办公室一下吗?”
“……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平常看起来最为听话不过的安可这次晚了两秒才回答。
等到安可依依不舍地从工位上离开以后,游方这才飘过去,想要看看她刚刚到底是在写什么。
在灵体状态下,她一般不会选择靠人太近,万一不小心附身了,对于她的声誉还有别人的身体来说,都不太好。
忽略掉旁边工位熊金声音不知道有多大的碎碎念,游方一目十行地在安可刚刚写的白纸上浏览了起来。
视线畅通无阻,直到她看见了一个名字。
“霍格姆依”
女人的眉毛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幻,但总归不是什么高兴的表情。
——
同一时间,被叫进办公室的安可也没多好过,她一进门,白靡就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什么意思?”
安可眉毛拧着,话语僵硬。
“早餐。”
白靡笑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有问题。
安可看着那两只手,白嫩、纤长、骨节分明,就连修得圆润的指甲都透露出一种粉粉嫩嫩的颜色,安可的喉头不觉上下滑动了两分。
她的确是很饿了,从昨天到现在,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食”过,这对于已经保持了将近一个月规律饮食的她来说,无疑让人难以忍受,腹内的烧灼感一直从腔室蔓延到心房,刚刚她之所以那么烦躁,其实也有一部分饿得难受的缘由在里头。
但眼前这双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起来都完美无缺的手,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在饿了三天的人面前摆了一份掺了毒药的吃食,安可想吃吗?那自然是想的,安可敢吃吗?那自然是不敢的。
她咽了咽口中过度分泌的唾液,抬头看向白靡,皱眉:
“鸿门宴?”
白靡仍旧是那副笑容:
“怎么可能呢?只是正常地提供精气给你而已。”
“在我昨晚对你说了那些话之后?你还想着要提供精气给我?”
“我昨晚就已经说了,你能对我说出那些话,我觉得很开心。”
“开心什么?”
“开心……你终于能对我稍微真诚一点了。”
白靡将声音压低,就像是不想被外面的两人听见一般,又靠近了安可几分,那双红眸的光都快要融化在了安可的身上。
安可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但身后早已没有退路,只剩下门板,于是她又一次被白靡逼着靠在了门板上。
门外,听觉灵敏的熊金紧张地关注着白靡办公室内的动静,一听到门板发出的略微响动,整个人都跟应激的兔子一样蓦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
游方冷淡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游方今天的声音似乎比往日还要更冷下去了好几度。
“没、没什么……”
熊金僵硬地笑着,讪讪坐下,却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一张脸吓出了尖叫。
“嗷——!”
游方翻着眼皮看他,面色惨白,有种说不出来的潮湿感,像是刚刚从河底爬上来的女鬼一样。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说吧,你这两天到底都做了什么破事。”
她语气淡淡。
“没、没做什么吧——”
要说他做了什么,那可是太多了!先是瞒着游方去给霍格姆依帮忙,后是把安可放到路权那儿之后就不管了,结果害得人家和部长叮嘱过最不能接触的类型接触了。
现在游方在他身旁质问先不说,光是安可在部长房里那一会儿,他都觉得生死难料。
一想起他带安可去监狱的前一天,白靡单独把他叫走,一脸严肃地跟他说不要轻易让安可和那些危险的少数种接触的时候,他就觉得万念俱灰。
他当时怎么就忘了和路权说呢!这位是个刚刚成为少数种的!应付正常少数种都够呛,还让她去应对那些原始少数种?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但是他总也不能直接跟路权说,你好,安可是我们部门新生拉硬拽来的人,虽然她本身没怎么和少数种接触过,但是由于她的少数种身份,我们部长还是使了点小滑头把她要来了,所以希望你能别带着她接触监狱社会工作,好吗?
那样也显得他们部门太黑心了吧!虽然好像现实的确是这样的……
熊金挠着脸,两只眼珠子傻不愣登地到处乱窜,这一副撒谎的样子,从幼儿园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游方眯起眼睛,拿出手机。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这阵子做过的傻缺事都说出来,不然……”
“我什么也没做过!”
“不然我就把上次你带着莉莉一下子狂吃三根雪糕的视频发给阿澄”
“我这就说!求你别发!一旦你发给她看今晚我就要完蛋!你也不想看着好兄弟睡大街吧!”
“闭嘴,别废话。”
——
门外,熊金正在被严刑招供,门内,安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陷入了温柔乡之中。
“好奇怪……”
她靠在白靡的肩头,喃喃自语,热气喷洒到白靡的肩窝,带来了几分痒痒的感觉。
兔妖压下心头的躁动,低头靠近她耳边:
“什么?”
“你变得好奇怪……”
身躯严缝密合,声音从她唇间溢出,又被另一具身躯挡住,由此变得模模糊糊,但妖类一向五感灵敏。
“怎么奇怪了?”
“你以前……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安可还记得九年前的白靡,比现在的她还要沉默,她说十句话,白靡都不知道能不能说到一句。
这种情况,在安可闹别扭的时候特为尤甚,安可不理她,她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成日就知道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但又不敢和她有眼神接触,安可一扭过头来,就装成没在看她的样子,等到安可终于消气,重新回到她身边的时候,这种状态才算结束。
哪像现在,一句话翻着花儿地说。
“现在这样不好吗?”
如果九年前她也能像现在这样,而不是困在自卑与畏缩的陷阱里的话,说不定有些话,她早就能说出口了,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一边怀揣着九年的空白,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不好……油腔滑调。”
安可略微有些恼怒,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像是娇嗔。
“嗯嗯,对不起。”
白靡听着她的声音,心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她偷偷叹了口气,有点想亲她,但又不能亲。
安可在进食的时候总会表现出她平常完全不会有的软嫩和坦诚来,但这一切都只是短暂的,等她结束了进食清醒过来之后,就会对自己刚才的表现羞耻到不行,一旦白靡这个时候“乘人之危”了……会有什么结局白靡都不敢想。
安可现在可不像以前那么好哄,巴巴地看着就行了,现在就算追着跑她都能给你甩下。
白靡又叹了一口气,压下心间难耐的欲望,用下巴在安可头上蹭了蹭,好在这种程度的偷吃她不会发现。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白靡又一次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是……她好像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好似要失去的委屈和惶恐又一次上涌,她不由得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没有骗安可,安可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心里的确是有喜悦,但是……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想要拥抱她,想要拥有她,不想错过她,不想失去她。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的感觉。
“……抱歉。”
白靡的声音闷闷的。
作者有话要说:安可,一个麻烦的女人
白靡:疲惫但满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