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

掐准太阳升起的瞬间，白靡附在安可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白色的水汽在她唇边氤氲，沾湿了安可耳朵上的绒毛。

山上冷，还是凌晨，温度很低，安可比昨天还要多穿了点，整个人现在看起来像是个小团子一样，圆鼓鼓的。

她戴着手套的手缩在口袋里，张口——

“冷。”

说话都带颤音了。

“太阳、太阳出来了以后，能、能暖和点吗？”

安可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在舍命陪君子。

昨夜山间下了雪，薄薄的一层，但是这附近的山海拔都不高，所以按理来说只要注意一点，其实还是不影响爬山的，但是早上白靡还是和她说，要不这次就不去了，还是注意安全为好。

她当时非常硬气，神色如常淡淡说了句，“就按照原来预定的计划吧”，如果现在的她能回到过去的话，她真想抽死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废物。

衣服的夹层里塞了好几个暖宝宝，对付冷冽的融雪时的冷风竟然还是无计可施，暴露在外的耳朵被冻得红肿，白靡无奈地笑了一声，伸手将她两个小耳朵包住。

即使没带手套，白靡的手依旧是暖暖的，这么一下包住她的耳朵，安可只感觉整个人现在就像泡在了温泉里一样舒爽，就连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松软了下来。

白靡看见她的样子，还十分贴心地给她按了按僵硬的耳朵。

安可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白靡的服务，一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围。

与昨天在古镇时相似，大部分游客都是依偎在一起的年轻情侣，不过说来也是，这么冷的天，还下了雪，除了心里有团火的年轻情侣之外，谁又愿意费这个功夫爬上山看日出呢？

安可心中蛮黑色幽默地笑了下，丝毫没意识到她和白靡在旁人眼中也是“心里有团火的年轻情侣”。

太阳冒头以后上升得就很快了，不过短短一会儿，群山的雪顶和周边的云便被霞光所染得光芒万丈。

不同于周边拿着手机记录日出瞬间的人群，安可一向没有“手机先吃”的习惯，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欣赏着景色。白靡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到家庭群中之后，便也放下了手机，默默陪在安可身边。

等到日渐高，白靡轻轻问她：

“下山吗？”

“嗯。”

秀气的小眉毛皱了起来，安可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日出之后温度的确升了上来，但是与之相对应的，爬山运动过后身体自己产生的温度又降了下去，总的来说，还是。

冷。

她早就巴不得听白靡说这句话了，再漂亮的景色也没不被冻死来得珍贵，虽说像魅魔这种冷血动物，大概率是不会被冻死的。

上山容易下山难。

雪被踩踏成水，水又滑成冰，凝在石阶上，既硬又滑，安可下山的时候只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直接就滚下了山。

白靡在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盯她脚下比盯自己脚下还多。

白靡是妖类，妖类的运动神经和身体强度天生就比多数种要强得多，这一路下山，她稳稳当当的，反倒是安可，身子骨比多数种还要脆弱的魅魔，脚底打滑都要不下十次了，每次都是白靡给她稳稳接住的。

整一趟下山，安可心中的悸动就没有停过，当然，不是对着美人，而是对着阴险狡诈的石阶。

到了后面，安可都感觉她几乎是被白靡半抱着下了山。

一直到坐上了白靡的车，安可还感觉冷气盘旋在自己大脑旁，让她变得晕晕乎乎的。

她坐在副驾驶，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车程，白靡硬是在车前放了各色的零食，让她路上吃着解闷。

白靡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点开导航，发动车子，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安可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开口道：

“要不我来开吧？”

来的路上也是白靡开来的，虽然时间并不算长，但如果一直让她开的话，安可总感觉心里有点不踏实。

她虽然没有车，但也是有驾照的，偶尔也会开特玛尔的车练练手，总的来说也算是可以上路的，只不过技术方面……肯定没有白靡开得好。

白靡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旋即绽出一个笑容，摇摇头：

“不用，小安可你好好坐着就行了，今天陪我爬山辛苦你了，好好睡会儿吧。”

下了山之后，两人又四处逛了逛，吃了午饭睡了午觉，休息好之后才打算启程回去，所以安可现在是处于一个完全不累的状态，结果白靡上车就让她睡觉？

她承认她来的那天睡得是比较多，但白靡也不能就此对她产生这种不当认知吧？

不过，比起这个……

“你又叫我小安可！”

安可扯着嘴角，恨铁不成钢。

白靡后知后觉地意识了过来，眼神有些躲闪：

“这不是，叫着很顺口吗……”

“那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叫我little Encore了？”

“可以吗？”

“肯定不可以吧！”

白靡但凡动动她那个漂亮的脑袋都能想到的结果！

安可张嘴，还打算说些什么，但白靡直接就靠了过来，将她的安全带系上。

有些被吓到了的安可：……

偏偏作案者本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我们走吧？回去太晚赶上晚高峰可不太好。”

“……好。”

于是车辆就这么平稳地行驶了起来，不得不说，白靡的车技真的很好，安可嘴上说着不累不想睡觉，可身体还是诚实地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白靡手握着方向盘，悄悄用余光看睡得乖巧的安可，心中不觉升上股可惜之意。

还想让她给自己喂个橘子呢，可惜了。

——

上一次一起旅行是在春光烂漫时，丛花在车窗外飘飘游游地闪过。

她那时还没到能够自己开车的年纪，和吵闹的青春期孩子们一起坐在颠簸的大巴车上，眼睛不受控制地向窗外飘去。

她撑起下巴，刚开始的兴奋已然退却。

果然，她还是不擅长在人群之中，总害怕自己少数种的身份会被发现，但是安可很喜欢，总是带着她认识班里的同学。

因为她喜欢，所以一直和她在一起的自己，因为早晚有一天也会喜欢上吧？

抛去少数种的阴影，融入到多数种的社会中，应该会这样吧？因为她是一个多数种，所以如果想跟她一直在一起的话，不好好融入社会可不行呢……

思绪蓦然被打断，一个脑袋压了过来，抵在她的肩膀。

白靡吃惊地低头看去，却发现是安可睡着了，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一瞬间，就连满车的喧嚣都变得柔和起来。

白靡调整位置，让她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能睡得更舒服一点。

“安可！你……”

前座的同学探过头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岁月静好的图景，白靡竖起手指，比出一个“嘘”，前座同学下意识地便放低了音量：

“橘子，吃吗？”

浅浅的气音，混在喧嚣里，不显眼，但是兔妖的听力很好，甚至能够听到安可靠在自己肩膀上时的呼吸声。

令人安心。

“谢谢。”

她说道，露出一个笑容。

前座同学不可置信地收回脑袋，跟邻座正在一边嘎吱嘎吱吃薯片一边看视频的同学说道：

“白靡的脸……还怪好看的。”

“你现在说这？她又没挡脸，你不一直能看到。”

“不不，不一样，她不一直怯生生的吗，低着头，刘海又长，完全看不太清楚脸啊！”

“那你刚刚是怎么看到的？”

“我给安可送橘子啊！然后安可睡着了，她对我笑了！天呢，美得我，说不好，真说不好。”

“真的假的啊……”

邻座同学狐疑地收起了手机，一个回头。

就看见安可已经揉着眼睛醒来了，白靡将已经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嘴角满溢着温柔的笑意。

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着同样不可置信的自己的朋友，语气惨痛：

“我去！安可平时吃这么好？！”

而在她们背后，刚刚睡蒙圈了又被吵醒了的安可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心安理得地从白靡手里揪橘子吃。

春日阳光温暖，少女肌肤白得晃眼，皮肤在不小心之间蹭到，然后又很快分离。

接着便只剩下了嘴中蔓延开来的甜意。

——

“……可，安可……”

安可是在白靡温柔的叫声中醒来的，刚睁开无神的双眼，恍惚劲还没来得及过去，就发现自己身上又多了一条小毯子。

怎么回事，她这么多毯子？储备着干什么？给她盖吗？

冬天晚上黑得早，车窗外夜色已然深沉，白靡将车停在了她家楼下。

“安可，到家了。”

一个笑容在兔妖脸上浮现，看不出半点疲惫。

“……谢谢。”

安可点了点头，然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夜风凉凉地一吹，将她脑子里关于春的幻梦全都拂了去。

梦到还是高中生的白靡给她喂橘子吃了……心情有些说不出的怪。

还没走出两步，白靡的叫声便从身后传来。

“安可！”

安可转过身，便看到被按下的车窗中，白靡那一张美人面影影绰绰地勾着人。

……她已经开始思考，如果白靡说想要留宿的话，她是答应比较好，还是拒绝比较好，还是说……先拉扯一下？

奇怪的思考回路，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只是安可还未能有所察觉。

好在，白靡并没有跟她提出那样的请求。

“晚安，好梦，明天见。”

她柔柔的笑容流淌到小小的酒窝中，红色瞳孔的影子也掺在其中。

绮丽。

一瞬间让安可呆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抿了抿唇，同样说道：

“晚安……明天见。”

白靡又笑了下，好看得有点让人找不着东南西北。

她一直目送着安可进了门，这才驱车离开，而在门内昏暗的楼道中，安可罕见的呼吸声有些粗重。

据说不安于室的魅魔捂着自己的心口，脸上泛起薄粉，可爱又诱人。

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可惜和不高兴？明明白靡什么也没做错。

心脏跳动的方式好像有些奇怪了，她好像……也跟着变得奇怪了起来……

安可的上齿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一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山里头太阳没出的时候超级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