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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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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凯文手指很长,以至于捏着烟卷从江湛指缝间抽走,没碰到他的手。

江湛低头发现手上的烟不见了,随意弹了下刚刚落在白衬衫袖腕上的烟灰。

再抬头,挑起眼帘,漠然看向他:“说说看,这么巧?”

贺凯文看着男人漂亮精致的桃花眸子,轻轻一挑都能勾魂似的对着他,然而里面没有为他而波起涟漪的瞳芯。

一双被酒精熏染的瞳仁里映着身后的唱台,杵在墙上的吉他,滚动暗黄的灯光……而他,只是期中一个小点。

贺凯文看得懂,江湛不过是职业病,认出来了他曾经捡到的一个野小子而已。

贺凯文轻声,“缘分。”

为了这个“缘分”,他把晚上的MV推了;写好一首歌反复修改了半年;他提前跟酒吧里的歌手打好招呼……

不过这些,他一句也不想提,宁愿江湛一辈子不知道最好。

贺凯文安静坐着,看起来跟身后包装过表情的海报一样,矜贵又谦和。

江湛把视线从海报挪到他本人,“野小子,成了演员,来跟我耀武扬威的?”

野小子。呵,还这么叫他,浓浓的土味儿。

一眼就被他看穿了。

说不清是较着哪门子劲儿,算是被他说对了,是来跟他炫耀的。

如今个子比他高,知名度比他高,挣的比他高太多……可是,真看见了这个人,却是得意不起来。

贺凯文只轻轻勾了勾唇角。

“还特意穿一身黑袍子,把我叫去看病?”江湛冷笑一声,脸上的不屑毫不遮掩。

下午急救的事儿,是个意外,贺凯文根本不知情。

不过,江湛已经把他认出来了,现在推卸不是他的风格,他坦然笑笑,佯装赖皮,“好眼力,刺客都能认出来。想见见江医生嘛。”

“想见医生的都是病人,说说看,你哪儿病了?”

江湛只轻哂一下,随性地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腿太长桌子不够大,搭上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对面的贺凯文。

贺凯文拉下口罩,职业素养好的看起来神情淡雅无羁,还是一副笑脸。

面对着踢了人还冷眼板着脸对着他的医生,他配合的自然,好像真是个求医问诊的病人。

江湛的眼神犀利,明明此刻抬头仰视着他,却仿佛高高在上俯视他。

贺凯文对上了这双眼睛,自然地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江湛垂眸看着12岁的他,也是这冰凉如水的一双眼睛。

那一天,也是落雪冬夜。

他浑身一套单薄校服早已看不出原色,摔在雪地里,黑乎乎湿漉漉的,从地上爬起来,仰起头又一次攥紧了拳头。

五六个小混混手里还抡着棍棒,歪歪咧咧又把他围起来。

“跟他爹一样,烂死的酒鬼,骨头还挺硬。”

贺凯文打架从来不废话,砰砰一阵带着回音的拳脚声之后,他擦了把手背上的血迹,看着几个人丢下棍棒,仓皇而逃的背影,只习惯地氆氇了下衣服上的泥土。

他赢了。

刚倚上半面砖墙,突然,被醉鬼爹从身后一把拧过去,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身下猛一脚灌进来,少年瞬间痛的满身冷汗,透着磨牙声。

对着无力反击的少年,醉醺醺的爹对准了少年的下半身连着就是两三脚。

“他妈的,小兔崽子,让你买酒你跑出来撒野,看老子不踹废你,跟那个死娘们儿一样让你再跑……”老子打儿子,没见过这么往死里踢的。

“住手!”陌生的冷声一喝,咔嚓一声,揪着少年的老子被扭脱臼了肩膀。

“我是医生,你身上疼吗?”冷冰冰的声音让少年睁开了眼睛。

滑坐在雪地上,少年看着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好像一座洁白冰山。

红灯闪烁中,那个一次次要把他体残打废的酒鬼爹终于上了警车。

医生。

少年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医生。

医生身上淡淡消毒水的气息如此清冽,凉薄眼眸里的目光比身后的雪还冷。

男人医生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拉了起来,另一只手落在他的胯上,“野小子,不疼吗?”

他叫他“野小子”。

被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下大腿根儿,少年猛一个寒颤。

疼的要咬破牙床,但他还是没吭一声,摇了摇头。

“我是医生,帮你查看一下,放松。”

“不用害怕,有知觉吗?”

“知道我捏着把儿吗?”

少年皱着眉,带着倔强,一把推开男人的手,“一点儿都不疼。”

然而,那个冰冷医生似乎很霸道,看着清瘦,力道却大的惊人,不由分说,撮着少年的屁股把他扛在了肩膀上。

少年贺凯文打架很厉害,四个五个都不在话下。

二话没有,被人扛在肩膀上,他还是人生第一次。

之后,他第一次坐火车,坐汽车,后来还坐了四个轮子的轿车。

等他再被放下来,是在病床上。

白色病床很暖和,软软的被子很舒服。

一天中,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他睁开眼睛看着两个男人在说话。

“……江湛,不用担心,老姨不在了,我妈以后带他,领养手续很快就能办好。以后他就是傅家养子,是我弟弟了。”

他叫江湛。

贺凯文从别人嘴里知道了那个医生的名字。

贺凯文后来才知道,傅家领养他不是偶然,在他年幼时离开的母亲,是傅家夫人的亲妹妹,而他的姥爷是个有钱有权的政委。

迁了户口之后,贺凯文的名字在傅家的户口簿上改成了“傅景烨”。

贺凯文,他不想姓傅,一直还用这个名字。后来进了娱乐圈,也只是找个谐音的英文名字。

拉回记忆,贺凯文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湛握在酒瓶颈上的手四指并拢,修长漂亮。

即便过去八年,贺凯文也依然记得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他被这个男人的手捏过命根子。

那时候年少好胜的他在想:总有一天,他要捏回来。

贺凯文收回记忆,明知道江湛刚刚就是嘲讽他,他也谦恭地回答说:“没生病,一直记着江医生。所以,打算回来了。”

江湛随口一问,“噢。回来发展事业?”

“不,回来发展感情。我想追你。”他顺着他的话,语气轻的好像也只是随口一说。

噗——

江湛一口酒差点儿吐出来,但他看起来只是吞咽地猛了些,没有丝毫狼狈。

视线停在贺凯文轮廓硬朗清晰的下颚线,隐隐察觉到他毫不隐晦定睛投过来的视线。

灼热滚烫,无处不在。

如果这视线投在小姑娘脸上,哪个小姑娘估计也顶不住这么赤洛洛的挑拨,瞬间就得融化。

但他不是小姑娘,他是个快三十的男人。

如今年轻人不切实际的想法让他微微蹙眉,怎么这种不知羞耻的话,不过脑子就能随便说出口。

也许是过量的酒精让胸腔起伏,神经麻痹,一时间耳膜鼓瑟齐鸣,几乎听不真切。

“我没感情。你们小孩儿的玩笑,我也没兴趣。”江湛没表情的脸,比这句话还要没感情。

酒吧里突然应景地响起萨克斯,酒店门敞开,一大捧惹眼的玫瑰闪亮登场。

“你弄的?”江湛皱眉。

这么有年代感又让人尴尬的事儿,贺凯文干不出来,他轻轻摇摇头。

“请问江先生在这里吗?”送花队并不认识江湛。

店老板老徐拦住了人,“谁订的?”

“是傅先生。傅景阳先生预订的。”

“你们哪儿来的哪儿去。”没等江湛开口,店老板就替他赶人。

看见送花队音乐队的四个人一脸迷茫,江湛有些不忍,知道他们都是打工人,天这么晚,还下着雪,也不容易,“老徐,花留店里吧。”

老徐看着江湛另付了钱,并没签收,有些心痛,忍不住低声开口,“江湛,傅景阳就是个混蛋。人都去国外订婚了,你没事儿吧?!”

江湛摆摆手,神情漠然,“我很好。”

他不想再提这个人,他现在真的很好,只是不愿意牵扯其他人。

贺凯文坐在一旁,看着江湛对陌生的送花人很绅士。我告诉过你,你男朋友眼睛里没有你。不错,这句话,八年前他说就过,那时候,嘴比脑子快。

但现在,他没立场说出口,因为,他也姓“傅”。

整整八年过去。

没有一刻,他忘记过这张脸。

这张脸天生精致,无可挑剔,岁月的精打细磨好像磨出了一块白玉,冰冷晶莹更有白衣天使的高岭寒气。

他一双俊美的桃花眸子,投过来的目光不管是出于医道的怜悯还是酒吧里的陌生,都带着天生的含情粼粼波光,勾人而不自知。

轮廓没变,但双颊削瘦了许多,眼眶陷地比以前更深,这个月他没有好好对自己,贺凯文清楚。

突然,啪一声响。

定睛看着江湛的贺凯文迅猛站起身抬臂一挡。

整整一杯玛克丽米酒毫无预兆地倒在了江湛肩膀上,如果他不拦着,这乳白色的液体会从江湛头顶洒落……

贺凯文一把揪住倒酒人的衣领,狠狠掐住他的脖颈。

他手里掐着的中年男人,四十上下,一身绅士着装,上位者的气势压人,此时却双脚离地脸上涨紫,被贺凯文掐地只剩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松开他。”江湛冷声一喝,并没在意肩膀上的酒,都没顾得上擦一下。

中年男人按了按脖颈,双手朝着小圆桌上一拍,赤红眼睛紧盯着江湛,“我不该放你走,我错了。求求你,看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贺凯文喝住陌生男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江湛抬头跟贺凯文摇摇头,让他松手。喝醉酒的陌生人而已,犯不上。

“我不该放手的,最后悔的就是跟你分开。我结了婚有了家也有了钱,可是没了你,我其实什么都没有。二十年浑浑噩噩……”

江湛一直紧盯着,注意到眼前这个陌生人鬓角有汗珠凝聚、滚落,双眸不聚焦眼睛上翻,嘴唇哆嗦着……这是要犯病癫痫的前兆。

他贴着贺凯文耳边悄声说,“别刺激他,叫急救。”

贺凯文转身出去,八年没见的两个人好像搭档,配合默契。

对着陌生人,江湛沉声说,“先生,你先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我不该离开你,我一直夜夜想着你。”

“小峰,你脖颈上的这个样子,让我想到我以前还在你这里放纵过……”中年男人叫出来陌生的名字。

乳白色的玛克丽米酒还堆在江湛的脖颈,清秀英俊的五官,被酒精微醺的脸颊,被这句话引着,周围的目光都汇集在江湛的脸上——的确很欲。

周围听他们说话亲密,江湛也不反驳,好像两个人熟络,久别重逢。

酒吧里看热闹的人渐渐围了上来,甚至有人砸着嘴掏出来手机。

打电话回来的贺凯文戴上口罩寒光扫过握着手机的人,冻着笑脸,一字一顿,“请把手机收回去。”短短几个字气场太强,拿着手机的人已悄悄放下手机。

身后有人忍不住,带着吞咽声小声哔哔,“这人是神经病吧。”

突然,中年男人听见了,他唇角一抖,一着急嘴巴合不拢,身子一歪……好在被江湛扶住,迅敏把他放平,但人已经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癫痫。

一下子,凝聚的空气中,周围尖叫声中,唯独江湛手法娴熟镇定,一手强行捏开他的下颚,另一只手绕过脖颈扯开了他禁锢着阻碍呼吸的领带。

救护车似乎闻声而至,来得及时。

江湛掏出医生执照,查看过他点的酒水,跟救护人员快速交代,“姓名不详,年龄四十上下,酒精摄入量折合低度白酒2两半。癫痫持续半分钟,脉搏正常……”总算有惊无险。

“差点儿以为这是修罗场。原来只是陌生人。”

“第一次看见现场救人的医生,好帅……”

这会儿,江湛实在瞩目,留下也没法继续喝酒了,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诶,等等,外面下雪呢。”老徐转身去后台,“我去给你取外套。”

套上风衣,精神几分,还是看着单薄。

“老徐,买单。”江湛伸手掏手机。

“过生日,别闹了。”老徐推门要送客。

“不行,就因为生日,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我自己来。”

“好好。”知道江湛倔强起来没人劝得动,老徐随手打出串数字。

一旁的贺凯文,一直看着江湛反复按着黑屏的手机,他掏出来手机刷了码,“我们一桌,出门你再给我。”

在医院待了两天一夜,这会儿才想起来手机没充电。

江湛迟缓地点点头,没再反驳。

老徐笑着看在眼里,“这个时间不好叫车。你们小心啊。”

“谢谢老板。”贺凯文彬彬有礼。

跟在身后,店门刚一关,他就注意到江湛身子一抖,明显打了个寒颤。

贺凯文把手腕上的貂皮大氅抖开,往江湛身边靠近一步,“江医生,衣服还是湿的吧。我的车就在前面。”

“不用,我自己打车。”江湛的坚持向来坚定。

“好。那你小心。这个你先用着。”

没等江湛再反应,深夜路上的薄薄新雪,只留下了一排崭新稳健的脚印。

白雪皑皑的深夜,远去的高大身影还是那件黑色羊皮夹克,单手拎着吉他,长大了的野小子就在他眼前一晃,消失不见了。

背后暖和,感觉不到这冰天雪地的凉气,江湛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身上多了件貂皮大氅。

衣服很暖和,一瞬他要被暖化了——江湛单手拽下来貂皮大氅,伸手拉开店门,交代几句递给了服务生。

他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温暖。

尤其生日的时候,他不想再被这种滚烫而醉人的温度环绕,刺骨的寒风才能让人清醒。

此时,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酒吧门口,一身刻板西装的中年司机利索走下车,先帮他打开后车门,才微微鞠躬,问他,“先生,您打车吗?”

这是、拼车?

江湛往车里看看,并没有其他人,没注意到这是什么车。

江湛问,“可以到了之后再付钱吗?”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没电的手机上。

“可以。我也是私家车赚外快的。”司机训练有素,回答地一本正经。

江湛抬手扶着额角,闭上眼睛耳畔还回荡着酒吧里病人的那句“最后悔的就是跟你分开……”,他也听过了很多遍。

算了,不打算回公寓,江湛报上江家老宅的地址。

车开得稳当,车里温度湿度都很舒适,他闭上眼睛靠上背椅,脑袋也歪向一旁的靠枕,呼吸渐渐匀称。

贺凯文站在没有路灯的巷子口,一直看着司机把黑色宾利开走,站在雪地里,锃亮的黑色皮靴上已经盖上一层新雪。

他对搓着双手,捂在嘴边,时而哈哈气,看着路面留下的两道车胎印迹也被渐渐掩埋,不知不觉站了这么久。

直到长睫上也落了雪,眼前的世界一片纷纷扬扬的雪白,他才眨下眼睛,垂下冻得通红的手,对着洁白无暇的冰雪世界轻声道,“江湛,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

明天开始,老时间,傍晚见。(18点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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