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之大叫一声，那少年也吓了一跳，忙问：“公子，您怎么了？”

穆云之目光朝下：“谂安，你把手伸进我衣服里作甚！”

望着那仍放进里衣的手，岁谂安脸颊微微泛红，却摩挲着手指，吞吞吐吐：“公子，我醒来时见你的气息愈发微弱，就想手伸进去探探你的体温……没有其他意图。”

话说完，才缓缓从里面抽了出来。

穆云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嘴上说着没有意图，可看上去实在不像是那么回事。

从前在京城，男风盛行，爱慕他的男子也不在少数，但是他都没有那方面意思，下次再遇到他们，都是恭恭敬敬，避而远之。

但这个少年倘若当真有那个意思，他势必得及时把这少年的思想纠正过来。

他翻了个身，再转念一想，也不对。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又生得美貌，放在外人眼里，也得是他玩娈童，觊觎少年的身子，毕竟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也不可能对一个大哥哥有非分之想。

或许真的是他，把一颗纯洁无瑕的少年之心想得太复杂了。

正苦恼时，身后的岁谂安唤回他的神智：“公子想吃什么？”

“嗯？”穆云之回头，看见少年满脸笃定，满眼放光，遂问，“你要做饭？”

岁谂安：“公子，我会做冰糖雪梨，香菇炖鸡，清炒鲜笋，小炒河虾……”

望着眼前少年喋喋不休的报菜名，穆云之眼睛瞪得溜圆，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出声打断：“你从未说过自己有这个技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岁谂安目光瞟向别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从前我经常一人在家生活，便练就了煮饭的技能，只要山上有的食材，我都能做。”

穆云之心中攒下了些许疑惑。

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但这些菜肴的名字明显是有钱人家才会做的，莫非他以前的家庭也很富贵？

可起初见到对方时，对方的身躯明显就是长期吃不饱饭导致的消瘦，后期吃了几天粥才有所好转，细想想，岁谂安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不用想也知道他会在家里拥有怎样的地位，怎么可能吃过不少名菜，甚至还会做呢。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可后来几天，这少年做菜的手艺确实一绝，穆云之尝到醇香的饭菜，连连鼓掌称赞，脑中怀疑的念头不知不觉被打消了。

后来亲自下山采摘竹笋，偶尔打打山鸡，日子竟然过得比小陶儿在时还有滋有味。

一晃眼，惬意的五日过去，穆云之在半山腰处采笋时，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裙子小跑过来，蹲在他的身边，眨眨眼道：“穆哥哥。”

再看看，对方身后多了五个仆役，恭恭敬敬地等着。

穆云之：“……”

这次白小棠人如其名，穿了一身雪一般的外裳，肌肤比上次看见更加白皙，她双手捧着脸颊，一副俏皮模样：“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之后就会马上搬走呢，你是怎么了，看见我就这么不高兴？”

穆云之笑道：“怎么会，你多虑了，只是你这次来江南是家人一起来玩吗，怎么待的时间这样长。”

心中藏的半句“你不会把我在这里的事都跟你的家人说了”没能问出口。

“出了点状况，就没急着回去。”白小棠草草应了他一句，转头看向他的竹篮，眼睛一亮，“哇，你今晚要吃竹笋吗？”

穆云之淡淡嗯了一声，将竹笋收入框内，正要匆匆离去，就听对方道：“穆哥哥，我从未尝过你的手艺，今日你能不能让我去你的住处坐一会儿？”

穆云之为难道：“不大方便，而且你若回去晚了，你的家人会多疑的。”

白小棠眼神闪过一瞬落寞，又抓住他的手臂不放：“放心，他们不知道我来到这，我这几日也常常用过晚饭再回，难得见面，你就让我去你的住处看一眼好么？我保证，就算他们打死我，我也绝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

穆云之抽抽嘴角，毅然转身。

少女不甘心地拉着穆云之，还要再劝，却听到一句忧郁的呼唤：“公子。”

回过头，竟然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抱着竹篮在远处看着他们。

仔细一看，这少年模样俊俏，完全不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书童或是仆从。

穆云之：“我不是说摘完竹笋就马上回去了，你怎么来了？”

岁谂安：“我见公子许久未归，有些饿了，就来山下摘些梨子，顺便回去炖了吃。”

白小棠眨了眨眼，回头感叹：“怪不得你不需要我，原来有人给你煮饭啊。”

少年忽然走近，忽然抱紧穆云之的胳膊，甩开她的手。

白小棠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见眼前的少年依旧紧抓着穆云之的衣袖，她心中莫名不快：“你身旁这个少年，挺喜欢粘着你啊。”

穆云之：“小棠，你回去吧，记得不要提起我在这里的事，包括这位少年的事也不要提。”

望着那二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情景，竟比自己方才还要亲密，白小棠顿时鼓着腮帮子：“好吧好吧，不理你们了！”

说完，她一甩袖子离开。

可没有多久，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飞扑过来。

穆云之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女子抱了个满怀，对方娇嫩的脸庞靠在他的肩头，身躯因抽泣的动势而轻颤。

小时候，总是玩捉木头人的游戏，那段时光，白小棠总是这样从背后抱住自己。

但是现如今，他们那些美好的时光都早已经化为泡影。他蓦地推开白小棠，轻声催促道：“快回去罢。”

白小棠眼中似有一丝幽怨，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既熟悉又陌生。

“穆哥哥，估计过不了几日，你家人就要到这里找你了，你虽薄情，但我还有义，今日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若是你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我现在就寄住在江南王家！”

往事不可追忆，她晚上反反复复想了那么多日，却没想到还是前功尽弃，败在了自己的心上。

白小棠转身离去，穆云之仍站在远处看她离去的背影愣神，等那身形彻底被竹林隐藏，才想起与一直杵在身边的少年搭话。

“谂安，她方才提到了王家……”

回过身来，发觉不知何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活蹦乱跳的山鸡，而岁谂安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鸡看，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下一秒，殷红的鲜血从岁谂安的脚下蔓延而出。

穆云之心惊肉跳，走近几步，见双手被染红的少年慢慢松开掌心，里面躺着一个边缘锋利，表面光滑的黑色石头。

再看看那只鸡，身体仍是在走，但头颅早已不知所踪。

穆云之：“……”

少年回头时，眼神似有些空洞：“公子，你现在就教我习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