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医生沟通无果后，舒宁在特殊看护病房外守了周韵很久，直到张医生过来劝他回去休息。

因为这次突然发病，周韵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能接受探视，要看后续治疗情况。

舒宁出了医院，接到了裴济打来的电话。之前情况突然，只能让他先陪林雪回家。

“怎么了？妈还好吧？”舒宁先问了林雪的情况，听到裴济“嗯”了一声后才放下了心。病发不是件小事，他也怕林雪被吓到。就连他自己，都被吓得不轻。

听到裴济提起他承诺的城堡，舒宁应道：“那你过来吧，我在家等你，应该是我先到家吧。”

挂了电话后，他扫了个共享单车，把脚踏踩得咯吱咯吱乱响。

临近傍晚的秋风已经裹着几分凉意，冲刷在脸上，让他清醒了许多。这个时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得振作起来。

到家时天已经微黑，楼梯间的灯彻底不亮了，舒宁摸着墙踩上阶梯，不多时听到一阵很小的抽泣声，有人在哭。

对门的门开着，从里头透出点微光来，门槛上团着一团黑黢黢的团子，正抽抽着，啜泣声就是团子发出来的。

“小满？”舒宁两步踏了好几层，“你怎么坐门口哭呢？你妈妈呢？”

住在对门的单亲妈妈有时候会让女儿在楼下玩，舒宁遇见过几次。他喜欢小孩儿，小孩儿好像也很喜欢他，很快就熟了起来。

小女孩叫小满，刚刚三岁半，入秋才上的幼儿园小班，清清秀秀的，很乖很懂事。

小满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门槛上爬起来，跑过来抱着他的腿，指着自己的家门：“黑、很黑。妈妈买、买菜。”小孩儿边说边抽抽，还不住打嗝。

舒宁把小孩儿抱起来，拍了拍，哄道：“不哭啦不哭啦，先来哥哥家玩一会。”

对门客厅的顶灯没亮，一点微光好像是从卧室透出来的。舒宁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拿钥匙开门，进门之前就摸着门边的开关把灯打开了。他新买的灯管功率高，整个房子一下子就亮堂起来。

小满没来过他家，对里头跟自家不一样的布置很新奇，也不哭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朝里面望，小短腿轻轻踢着，虽然不说话，却是想下来的意思。

舒宁放下小孩儿，小孩儿果然撒着欢进去了，他顺手把对面的门关上才进来。

家里其实没什么合适小孩子玩的东西，小满转了一圈，被喵喵叫声吸引到了主卧。

猫窝里大熊短短十来天已经长胖一圈，全身毛绒绒的，愈发可爱了。见着小孩儿也不怕生，喵喵叫了两下后就继续去玩自己的毛球。

舒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蹲在猫窝前想伸手又不敢伸手的小孩儿，也跟着蹲下来，问认真看猫的小孩儿，“小满想摸摸小猫吗？”

“想。”小女孩的声音脆脆的，转过头看他，眼睛晶晶亮，像最无暇的翡翠。

舒宁冲玩耍的大熊伸出手，大熊脑袋不大，却很灵活，自觉放下爪子下的毛球，迈着小短腿过来挨抱。

因为长大了不少，舒宁一手端着猫，另一只手扶着猫猫的背，送到小孩儿面前，笑道：“摸摸看。”

小满抿着嘴巴笑得很害羞，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才小心地伸出一根食指，戳戳大熊的脑袋。

小孩儿手指软，戳得大熊懒洋洋地摇头，喵了一声，小孩儿也跟着笑。

“要不要抱抱？”舒宁问。

小满直点头。

“来。”舒宁指使小孩伸手，把猫放到那双小小的掌心，看着小孩期待地接住猫，小心地拢了拢。

他的手还拖着小孩儿的手，以防不小心掉下来，一边问道：“是不是很可爱？它叫大熊。”

“大熊。”小满跟着学道。

又逗了会猫，小满打了个呵欠。

小孩确实睡的比较早，正想着是要把小孩送回家还是先在自己这边休息会时，一侧头，望见站在门边的人。

“我敲门了，你没听到，门开着，我就进来了。”裴济神情淡淡，因为背着光，轮廓深刻的眉骨鼻梁下似乎染着阴影。

舒宁发了下愣，很快笑道：“你等我下哦。”他拍拍眼皮开始打架的小孩儿，小声说道：“小满，哥哥送你回家睡觉吧。”

小孩努力抬起脑袋看他，摇头：“不要，很黑，妈妈不在。”

“好好，不回去。”舒宁把小孩抱起来，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间，掀开被子把孩子放到被窝里。一沾被窝，小孩儿就睡熟了。

裴济跟着走了过来，依然只站在门边看他。

“怎么了么？”舒宁觉得裴济的眼神有些奇怪。

“这是我的房间。”说的话也很奇怪。

裴家一共两个卧室，在舒宁搬来之前主卧就被收拾了起来，他自然而然住进了曾经裴济的房间，他不明白裴济怎么突然说这话，好像从白天他提议一起去医院起，他就怪怪的。

想到这，舒宁突然产生一个疑问，当疑问产生的时候他就皱了眉，暗骂了一句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这一点。

周韵肯定不是第一次病发，也就是说，裴济曾经不止一次面对过这种情形。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周韵生病时，裴济才十五岁，那时候的他是怎样面对父亲去世母亲发疯的呢？他从没听过裴济提起任何生活的苦楚。

他所见到的裴济沉稳努力，冷静优秀，会帮他，会教他，沉默但也温柔，不见任何灰暗。

这样的裴济是如何度过曾经的日子的呢？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在无人时感到委屈和害怕？那个时候有没有人陪着他，安慰他？

想着想着，舒宁吸了下鼻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裴济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他以后会在舒家过得开开心心，什么烦恼也没有。

“小满！”一道尖锐的叫声打破了他的思绪，“小满！你在哪儿？”急切的呼喊声充斥了夜色。

舒宁望了一眼安睡的小女孩，赶紧出去叫住准备下楼找人的年轻女人，“小满在这儿呢。”

年轻女人愣了下，抹了把脸冲进来，看到睡在床上的女儿后，立刻掀开被子，看了一下后把孩子抱起，怒视着舒宁，“你怎么回事？拐带幼女？我要报警。”

短短几个字，砸得舒宁头晕眼花，好像每次碰到这个单亲妈妈就没什么好话。

他抬手给自己顺顺气，差点气笑了：“大姐，你自己把小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你家灯坏了，小满怕黑你不知道吗？她就坐在门边哭，难道我不管不顾才好？”

年轻女人脸上的愤怒不减：“那你就把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带回自己家？谁知道你对孩子做了什么？我要送她去医院检查。”

她把孩子抱得很紧，看得出来很在乎孩子，但是舒宁再能理解一个单亲妈妈的不易，被人这样怀疑也是会生气的。

他连说了几个“行”字，然后说道：“如果医生检查出来我什么也没做，我会起诉你诽谤。你看我一个老老实实的高中生，也不是那么坚强，也是要名声的。”

两人说话声音不小，小满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见抱着自己的是妈妈，连忙搂住了她的脖颈。

年轻女人拍了拍她的背，问道：“小满，你怎么跑别人家来了？妈妈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

“天黑，妈妈不回来，小满怕。”小孩说话还不怎么流畅，噘着嘴委委屈屈的。

“那你在这里都做什么了？”

小满立刻笑了，拍了拍小手：“大熊！”

“什么大熊？”

“喵～”小孩儿学了声猫叫，才说道，“小猫，小满和猫一起玩。”

舒宁即时说了句：“我养的猫，叫大熊，小满和猫玩了会后就困了。”

年轻女人的脸上仍旧有怀疑神色：“是吗？”她伸头望了望客厅，只看到站在那的裴济，没看到其他人，“你父母呢？”

舒宁只想把人赶紧送走，回了一句：“在住院。”

年轻女人抱着小孩儿走出去，突然抬头看了裴济一眼，说道：“你又搬回来了？”但她只是随口问了句，并不关心结果，没等别人回答就走了。

被裴济看了这么一场闹剧，舒宁有点不好意思。他找了个可以防碰撞的包，把拼好的移动城堡放了进去。

“喏，其实你可以要个更好的礼物的。”

裴济不说话，也没有接过袋子，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脸上。

被这样直白的目光看了一会，舒宁不自在地扭过头，说道：“是不想要了吗？”说完又忍不住转了转眼珠，把视线撇到裴济那边，果不其然裴济还在盯着他看。

他假装咳了一声，“不要的话我就收回来咯。”

然后一只略显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顿了一下后，从手背挪到了绳结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食指与他的食指相扣。

舒宁愣了下，听到裴济说：“要。”仅仅一个字，如同沉静的鼓被敲响。

他转过头来，看见裴济带着微笑，重复了一遍，“我要。”

一种沉甸甸的湿润情绪漫溢在他心上，让他不能动也不能想，等到裴济从他手中拿走袋子，才回过神来。

裴济依然保持着微笑，说道：“学校见。”

人走了之后，舒宁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还是一通电话铃声把他给惊醒。一首很洗脑的外语儿歌，以前跟展斐打闹的时候给他设置的。

他茫茫然接起来，听到无线电波传过来的愉悦嗓音。

“宁儿，明天有空吧，陪我兜风！”

“你手好了？”

“上午拆线，下午兜风不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