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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桐沙·疑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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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号机房铅门缓缓打开,医生在里头扬声喊家属进去接人。

方萧西当即冲进去,把钟鸣推出来。

钟鸣坐在轮椅上,额头和右脚都缠着纱布,感叹:“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做磁共振,那个圆环挺有科技感的,像科幻电影里的时空穿梭机。”

方萧西看见纱布上的渗血,眼眶又红了:“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让你来学校,你就不会因为救我受伤。”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钟鸣宽慰道,“起码比他幸运多了。”

方萧西顺着钟鸣目光看去,一位工人正躺在推床上哀叫,膝关节以下的裤管塌空,尽管做了简单止血包扎,污糟还是触目惊心。

她难受地撇开眼,擦掉眼泪:“你下次别这样了,自己的安全最要紧。”

“再来一次,我可能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就算是陌生人也一样。没办法,脚有自己的想法。”

钟鸣笑着翘翘脚趾头,像是要逗她开心。

”脑子还懵着呢,反应过来已经把你护在身下了。”

他越轻描淡写,方萧西越是内疚。

抓过他的手仔细翻看:“别的地方还有伤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一些小擦伤。就是头还有点晕。”

程见舟取回报告,看见方萧西正拉着小男友的手难舍难分,冷嗤一声,推了下她的肩,把人转过去:“走了,去骨科门诊。”

周震天说:“我去挂号吧,你带你弟先去候诊室。”

钟鸣吃惊。

他什么时候成别人弟弟了?

钟鸣偏头,端详着方萧西身侧那个陌生青年,确定不认识,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方萧西垂手朝他轻摆,他便什么都没说。

程见舟倒是神色自若:“不用。就借用下那里的地方,会有医生来看。”

周震天悟出他有人脉,喜上眉梢:“好好,那敢情好啊。”如果临时挂号,不加钱买黄牛票,轮到他们都到猴年马月去了。

大医院,人情才是硬通货。

“哥哥。”

去的路上,方萧西追上程见舟,忐忑不安地问,“你跟程叔叔说了?”

“你觉得我会让他知道?”

方萧西放心地松口气。

正要回去从周震天那儿接手轮椅,后衣领被攥住,往左侧拽。

程见舟:“这边,白痴。”

周震天握着轮椅把手,感慨:“你哥脾气还挺大。”

钟鸣:“……”

彭和楚正在写术前小结,接到电话后把活给规培生。出了病区,大步流星走进一间闲置诊室。

程见舟把报告单递过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我在电脑上看过片子了。右腿胫骨远端不完全性骨折,问题不大,脑子没事儿就行。”

方萧西忧心忡忡:“可是他说头晕。”

“轻微脑震荡,不用管,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彭和楚让钟鸣坐起来,蹲下拆他腿上的纱布,“其它都是皮外伤,要处理的就一个骨裂。”

钟鸣右踝处有道擦伤,血迹已经干涸。

彭和楚随手用碘伏做了简单消毒,给小腿做了几项专科查体,直起身:“保守治疗就行。先外固定三周,三周后再来门诊复查摄片。”

周震天乐呵呵说:“在医院有熟人办事就是方便。”

彭和楚蹲下来给钟鸣骨折部位上夹板,挺诚恳地说:“您是西西老师,下次有机会来我们科住院,我给您VIP待遇,保证让您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周震天嘴角一顿:“好意我心领了。”

他扭头对方萧西说:“老师先回学校了,你再陪会儿你哥,今天就不用来上课了。”

“好的。”

方萧西点头,“周老师再见。”

周震天一走,彭和楚谑程见舟:“我怎么不知道程主任又多一儿子?”

“狗屁儿子,”程见舟说,“我妹男朋友,演戏给她老师看呢。”

“西西你早恋哦。”彭和楚看向方萧西,促狭地眨眨眼。

方萧西脸没由来一热。

“该说不愧是兄妹吗,开窍都这么早。”

彭和楚利索地缠着绷带,“对了,你哥高中时还因为一特漂亮的女生和别人打起来过,英雄救美,广为流传,这事儿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

“说起来也是挺搞笑的,”彭和楚来了兴致,“那天——”

程见舟拉了张椅子坐下,脚一抬刚好踹到彭和楚屁股:“能不能闭嘴,别和她讲这些。”

方萧西说:“我哥哥脾气就是这样,你不要理他。”

程见舟:“你脾气很好?”

彭和楚耸肩:“你看吧,我就说你们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程见舟:“一对什么?”

“冤家。”

“嘶......”钟鸣眉头微蹙。

方萧西脱口而出:“轻点儿。”

“心疼了?”彭和楚挑眉,扣子固定好绷带,拍拍他的腿肚子,“好了小伙子,站起来走两步。”

钟鸣撑着床站起来,右脚小心翼翼触地。

方萧西眼尖瞥见墙角有副拐杖,给他拿过去。

钟鸣撑着拐杖慢慢从诊室一头走到另一头。

彭和楚双手插兜,颇为满意地颔首:“家里有钙片不?每天嚼两片。尽量床上躺着,没事别瞎溜达。拐杖是患者落这的,积灰好几年了,你先拿去用。记得还回来啊,丢了我可是要找你赔的。”

钟鸣看了眼他的铭牌:“谢谢彭医生。”

“别谢我,要谢谢你小舅子,他的面子大。”

“别,受不起。”程见舟站起来,指间勾着车钥匙,对钟鸣晃晃,“回哪儿?我送你。”

“微风公寓,天河工业园附近。”钟鸣顿了顿,又改口,“还是先去裕湖大学吧,我请个假,拿几本书再回去。”

程见舟多看他两眼。

“校友?”

钟鸣一怔:“你也是裕湖的?”

“嗯。”

“医学院的吗?”

“航院。”

“我倒是想拐来当师弟,这小子不愿意。”彭和楚叹惋,“这么好的资源,可惜啊可惜。”

钟鸣:“我当初也想过报临床医学,姑姑不让,说医生太辛苦。”

“你姑姑也是医生?”

“不是,护士。”

钟鸣还想说什么,彭和楚裤兜里手机铃响,他拿起看了看,挂断:“手术室来催了,我先走了。”

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摞诊断证明书,揿笔刷刷刷写下处理意见,撕给钟鸣,“上面建议休养的天数我空着,你自己挑个数填,然后去盖章,地方程见舟知道。”

钟鸣茫然:“还能这样?”

彭和楚拍拍他的肩:“行医要讲究人文关怀嘛,这还是你未来的岳父告诉我的。”

钟鸣突然干咳。

彭和楚哈哈大笑,朝程见舟挥挥手,推门而出。

送完钟鸣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涂抹着大片暮云,月色清凉。

方萧西站在家门口,低头找到钥匙,插入锁孔。

转了转,手感艰涩,仅半圈钥匙便卡死不动了。

她打开外壁灯,这才发现坏了很久的电子锁已经换新,不需要钥匙了。

方萧西熟练地输入密码,显示错误。

她以为自己按错了,又慢速输了一遍。

还是错误。

“0207。”

程见舟停完车,靠着墙壁看她屡试屡错,报了串数字。

方萧西边按边说:“你为什么要设成自己生日,很容易被熟人猜到。”

“妈妈设的,我有什么办法。”

方萧西抿着唇,推门换鞋子。

客厅里,杨典敷着面膜和程徊南视频。两人似乎已经和好如初,说说笑笑。

听见玄关传来动静,杨典把电脑屏幕翻转,招手说:“阿圆,西西,过来和爸爸打声招呼。”

方萧西跑过去,坐在沙发上,双手按住膝盖,很乖巧:“程叔叔晚上好。”

程见舟敷衍地在摄像头前晃了晃:“爸。”

方萧西见视频里艳阳高照,好奇问:“程叔叔,你在国外吗?”

程徊南:“对。参加胸外科协会年会,要在这边待上一周。”

镜头外有人喊“老程钓鱼去”,他应了声,跟家人挂断视频。

杨典和程徊南聊得尽兴,倒把做饭的事忘了。

她合上电脑:“今天出去吃晚饭,你们想吃什么?”

“妈妈,”方萧西撒娇,“我想吃羊肉火锅。”

杨典看向程见舟:“阿圆你呢?”

程见舟拿着手机,低头回朋友消息:“都行。”

杨典低头翻找美食app上的餐厅:“金翅路新开了家墨西哥餐厅,评价很不错,订这个吧。”

“那羊肉火锅呢?”

“你哥哥吃不了辣,”

杨典拎起包,挽过女儿胳膊,“这回迁就他。妈妈下次单独带你去吃火锅,明天就去,怎么样?”

“我不去了。”

方萧西慢慢抽出手,别在背后退了两步:“你和哥哥去吧。”

“不高兴了?”

杨典笑着说,“我没有偏心意思。你前几天刚吐过,吃辣的伤胃。”

“我没有不高兴。我就是,”方萧西顿了顿,“就是突然想减肥。”

“身上没二两肉,减什么?”

杨典捏了捏她的脸,嗔怒道,“你就是经常不好好吃饭,营养跟不上,才会到现在都没——”

意识到程见舟也在,刹住了话。

方萧西转身上楼。

杨典又上去劝了一回,好说歹说,她就是犟着不肯出门。

杨典气得不行,忍不住把包掼在地上:“这不吃那不吃,那以后也别吃我做的饭了!”

“好啊。”方萧西坐在书桌前,翻开历史课本,头也不回,“不吃就不吃,反正你也不是为我做的。”

杨典脸色一沉。

包的扣子被摔开,零碎物件洒了一地。

程见舟弯腰把东西捡起来,放回包里递给杨典,笑道:“走吧,她愿意待家就待家,不就是羊肉火锅,打包回来就是。”

“不需要。”

方萧西拍下笔,站起来把两人推出去,狠狠关上门。

她背抵着门,直到脚步声渐远,这才吸吸鼻子坐回书桌前。

拿起笔,心无旁骛地写作业。

夜深人静,方萧西为最后一道简答题画上规整的句号,伸了个懒腰,把明天要带的课本和文具整理进书包,关掉台灯去洗澡。

“咔嗒。”

楼下传来开门声。

方萧西用脚趾想,都知道妈妈此刻一定亲昵挽着程见舟胳膊,连说带笑进门,吃饱喝足,根本就想不起她还有个大冬天在家受饥挨饿的女儿。

她捂着耳朵踏入浴室,给自己放了一缸热水。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喜欢泡澡,躲在绵密泡沫里,有种被蚕茧裹住的安心感。

方萧西坐进热水中,手机横放在置物架上,找到何霏推荐的悬疑短片,边泡边看。

短片二十分钟的时长,结局也很应景的在浴室。

主角在淋浴,脚边的地漏盖突然动了动。镜头转向雾气茫茫的镜子,镜中正在洗澡的人不翼而飞。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黕黑的地漏孔上,不断放大,直到屏幕上映出一双眼睛。

方萧西差点惊叫起来,那双眼睛也惊恐地瞪着她。

是自己的。

虚惊一场。

她松了口气,神经松懈下来,背靠着浴缸,脚放松地伸直,整个人往泡沫深处浸了浸。

突然,脚趾头碰到排水孔。

小而圆的孔洞,瞬间让她回想起片子里的地漏孔。她猝然站起来,扯过浴巾胡乱擦两下身子,套上睡衣就出去了。

按住扶手探头往楼下看了眼,灯是关着的,寂静无声。

没人回来过,难道之前的声音是她幻听?

“妈妈?”

方萧西吞吞唾沫,喊了一声。

封闭楼层内传来混沌回音,像是有人捏着嗓子学她说话。

她打开楼道灯和一楼所有的灯,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年,祝我们“别信我鬼话”小朋友新年快乐,岁岁无忧,这辈子唯一吃过的苦只有冰美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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