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师姐！”

檀月忍不住惊呼出声，下一刻她又陡然想起了什么，豁然向身边看去，却见那里空落落的，哪里还有什么明笙笙。

“怎么会？！”

“我分明瞧见了的。”她惊慌道，上前抓住檀青：“你也看见了是不是？”

宋蘅面色凝重，语气肯定。

“方才明师妹确实和我们在一处。”

可是不知何时，明笙笙被调换了。

檀青也收敛了神色，定睛看着轿子里的明笙笙，她静立原地，双目无神，秀发挽起，簪了一二金钗，脸色苍白，偏生口脂鲜红，衣襟上一个囍字。

厉沉云还没有松开剑，他小心谨慎地向着明笙笙走去，周边一群人涌来，将他们包围其中，刘正成大喝道：“你们干什么？！”

正在此时，身处中心的明笙笙动了动眼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刹那风云变色，风声停歇，呼喊喝骂声消失，村人脚步停滞，呆立沉默，原本喜庆热闹的场面霎时一窒，鸦雀无声。

那掀起的盖头慢悠悠落下，又漂浮于明笙笙与宋蘅之间。

“嘀嗒——”

明笙笙张开手，向他们做出个不设防的姿态，在她身后，有浓厚灵气翻涌，更有灵物宝光氤氲，些许浮光出现，钻入他们体内，都是最为精纯的灵力。

“哐哐——”

厉沉云身上忽然燃起炽热的灵火，连同那把灵剑一起，被熔炼锻造，这感觉太过真实，根本不是幻想，丹炎诀急速运转，通身灵力在凝缩，化为更坚实更精纯的灵气，巩固根基。

檀青身上则是爆发出一阵浓烈的幽香，檀月亦然，只是她的香气更为浅淡，远远不及檀青这般深厚，他脸上有白色纹路忽隐忽现。

他脸色一变，反应极快地转身抱住檀月，一手压着她的后脑勺，遮住她的脸，他自己则是低下头，他的脸忽然变得朦胧，看不真切。

唯有宋蘅孑然独立，不露破绽，重重衣裙掩盖，唯有指尖渗出点点鲜血，悄然落下，她体内的伤势被引动了，那些痛楚更为深刻，从骨子里泛着疼，只是她都忍住了。

秘境内，神魂绷紧，席玉君面色微动，一手已然摸上非恒剑，宋蘅当即察觉，她摇了摇头，黑纱下她露出个笑容：“不必。”

可他还是没有松开手，仍然迈出一步，若是再发生什么事，他便要不管不顾地出手了，索性下一刻便见明笙笙闭起了眼，这些异动顿时收敛。

厉沉云抿着唇，眼睛亮的惊人，却满是杀意，檀青也是难得动怒，彻底冷了脸，那些花纹从他脸上消退，只有檀月有些不明所以，她的眼神有些茫然。

宋蘅松了口气，还好席玉君现在没有出手，若是他出手，这秘境便什么也剩不下来了，她自然也什么都捞不着。

“哐哐——”

那响动再次响起，他们眼前跃出一面镜子。

黑纱摇晃，花香四溢。

厉沉云忽然提着剑杀上前去，檀青也一同出手，向那镜子打去，剑光错乱，灵力穿梭，打出阵阵晃动，檀月挨近了宋蘅，悄声问道：“宋师姐，你瞧见了什么？”

宋蘅心念一动，反问道：“你瞧见了什么？”

檀月笑笑：“我看见了家。”

“家？”

宋蘅若有所思，说：“那是假的。”

“但是方才是真的。”

她说的是那短短片刻的异样，厉沉云的灵火淬炼和檀青的幽香，但是他们在镜子里看见的，都是假的。

檀月叹了口气，说：“我想回家了。”

“那他们约莫也是看见了心里所想。”

所以才这么大动干戈，此举实在太过冒犯。

“那宋师姐呢？”

宋蘅轻笑：“我看见了我自己。”

她自然是什么也没看见，有交易在先，程芸不会再次不知死活地冒犯她，所以那镜子没对她起效，只是不知厉沉云和檀青又看见了什么。

“哐哐——”

坤阴镜浮沉，无数攻击打来都无法撼动。

灵剑斩下，剑光锋锐，盖头扬起，卷住剑尖，厉沉云用力握紧剑柄，以防灵剑被夺走，檀青一掌劈出，盖头翘起一个角，如人出掌，同他对了一击，不分上下。

“砰砰——”

这盖头实在太灵活，薄薄一片，四四方方，毫无破绽，又似人形般立起，不住舞动，诡异莫测，它旋飞而起，直刺面门，厉沉云抬剑挡下，它又忽然软下，如蛇般绕来，厉沉云脚下飞快后退，躲开这一下。

檀青紧随其后，一把抓住它，灵力包裹，阻止盖头包围而来，檀青沉着脸，灵力不绝，用力撕扯这盖头，它在他手中挣扎扭动，嘶鸣不休。

“嘶嘶——”

场景实在渗人，又似哀嚎又似尖啸。

趁此机会宋蘅和檀月来到明笙笙近前，一边防备着她出手袭击，一边将她揽着往回跑，而明笙笙双眼紧闭，早已失去意识。

“呼呼——”

坤阴镜内出现一袭红衣，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看见她的衣饰，嫁衣金钗，同明笙笙身上别无二致，她轻飘飘开口：“放下她。”

盖头彻底软了下来，不再像个活物般抽动，只是檀青仍不敢松开手，他用力一扯，也无法扯碎这块盖头，另一边，明笙笙也停下，无法被揽着离去。

“你们又何必呢？”

厉沉云：“你想要什么？”

“既做看客，便须得保持沉默。”

她轻嗤了一声，徐徐道来：“方才你们不是都得到了最想要的了吗，又何必再来阻我，嫁娶之喜，获益无数，而你们也无需付出代价，只消全我这场喜事，大家就此收手，不好吗？”

“不好。”

厉沉云一字一顿道，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你想要超绝修为，我便助你提升修为，难道这非你所愿？”程芸话锋一转，又道：“难道是我没有给你那份奢望？”

“住口！”

“噌噌——”

程芸挡下他的剑锋，一把挥退他：“你以为凭着一把破剑便能破开万物，以为凭着一腔热血便能青云直上，以为凭着一颗诚心便能达成所愿，实在可笑。”

“我在这里不知多少岁月，又岂是你能撼动？”

她毫不留情地一掌打出，灵力化掌，拍在他胸膛上。

“噗——”

厉沉云身受重击，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沾染他的衣襟，他仍不服输地握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双目赤红，眼中已有星芒点点。

宋蘅上前扶住他，眼神关切，他的肌肤滚烫，似火灼烧，厉沉云别过头，不愿看她，他抽开手，正欲上前决一死战，却见那盖头挣脱飘起。

程芸：“拿起它，盖下她，便可达成所愿，成全你我。”

“绝无可能！”

他大吼出声，一剑拔出，剑身烧的通红，眼底一片血色，眼珠泛红，悍然劈下，盖头飘起，却被剑身压下，无法掀起。

“二师兄！”

“厉师兄！”

檀青檀月见状立刻上前相助，宋蘅一人抱着明笙笙远离争斗中心，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厉沉云，眼中异彩连连。

厉沉云死死攥着剑，一缕发丝从发尾处开始泛白，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灵力越发炙热沸腾，带着夺目的火光，劈开这块盖头。

“刺啦——！”

盖头一分为二，自边缘处烧起。

“铛——！”

厉沉云眼珠通红，带着一腔决然，一剑砍向坤阴镜。

他嘴角血迹未干，死死地看着镜子里的程芸，声音喑哑：“可你以为凭着虚无的寿数就能肆意践踏我。”

如今他燃烧久远的寿数，逆转此刻。

“吱吱——”

坤阴镜同剑锋相交，程芸默了默，抬手打偏灵剑：“可命数践踏的又何止你我。”

灵光闪烁，她从镜中消失，坤阴镜化为漆黑一片，沉入深处，消失无踪，那块盖头也彻底湮灭，明笙笙睁开眼睛，眼中有片刻茫然，而后她回过神来，看着宋蘅，一下愣怔。

“哐当——”

她头上的金钗倏尔落地，掩入尘埃。

喧嚣又起，他们身旁围拢的人倒退散开，锣鼓声响彻天际，人们高声道喜，私下窃窃私语，打量马上公子，又偷瞧轿中新妇。

“恭喜啊——！”

这声音一下拉回众人思绪，他们置身热闹中，看着那完好无损的喜轿再次上路，明笙笙推开宋蘅，看着他们：“怎么了？”

她眼神清明，浑然不觉刚刚发生了什么，明笙笙皱着眉，伸手向后摸去，从后颈处取出一张薄薄的红色喜纸，正是一张囍字。

“啊！”

明笙笙尖叫一声，抖手将这囍字扔掉，声音颤抖：“我怎么了？”

“明师妹，你无事吧？”

她灵起游走周身，没有一丝伤痕，神识清楚，灯火不熄，神魂无恙，明笙笙摇摇头，有些急切：“我无事，可是先前，到底怎么了？”

檀月见她确实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向她慢慢说着之前发生的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唯恐她再度被掉包。

明笙笙只觉得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气，她眉心朱砂鲜红，看向宋蘅：“可那囍字分明缠上的是宋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