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7. 陋居

尽管面前的人看起来和纳特利无疑，安塔尔丝还是很警惕。

“戒备心很强，值得夸赞。”纳特利举起双手，打算说些什么证明自己，“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科克沃斯，你收到了退学通知。”

安塔尔丝上下扫了他两眼，黑框眼镜，眼底的乌青，打工人的疲惫，是纳特利没错了。

她收起默默然，纳特利蹲下来和她一起捡东西，“你为什么在这，你跟踪我？”

“这是对待教授的态度吗？”纳特利哈哈几声，“如果我说是个巧合，你会相信吗？”

“不信。”

“我住在这，我们是邻居。”纳特利指了指对面的门牌号，“从魔法部辞职后，我就来到了麻瓜世界，想体会一下不一样的生活。”

“邻居？”安塔尔丝怀疑的眼神让纳特利变得更加不自然，他咳了咳，“要一起吃饭吗？我会做一些简单的菜。”

总算吃到了热乎乎的饭菜，安塔尔丝心满意足咽下最后一块烤肉，又灌了一大口从贩卖机买来的汽水，酸楚的气体充斥鼻腔。

“你能抽时间带我去对角巷吗？”达西嘱咐过，安塔尔丝不可以单独去对角巷。

身为霍格沃茨曾经的教授，纳特利勉强可以算得上半个监护人吧。

“不，我不能，”正在刷盘子的纳特利转过身，围裙系在身上，“我去魔法部递辞职信的时候，遇到了邓布利多。”

安塔尔丝坐直了身子，仔细听着。

“从来没有默然者在霍格沃茨上学的先例，邓布利多是为此而来的，我没有参与听证会，但是目前来看，邓布利多说服了陪审团。”

邓布利多是可靠的代名词，安塔尔丝无法想象，如果霍格沃茨没有了这位校长的样子。

“按道理来说，默然者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事情。”纳特利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个世纪有不少默然者。”

“但是——”他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安塔尔丝识相地转变话题，“可是整天待在这里很无聊，除非你带我出去玩。”

她脑海里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如果纳特利同意她的任何要求，是不是魔法部派他来监视她的。

纳特利说自己辞职了，他就一定真的辞职了吗？

她还是忍不住，又开始怀疑纳特利是来监视自己的。

她要试探，看看纳特利的底线在哪里。

纳特利像是早有准备，对答如流，“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游乐场、餐馆、动物园、电影院，你绝对会感兴趣的。”

“什么时候能去对角巷？”安塔尔丝盯着他。

“唔…过段时间吧，”从第一次见面，纳特利就意识到安塔尔丝不是一个单纯、安分守己的小姑娘。

“好吧。”安塔尔丝把他请出了门，笑眯眯地对他表示感谢，“谢谢你给我做饭吃，现在你就是我的管家了，记得明天带我出去玩。”

她故意拖长了腔调，然后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我可不是你的家养小精灵！”游乐场里，纳特利气喘吁吁地瘫坐在木椅上。

为什么这丫头逛了一整天还不累，现在还闹着要坐过山车。

他被邓布利多委托保护安塔尔丝的安全，但是此刻，恐高的他觉得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全。

“走啊，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安塔尔丝拽着他的胳膊，非要拉着他去买票。

纳特利双腿发软，“安塔尔丝，我不行了，你自己去吧，我在这等你。”

安塔尔丝转了转眼睛，“好，那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她从工作人员手里拿了票，兴冲冲系上安全带，又坐了一趟过山车。

纳特利拿着她的包，还有快要化掉的冰淇淋，他明明看到安塔尔丝跟着人群出来了。

困倦和疲惫一扫而空，纳特利逆着人流寻找，“安塔尔丝！安塔尔丝！”

安塔尔丝躲在射击游戏摊位的广告牌旁，看着纳特利着急的样子。

恶作剧过头了，“在这呢！”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里抱着一个泰迪熊玩偶。

纳特利呼了口气，心有余悸，语气不由得变得严厉，就像在学校那样，“你知道刚刚有多让人担心吗？”

“我只是想去玩些其他的，”安塔尔丝静静地抱着胳膊，“究竟什么时候能去对角巷。”

“我不会带你去的。”纳特利真的生气了，“这几天，我哪也不会带你去。”

这一周，他们几乎已经把伦敦能玩能逛的地方参观过了，安塔尔丝对麻瓜的了解更加深入了。

她总是对一切很好奇，像求知欲旺盛的雏鸟，为此纳特利头疼不已。

纳特利说白了也只是个年轻人，他才二十五岁，安塔尔丝根本就不怕他，反倒处处捉弄他。

夕阳下，纳特利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着，按照以往的惯例，给安塔尔丝做完饭就回到他的出租屋去了。

他们冷战了好几天，当然，是纳特利单方面冷战，就算他板着脸，安塔尔丝还是坚持不懈和他搭话。

纳特利刚转动锁芯，啪嗒一声，对面的门开了，安塔尔丝在门口放了一袋垃圾。

“你要去哪？”她看着他，纳特利今天特地换上了正装，看起来成熟稳重多了。

“我要去——等等，我的事跟你没关系。”纳特利脸上没有笑容。

“好吧，那我就自己出去。”安塔尔丝故意这样说。

“你——唉，我真是怕了你了。”纳特利叹了口气，“走吧，我们一起。”

安塔尔丝小小地蹦了一下，抓起一件薄外套就跟着他出门了。

伦敦的街头在下雨，天气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味道。

纳特利撑着伞，伞面朝另一边倾斜。

他的右手伸了出去，“下雨了。”

“伦敦总是下雨。”安塔尔丝点点头，把手缩进袖子，这一周里好天气屈指可数。

纳特利从内兜拿出魔杖，举在手里静静地等待。

这是骑士巴士的打车方式，安塔尔丝躲在伞下，丝毫感受不到雨天的寒意。

可是，当她把目光投向纳特利那边，却发现他的右肩竟被雨水淋湿一大片。

看起来很随性平和的一个人，也有心思细腻的地方。

“我们要去哪里？”

“拜访一位老朋友，你见过的。”

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紫色的汽车急刹在他们面前。

伴随着高昂欢快的声音，“欢迎乘坐骑士公共汽车——我是售票员厄尼斯·桑帕克！”

脸上有雀斑的少年啊了一声，很热情地和安塔尔丝打招呼，“是你啊，莱斯特兰奇小姐，你要去哪里？”

纳特利本来想好的说辞，因为厄尼斯认识安塔尔丝咽回了肚子。

他示意安塔尔丝先上车，然后收起伞，抖了抖水珠才跟着跳上了车。

“去德文郡，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

纳特利把安塔尔丝的那份车费也付了，厄尼斯多打量了几眼，意识到他们是一起的。

也许彼此熟悉了，但是绝对算不上亲近，安塔尔丝对纳特利有很强的戒备心。

好歹是他的任务对象，出于善意，纳特利提醒道，“要去的地方有些远，睡一会吧。”

安塔尔丝抿着唇点点头，在骑士巴士的颠簸中昏昏欲睡。

不能睡，随着汽车越来越远，安塔尔丝突然有些不确定了，纳特利值得信任吗，他会带她到哪？

但是她等的太久了，晕车和雨天的困倦让她极度难受，趴在骑士巴士的床位上睡着了。

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骑士巴士停在一处小村庄，周围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和肥沃的草地。

安塔尔丝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身上滑落下来纳特利的大外套。

“到了？”她晕着脑袋下了车，厄尼斯对这位糊涂的漂亮小姐很有好感，和司机普兰发出笑声。

双脚踩到泥土，雨已经停了，凉意扑面而来，安塔尔丝清醒了许多。

门钥匙怀表被她揣在兜里，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她能够马上离开。

纳特利重新穿上外套，给她指了指远处暮色中模模糊糊的影子，“喏，我们要去拜访的房子主人。”

他们身边没有其他人了，纳特利这才放下心，低低地说，“是亚瑟·韦斯莱，你去年在魔法部见过他的——红头发。”

安塔尔丝想了想，好像是见过这么一个人，她的皮鞋踩在湿漉漉的草地里，鞋袜沾上了泥巴和水渍。

她有洁癖，但是不得不忍受外出来带的尘土。

从小到大，住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莱斯特兰奇庄园，偶尔参加一次纯血家族间的茶话会，是不会有机会弄脏衣服的。

陋居看起来像是石头垒起来的房子，有两层高，红房顶上有四五根烟囱。

前面有一个小院子，安塔尔丝走过去时，那些睡着了的母鸡被惊醒了，发出咕咕的声音，挤成一团。

纳特利站在陋居门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门开了，是一位年轻的女士。

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但是怀着孕，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孩子。

“噢，菲尔！”莫莉很热情地和他拥抱了一下，被两个大人夹在中间的红发男孩扑腾着胳膊，表达自己的不满。

“查理，瞧啊，来了一个姐姐。”莫莉把像只八爪鱼缠在她身上的查理揪了下来，“去和姐姐玩，好吗？”

“查理，别再缠着你妈妈了！”一个男人从厨房探出了头，面带愠色，他的妻子莫莉已经怀孕了八个月了，肚子里的孩子下个月月底就要出生了。

见没有效果，亚瑟转了个方向，朝厨房后院大喊，“比尔！别玩扫帚了，家里来客人了！”

安塔尔丝主动牵起了查理的手，莫莉终于松了口气，她的肚子已经不小了。

陋居看起来很破旧，家具和杂物乱糟糟地摆放着，但是让人感觉十分温馨。

莫莉带着他们坐下，她想做些什么，但是亚瑟不让她走动，所有水果和点心都是他来准备的。

“他几岁了？”安塔尔丝晃了晃查理的小手，那孩子用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快四岁了。”莫莉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手抚摸着肚子，“我们打算，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就叫珀西。如果是个女孩，就叫金妮。”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湿漉漉的男孩光着脚冲进客厅。

他身上都是泥巴，像在水坑里滚过一样，用手抹了把脸，活脱脱一只小花猫。

“比尔！”莫莉嗔怪地喊了一声，想去抓住他，但是他像只泥鳅一样躲开了。

六岁的比尔靠着门，看了看纳特利，又看了看安塔尔丝，咧着嘴笑了。

“姐姐好。”他乖巧地说。

说完之后，他就一直盯着安塔尔丝脚上的皮鞋，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塔尔丝有些尴尬，她穿着皮鞋，而那孩子脚上什么也没穿。

“你的鞋——”比尔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莫莉有些窘迫，刚想开口，比尔又冲了出去，跑到后院，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片叶子。

他在安塔尔丝面前蹲下，用叶子小心翼翼给她擦掉鞋跟上的泥土。

“噢！”安塔尔丝马上站了起来，抓住了比尔的手，一种难以言说的、热乎乎的东西在她心里流淌。

她没有顾及男孩身上的泥土，把他搂在怀里，亲了亲他脏兮兮的脸蛋。

莫莉身上的紧绷消失了。

安塔尔丝穿的衣服看起来很贵，但是她并不介意这些。

“姐姐，我们去楼上玩吧！”比尔拉着安塔尔丝的手，迫不及待地说。

查理伸出胳膊，要比尔抱他。

“走。”比尔抱起查理，踏上楼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想看看安塔尔丝有没有跟上来。

安塔尔丝朝莫莉和纳特利点头示意，搭着扶手去了二楼。

二楼的地板散落着玩具，比尔拿着小卡车，转动发条，就能在地上跑来跑去。

他演示了两遍，然后递给查理，“这是爸爸从麻瓜那里买的，爸爸可喜欢麻瓜的东西了。”

安塔尔丝陪他们玩了一会，她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蘑菇汤咕嘟咕嘟的声音，是亚瑟煮好了菜。盘子和碟子碰撞的声音，是莫莉在摆放。

接着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是一种模糊的低语，大人们在交谈。

安塔尔丝听不清纳特利在说什么，比尔是个很有观察力的孩子，马上明白安塔尔丝为什么心不在焉。

一双小手拉了拉她的衣服，比尔挺了挺胸，自告奋勇，“姐姐，你要和我一起去偷听吗？”

“偷听？”查理总算说话了，奶声奶气地模仿他的哥哥。

“不，查理，是光明正大的听。”比尔捂住弟弟的嘴巴，嘘了一声。

他光着脚，走起路来没有声音，摸着楼梯下了楼，蹲在楼梯上。

安塔尔丝站在二楼楼梯口，担心地朝下望。她穿的鞋走路会有动静，更别提韦斯莱家里陈年老旧的木板了。

她牵着查理的手已经在出汗了，四岁的男孩此刻安静地配合。

比尔听着，他听到了两个舅舅的名字。

“费比安和吉迪翁一切都好。”纳特利的语气很严肃。

“谢天谢地。”莫莉捂着胸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如果我们没有孩子，也许会加入。”亚瑟沉重地说，他和莫莉并不清楚他们的亲戚在做什么，但是隐隐约约能猜到和神秘人有关。

“照顾好家人比什么都重要。战斗这些事，就交给我们这些没有组建家庭的单身人士吧。”纳特利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宽慰道。

安塔尔丝大受震撼，对那些战士的觉悟充满了敬意。

他们一定有什么组织，去对抗神秘人。

不能和家人朋友相见，是否活着都需要靠别人才能告诉亲人。

战争年代，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脚步声响起，比尔连忙溜回楼上。

亚瑟看到安塔尔丝的第一眼就想起来她的糗事，魔法部传递消息的猫头鹰把她的卷发当成了鸟窝。

晚饭期间，他提了这件事情，纳特利和莫莉都在笑。

安塔尔丝已经能坦然接受过去发生的尴尬了，说出来既能活跃气氛，也跟着笑了起来。

亚瑟韦斯莱还绘声绘色描述了，邓布利多与陪审团辩论的样子。

默然者往往不能控制好魔力，也无法使用魔咒，安塔尔丝显然不在此类默然者的范畴。

邓布利多为她争取到了继续上学的机会，并说这是一项伟大的教育事业和进步。

“我们得走了。”吃过晚餐，纳特利带着安塔尔丝打算离开。

查理抱着安塔尔丝的腿，坐在她的鞋面上不肯起来。

“比尔和查理很喜欢你。”莫莉诚恳地说，“如果你愿意，这个暑假可以来我们家玩。”

“不过我很快就要生孩子了。”她懊恼地瞪了亚瑟一眼，孩子出生后就没办法邀请别人了，毕竟那个时间需要很多精力去照顾。

纳特利和安塔尔丝站在村庄仅有的一个路灯下等待骑士巴士。

安塔尔丝不打算透露她有更便捷的方式回去，门钥匙是达西留给她的。

他们分别站在路灯所能照射到的两边，离得不远不近。

一阵沉默，纳特利似乎有些尴尬，对于年纪和他差了几岁的青春期少年，刻意套近乎已经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了。

“我相信你。”冷冷的夜晚中，安塔尔丝突然出声。

纳特利一头雾水，从黑框眼镜后面望向她。

“相信我什么？”

相信这场战斗，你们一定会赢。

安塔尔丝并没有这样说，她深吸一口气，在路灯下扬起脸。

她的双眼宛如两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捕捉着大海的秘密。

“——我相信你不是坏人，不会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