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渐渐漫了过来。

这艘“深渊极客号”曾经探索过海洋的极渊，性能没得说，就是下潜时会竖起来，像枚倒栽的火箭。

温鸠和莫里斯背靠背贴在一起，前者对着操作台，后者对着树脂玻璃窗，窗边挂着两盏高强度的瓦斯雷射灯，照亮了潜艇附近的黑暗，也唤醒了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海域。

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鱼排着队从窗边游过，宛如珍珠般散落在潜艇周围。莫里斯眼也不眨地盯着它们，因为这大约是他在下潜的无聊时间里仅有的能看到活物的时光。

“北京时间23点整，马尼拉计划正式启动。深渊极客号当前下潜深度30米，设备运转一切正常，执行专员温鸠、莫里斯。”

“执行部收到。”

“摩尼亚赫号收到。”

三方汇聚的通讯频道里，他们简短地交流了一下基本情况，随后就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树脂玻璃外的黑暗也愈发浓郁，有生命似的侵蚀着射灯照亮的范围，像一头远古巨兽般朝他们逼来，并缓缓张口深渊一样的巨口。

虽然已经有过数次深海任务经验，身边还有一位可靠的搭档，莫里斯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与孤独伴生的恐惧。

在现代社会，即便是最深的黑夜，都不会有这样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都算抬举，深渊极客号仿佛不是下水，而是点着火升向了浩瀚宇宙。

“唉。”他叹气，艰难地转过身，部长大人那平静如死的面容代替黑暗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被黄金侵染的黑色瞳孔倒映着各种仪表上的数字，专注又认真。

不愧是执行部“最想与之搭档第一名”，他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还从屁股边摸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不少零食：抽掉了空气的薯片，不怎么占地方的棒棒糖。他剥开一个糖果塞到嘴里，甜蜜的味道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妻，那个活泼的姑娘的嘴唇尝起来也是甜甜的。

不过话说回来，执行部“最不想与之搭档第一名”好像也是部长大人来着……因为她的言灵。

三两口将糖球从纸棒上咬下来，莫里斯边嚼边问温鸠要不要来一根，对方没看他，惜字如金地说了个“草莓”，他把手伸进袋子，摸了半天，可算是摸到个粉色包装的。

“谢谢。”温鸠检查完了深渊极客号的运行情况，身体暂时放松下来，一只手接过搭档的投喂，另一只手在身边摸索着，显然是也带了东西下来。

莫里斯没在意。卡塞尔的各项标准向来灵活，只要不影响任务，带什么随意。学校过去的王牌三人组在日本执行龙渊计划的时候，一个抽雪茄一个带了把四十米的大砍刀，精神物理双层面挤占着另一位的生存空间。

撕开一袋薯片咔吧咔吧，他没再看玻璃窗。深海的鱼类长得都怪随意，万一有条把脸怼窗上了，他得吓个半死。

一千米厚的海水隔绝掉了世界上几乎全部的声音，莫里斯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快——意识到自己和摩尼亚赫号的距离不断拉大后，他又孤独了起来，这回无论是苹果味还是橘子味的棒棒糖都没用，他需要和人聊聊天，尽管他这次的搭档出了名的话少。

“温部长，我们聊聊？”莫里斯的社交能力不算差，平时和谁都混得来，但假如这个人换成了温鸠……今天的天气好不好来着？如果他俩还在学校的话，他倒是还可以和对方说说《炼金化学》，他过去也接过悬赏给她补过课。

“嗯？”温鸠无疑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见搭档似乎是有话想说，便放下了要找的东西，专心地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保持良好心态的秘诀。”莫里斯没话找话。

“良好心态？”温鸠困惑，不知道他是在问哪一方面。

“就是……怎样克服深海孤独。”仪器规律而机械的运转声中，没有生命的潜水艇坚定不移地朝四千米的深度坠去，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在跟着下坠，不久就会啪地一下摔得粉身碎骨。

“噢，”温鸠继续去摸她带下来的小玩意了，不怎么深沉地说：“凡人终有一死。”

“我是不是该回句‘凡人终于侍奉’？”莫里斯当然是看过《冰与火之歌》的，可抬头一看，搭档表情疑惑，似乎是没看过这本小说，那话估计是从别处看来的。

他觉得自己找到话题了，正想开口，对方却淡淡开口：“以前你不是这样。”

身为狮心会曾经的会长，任期又与温鸠重合，他俩自然是一起出过不少任务，等级都比较高。那会儿他还是个热血青年，就像会约方在地下停车场一决胜负那样，他经常冲得比温还前。

“因为有了牵挂吧。”莫里斯宝贝似的从作战服里扯出个怀表，黄铜色的表盘骑士般守护着一张大头照，上面的姑娘笑得像个小太阳。

“真是糟糕，不该把婚期定在半年后的。”他这样说着，话匣子忽然打开，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的浪漫爱情故事，又说对方喜欢雪和冬日的贝加尔湖，所以他们才定下了那个婚礼的日期。

“恭喜。”温鸠知道他的未婚妻不是混血种，而他的家族是个古老的屠龙世家，当初闹得满城风雨，守夜人论坛上面一堆帖子。不过她并不知道莫里斯有没有告诉那姑娘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莫里斯打不打算说。

“到时候你可要来啊！”莫里斯喜气洋洋地说，心态显然是已经调整了过来：“做为回礼，你和方的婚礼我也会到场，天涯海角，风雨无阻。”

“我和方专员，没有。”

“理解理解，我和我未婚妻一开始也是这样。”莫里斯将手上的照片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上回的应援活动没参加，下次时间允许的话我也去给你加油。”

“嗯……”

咔吧咔吧吃薯片的声音响起了，温鸠随意抓了一把，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

她这次带了台掌机，里面装着几个荣耀训练软件；此外还有个小玩意，但吴雪峰或者李行盛给她装的软糖太多了，手伸进去摸了半天都没能摸到。

潜水艇又下沉了几十米，那个小巧的机器终于被她抓在手里。开关一按，一阵廉价的电子音响起，伴随着五颜六色的LED灯光，在安静的驾驶舱内特别突兀，莫里斯惊得手里的薯片都要掉了。

他扭过头，发现声音和灯光来源于一个掌上迷你电子机，十个圆滚滚的小鸟脑袋从地鼠洞里探出来，憨态可掬地和他对望。

“这是什么？”

“地鼠机。”

温鸠按下了其中一个脑袋，它和它的小伙伴们顿时开始嗖嗖冒光。游戏开始，温鸠的手指飞快地在上面跳舞，追着那些简陋的电子光。

第一关很快结束，她活动了两下手指，马不停蹄地进入了第二关、第三关、第四关……

十个小鸟脑袋就是十关，这个小巧玲珑的地鼠机设置了最短通关记录一类的玩意，最后一个毛茸茸脑袋消失的时候有串花里胡哨的电子音出来恭喜了一下她，并重复了三遍她的新记录：十分二十三秒。

“速度挺快。”目不暇接看完了全程的莫里斯说，不是在惊叹搭档的手速，而是在说这个地鼠机的出怪速度——对于普通人来说过快，对混血种来说倒是刚刚好。

“别人改装过。”温鸠说，重新按下了第一个小鸟脑袋，打算再冲击一下通关记录。

“谁？”莫里斯下意识问，“不会是装备部某个研究员吧？那我怀疑多少时间没通关就会它就会原地爆炸。”

“不是混血种。”温鸠道。

地鼠机是叶修某天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她玩了两把感觉挺不错，正想让李行盛给自己整一个，叶修却主动请缨用他那两千万年薪中的九块九上夜市淘了个原版，修修改改，没几天就给她弄出来了，还把里面的小老鼠换成了不知从哪儿整来的毛绒鸟头。

莫里斯听完既震惊又八卦，想问你俩啥关系，又有种自己拆自己吃的西皮的感觉，最后只好一脸便秘地继续咔咔咔薯片了。

温鸠打完了地鼠机又去开训练软件，叶修要是知道她即便是在两千米深的海底也这么用功，大约会感动地在每周例会上表扬并号召全体队员向她学习。

快到三千米的时候，莫里斯咔完了薯片，棒棒糖也有些吃腻了，温鸠便把自己的软糖丢给他，这货继续开心地吃了会儿，通讯频道传来了方士谦的声音，让他们留意潜水艇四周的情况。

如无意外，装备部小分队驾驶的深海挑战者号就是在这个深度失踪，然后机毁人亡。

马尼拉海沟由隐没带造成，周边地震多发，虽然整体较为平缓，但依旧矗立着不少水下海山。混杂着火山灰的软泥铺满了这片海底平原的底部，它们本该安静地和历史一起躺平，此时却漂浮在水中，遮住了高射探照灯的视线。

“不太妙。”莫里斯说，生物雷达没有探测到任何信号，这片水域沦为了彻底的死海，只有下面那个玩意和他们还在散发着鲜活的气息。

他觉得他们应该关掉潜艇附近的射灯，黑暗里，出场自带白光的潜水艇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可他们又需要这些光来照亮前路，妈的，生活真是处处都充满了矛盾。

“深渊极客号配备了世上最好的武器，包括炼金分支下的产物。”远在北美的施耐德教授说，他已不是执行部部长，但依旧在执行部地位超然：“不过你们要当心，马尼拉海沟的地质极为不稳定，如果引发海底地震，你们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是。”温鸠回道，潜水艇在此时灵巧地钻入了两座海山之间，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是一个身体有一半都嵌入海山中的人。

铭牌海草似的飘扬水中，她认出了上面的字，消失的装备部小分队中的一个。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对方的血都已流尽，很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决定了，这次任务结束就开始筹备婚礼。”莫里斯说完才觉得这话很像flag，马上呸呸了两声，呸完又意识到施耐德教授还在和他们通讯……

“预计海底胚胎为次代种，虽然不知道它是如何来到并出现在马尼拉海沟，但你们只要将其摧毁便可。”施耐德教授没有理会莫里斯，语气也很平淡，把炸掉一次代种说得比明天要考试还轻松：“你们的潜水艇有改进后的精炼硫磺炸弹，安全引爆距离为一百米，发射炸弹后，你们必须马上启动上浮系统，明白了吗？”

“明白。”潜水艇和他们的校友擦身而过，越来越多的残骸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里俨然成为了一座坟墓，在装备部的小分队到来之前，就已经有无数人在此丧生。

温鸠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施耐德教授和负责水上的方士谦，她认为猎人市场那个悬赏的发现者曾经来到过这里，并想利用沉睡的胚胎做点什么，可惜还未得手就闯入了一个装备部，只能说无巧不成书。

“海上情况如何？”施耐德教授认可了她的推测，转而询问着方士谦。

“黑珍珠号巡逻中，暂未发现异常。”

“很好。”尽管他们看不见，但施耐德教授还是点了点头：“菲律宾分部的专员正在赶去的路上，幕后之人可能来自马尼拉海沟附近的国家，炸弹引爆那一瞬不是开始而是结束，你们不能掉以轻心——温，汇报一下当前深度。”

“3127米。”

“停止下沉，保持这个深度搜索。这次深海探索进行得突然，黑珍珠号和装备部之前临时搭建的水上平台不具有配置安全索的条件，你们上浮只能通过潜艇本身的动力系统。”

“是。”

窒息的沉默蔓延在驾驶舱内，潜水艇与下面的海底平原保持着相对静止，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两座海山之间。

装备部的人死在附近，他们的目标不会相距太远。果然，仪表上的一个数字跳动了一下，附近的水流发生了变化，声呐也找到了胚胎的具体位置，大约是才苏醒，它很虚弱，心跳断断续续，为他们的任务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温鸠调整着射灯的方向，终于，他们看到了出现在狭间地的一道裂缝，海水由此向下倒灌，抱球虫软泥被凸出地表的东西挤到了一边，那是一座建筑的尖顶。

这种地方看到建筑可不算什么好事，潜水艇继续往前行进，地势逐渐往下倾斜，越来越多的建筑从棕色软泥中破土而出，摇篮般的拱卫着一座花纹繁复的神庙。

“教授，我们要炸掉的真的是次代种吗？”莫里斯惊恐，他觉得自己刚才的flag成了真，因为庙里的玩意很可能是毁天灭地初代种。

“事发突然，没有太多的时间调查。”也没法有太多的时间调查，神秘的悬赏促使他们必须尽快解决掉水下的玩意：“温，准备好了吗？”

“嗯。”这种时候的温鸠情绪依旧平静，莫里斯简直要佩服死她了，可能这就是导师屠过龙王的底气——都是小场面。

潜水艇停了下来，被他们搅乱的水域也宁静了不少。隔着海水，两人发现神庙的一角已经毁坏，一架深海潜水器的碎片散落四周，温鸠忽然明了，那支小分队在全军覆灭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这个，于是保护着胚胎的建筑出现了破绽，心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就连里面的胚胎都因此遭到了重创，装备部新研发的水下武器威力非凡。

可这样也一位着，胚胎很可能已经醒来多时，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就算下面的玩意突然破卵而出准备释放灭世级别的言灵，他们能做的也是发射硫磺弹。

“准备上浮。”温鸠说着，启动了发射装置。目前的情况还算不错，虚弱的胚胎对他们的靠近没做出什么动作，被软泥埋了大半的古建筑群也安安静静，只要潜艇的硫磺炸//弹发射成功，他们就完成了任务。

但就在最后一秒，声呐屏幕发出警报，十几个红点同时亮起，海底平原颤抖着，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钻出来。

“撤退！”炸/弹丢出，温鸠大喊了一声，莫里斯迅速执行，潜水艇这下变成了真正的火箭，火烧屁股似的拼命往上蹿。他们的下方也变得越来越亮，仿佛他们丢下去的不是一枚精炼硫磺弹，而是炼金核弹。

海底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霎时间，周围的海山往中间崩裂倒塌，熔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砸向了他们，温鸠将手柄丢给了莫里斯，自己操控着大大小小的武器按钮，用深渊极客号能击毁巡洋舰的强大火力轰开海山。

海底顿时变得更热闹，五颜六色的光充斥着莫里斯的视线，这可比地鼠机的廉价灯光刺激多了。他扫了眼声呐屏幕，那些红点被炸/弹和地震波及了几个，但大部分还生龙活虎，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

他们没法回头，暂时不能对它们一睹芳容。

温鸠也知道了潜艇屁股后面多了几条小尾巴，沉声将此事告诉了水上接应的摩尼亚赫号。通讯里除了方士谦还有交火声，显然又是悬赏的功劳。

祸不单行，好在深渊极客号无愧于它的名字，整艘潜艇在经历了炸/弹的冲击和地震的波动后安然无恙，七厘米的抗压钢板果然不是盖的，核动力系统推动着他们迅速离开了爆炸与地震的中心——不同于下潜，上浮只需要半个小时，仍然在工作的高射灯照见了一群惊慌失措的鱼类，他们脱离了一层危险。

“很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施耐德教授大为松气。

“温，后面的东西要带上去吗？！”莫里斯问。

卡塞尔在龙渊计划吃过亏，后续的潜艇武器储备那叫一个丰富，他自信能在水下把他们后面的玩意解决。

“打！”温鸠话音才落，进入战斗状态的莫里斯就熟练地让潜艇侧身一转，连发的弹道导弹击中了声呐屏幕上的红点，他们也终于窥见了对方的面貌，是被胚胎影响变异了的深海鱼类，似乎是蝰鱼，可蝰鱼的身体没有这么短肥也没有这么庞大。

受伤的那条遭到了同类的撕咬，大概是睡久了身体僵硬，它们的速度不如潜艇，想要全部解决却有点困难。

温鸠继续和方士谦通话，上面的情况却似乎有些不妙，片刻后，伴随着爆炸的巨响，一片火海在她的头顶铺开，原油倾泻到了海中，火点燃了大海。

“见鬼，上面也有龙王吗！？”莫里斯急忙让潜水器转向避开火海，摩尼亚赫号的通讯系统似乎遭到了破坏，方士谦的声音时有时无，但大致可以猜出是接了悬赏的猎人们搞的鬼。他们开来的船装满了原油，不知道那一亿美金能不能回本。

半个小时终于过去，从海底发射的火箭蹿出了水面，树脂玻璃外，火焰燃烧于海天之间，地狱般的场景里点缀着数双燃烧的黄金瞳，敌友皆有，而摩尼亚赫号就在他们身边，远处是一艘侧倾在海面上的游轮，已经被烈火包围。

“警告，菲律宾海军靠近中。”诺玛提醒道。马尼拉海沟是中菲海上分界线，一通混乱里，他们越过了国界，制造出的巨大动静还引起了全新的麻烦。

“黑珍珠号？”温鸠让莫里斯先上了船，她注意到声呐屏幕出现了新的红点，很多，密密麻麻，是胚胎临死前发出的怒吼。

“在和另一艘舰船交火。”远远的，方士谦向她伸出了手：“上来！”

温鸠没有动。她关了舱门，然后站在这扇厚重的合金大门上，打算留下来断后：“你们先走。”

方士谦当然不同意，她于是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克劳德，摩尼亚赫号的船长。

“……是！”

船只开动了，喘过气的莫里斯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叫了声温鸠的名字，让她不要做这个英雄。

说好的凡人终有一死呢，快来和大家一起做普通人啊！

如美人鱼般半蹲在潜艇上的女孩没有回答，她背对着他们，一面是汹涌的火光，一面是不知道有多少的变异生物。她在离开驾驶舱前通知了施耐德教授，施耐德叹息了一声，用通讯频道告诉两艘船的船长迅速离开这片海域，温要使用言灵了。

“遵命！！”黑珍珠号的杰克船长见识过温鸠的可怕，马上就将船身一扭从交战中抽身，火速和敌人拜拜了。

“搞什么？怎么回事？”猎人们诧异，但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道划破天幕的灼眼红光，转瞬即逝，像流星从地面升起又从天空坠落——脚下的海水却忽然沸腾，巨大的气浪拍打着船身，侵蚀船体，仿佛有三座海底火山同时喷发。

“操！”他们骂了一声，终于意识到钱不好赚，敌人很强大，这一亿美金是用来给他们买墓地的。

轮船迅速转身，可为时已晚，不断冒出气泡的海域灼热到了极点，深黑之下，火蛇乱舞，淬火的獠牙咬穿了坚固的合金，融在一起的水火瞬间钻了进来，眨眼就将这艘百吨重的小型轮船吞没。

无数尸体浮上了海面，狼藉中，只有深渊极客号附近的一小片水域得以幸免，可它的周围也被灼热的水汽和游离水中的火焰包围，仿佛随时都会失守。

温鸠的言灵极为不稳定，全力施展的情况下甚至会失控到反噬自己。摩尼亚赫号和黑珍珠号停了下来，纯粹到能焚烧大海的火焰让他们无法靠近。声呐上的红点仍未彻底消失，于是他们又看到了一道平地而起的火光，这下是彻底地划破夜幕，让一半的天空变成了白昼。

“我去！”临海城市里，有人惊呼：“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闪电般的光芒落了下来，跑来和施耐德一起监听南海情况的曼施坦因已经不想去估算本次行动造成了损伤和赔偿，他只在乎火光中的人能不能活下来。深渊极客？烧了就烧了吧。

声呐捕捉到的红点归零消失，两艘船的船长说不出话，船上的其他人也说不出话。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到全力以赴的前学生会主席，“次代种般的实力”，原来不是校长夸大——

“方！”莫里斯的身边，一个人跳入了能把人煮熟的海水中，一朵浪花升起又很快消失，言灵属于海洋与水之王源流的方士谦，穿过海上烈火，坚定而迅速地游向了火海的中央。

卡塞尔学院制定的潜水规则果然没错，危险之中，绝对的理智才是最可靠的，可人总是很容易被感情左右，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莫里斯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妻。他伸手去摸贴着胸口的怀表，还在，里面的人也还在。他面对水火默默祈祷，希望能见证奇迹发生。

远方那将至黎明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漫长的夜晚就要过去，灾难片也迎来了尾声，失去了言灵加持的火焰渐渐熄灭，和看不到的东西一起沉入了水下。

船舷处的比利时人睁大了眼睛，终于在风浪平息的水面看到了两个小黑点，一个抱着另外一个，像是在维苏威火山爆发中相拥而死的那对情侣。

两艘船在慢慢亮起来的海上向他们航行，黑点不断变大，最后彻底变成两个人形，一个紧紧闭着眼睛，另一个的双目炙热燃烧着。

他们还活着。

黑珍珠号率先施展了救援，两人被一起拉了上来，都承受了不同程度的灼烧。方士谦严重一点，温鸠除了烧伤，颈侧还有四道深深的爪痕。她在被放到甲板上时短暂地醒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但声道遭到了损坏，只好朝记忆里的那个人看了眼，然后才晕倒在另一个人的怀中。

“噢噢噢！”多么电影的场面啊！

莫里斯率先鼓起了掌，带着从眼眶中飞出去的眼泪。方士谦有点呆呆的，还没从可能的失去中回过神，但他的嗓子没事，于是在甲板响起的掌声里，离得近的人都听到他对怀里的人说了句：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女孩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似乎在说“好”。

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什么的方士谦忍不住想流泪，杰克带着满脸的鲜血，灰头土脸地从船长室钻出来，和肩上的鹦鹉一同见证了此刻。

有情人终成眷属。

“牡丹！牡丹！”漂亮的鹦鹉叫着，像周围的所有人一样为两人送去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贴漏了一段（）

想一口气写完所以写到了现在，让我们恭喜4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