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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贪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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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一觉醒来时,人已趴在药铺板柜上。

梦里他享尽荣华富贵,妻妾成群,不仅有美若天仙的白姑娘作伴,还有缠人多情的柔奴在侧,一屋子多情美姬,金银珠宝,情意相浓,使人乐不思蜀。

不想窗外蛙叫一声,原来是南柯一梦。

睁眼时,就见白姑娘肩膀上挎着一个包袱,朝着自己款款而来。

许宣揉了揉眼睛,走出药铺柜台,拱手施礼,“白姑娘,怎么来了?”

“同你商量些事情。”白若月想着,若是许宣不提自己怎么回药铺的事情,她就当做不知晓。

“稍坐,稍坐。我去煮茶来,”许宣往铺后的屋子走去,边走边道:“我这几日许是忙坏了,成日晕晕乎乎,方才竟然睡着了,记不得前面怎么回来,也想起不起晌午要去做什么。哎……”

白若月坐下,将包袱放在腿上,应和着:“入夏阴雨绵绵,人总嗜睡,也是有的。”

不多时,许宣烧了茶来,端了一个兔毫盏,递到白若月面前,“姑娘,吃茶。”

白若月心里惦念着要去幽潭山的事情,不打算铺垫太多,只捡重要的说来,“许公子,我曾同你说过,我师兄乃是松鹤堂的大夫,他一直想开个自己的医馆。眼下想寻个识得药材的熟人,一起合伙开个医馆。我来临安不久,认识的人不多,我觉得许公子是个极好的人选,不知许公子,可曾有过诸如此类的想法?”

许宣听了一愣,不敢相信梦中所求这么快就实现了,惊的不禁咳嗽,“咳咳,白,白姑娘,可是真的?”

“自是。”白若月一脸认真。

许宣激动地站了起来,为了掩盖自己的激动,他克制地走了一步,停下,给白若月斟了一杯茶。嘴角含笑,压抑住心上欢喜,一本正经地说:“我的东家姓李名用,乃是涌金门一代出了名的大善人,他近来要搬到城东,将这一代的产业都出掉,以诗文会友享清福去。正要将这药铺整租出去,每年给他意思些银钱,换得两壶酒就成。”

“那这事便拜托你了。”白若月将包袱放在桌上,推至许宣面前,嫣然一笑,“这些银钱是我师兄的本钱,我对临安城并不了解,我将此事拜托给许公子了,有你在,我万分心安,你可莫要推辞。”

“如何使得,如何使得。”许宣嘴上说着自己不堪当此大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借着续水时,他招来街上的脚夫,给了两个铜钱,让人去找专门管租赁买卖的担保人。

再坐回白若月跟前的时候,已然成竹于胸,仿佛药铺此刻已改成“许氏药铺”。许宣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得白姑娘和师兄信任,我恭敬不如从命。”

天色不早,白若月才要同许宣作别,就见门口来了个卖婆,专事邻里街坊买卖事宜的人。

卖婆已拿了契约来,笑脸相迎对着两位主顾作揖。

许宣上前一步解释道:“我见白姑娘神色匆忙,虽说我们两厢信任,可万事还要白纸黑字记录下来才是。”他将契约纸递到白若月手上,“临安城里做买卖,讲究一个‘信’字,有这契约,事情做起来也便宜许多。”

白若月粗粗一看,契约里已经写明银两出处和各自分工,没甚问题,提笔画押。

许宣站在茶桌边,低眉瞧着眼前的白姑娘,心里美不胜收。

见她提笔写字,心里只两个念想,一来自己毕生所愿眼下就要实现——开个自己的药铺;二来,这白姑娘此番如此主动,都不曾细问些生意经来,是不是对自己别有他意。

两人眼下男未婚女未嫁,难道这是个试探?且瞧自己可是个做生意的料,若做得好,值得托付,便以身相许?

南柯美梦白日做来,真是让人心里美得如坠云端。

许宣如今正在兴头上,有些得意忘形,言语间不免骄傲起来,“也烦请白姑娘和你师兄多言放心去,我此前虽然在药铺做主管,不是幕后的东家,但是这盘生意我熟络得很。给我两年时间,必会将本钱赚回来。”

这话令人觉得不可置信,两年赚回本钱来?白若月再不晓得凡间物价,也晓得他这想法过于乐观。不免担心,他给自己压力过大,或者走些旁门左道去,就劝说道:“生意要做好,一定要往长了去做,不必着急。”

许宣以为白若月觉得自己是在吹牛,他想要给自己的金主更多信任,拍胸脯道:“医术之道,许某人也许不及白姑娘,可开药铺中的门道,我知道的可比白姑娘多多了。”

说话间,门口来了个锦缎长衫的男子,瞧着五十多岁,踱着脚步,慢条斯理往药铺里走。

来人头戴镶了翡翠珍珠的幞头,手上的戒指上有着枣大的红玛瑙宝石,一瞧便知非富即贵。他粗粗喘了口气,正常应当是要叫唤店里主管才是,他却只“咳”了一声,等人来请。

“李员外!”许宣小步快跑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来人就是李氏药铺幕后的东家李用。

那人这才瞟了许宣一眼,故作客套,“嗯,来开些滋补调养的药。”他只打眼一看自己的药铺,就不可忽略地瞧见窗边茶桌旁坐着的一位白衣女子。

只见女子容颜绝绝,有闭月羞花之姿,美煞人去。顿觉神思荡漾,三魂不附体,七魄在他身。李用脸上笑成山川皱褶,“哟!谁家的小娘子?”

白若月起身,欠了欠身子,道了个万福。

许宣介绍着:“白姑娘,这是我的东家,李用李员外。”又道:“李员外,这是我的朋友,白姑娘。”

李用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若月看,色心大起。他年纪虽高大,可专一好色,见了这伶俐小娘子,顿生色心。

晓得许宣待自己从来唯唯诺诺,只要他肯提,许宣那小子必会给足面子,在许宣那,没有成不了的事,便计上心来,道:“我这番离了涌金门这带地界,正想要择一良日,同诸位邻里街坊告别。赶上下月,六月十三日乃是我寿诞之日,相请不如偶遇,届时许主管不若携上白姑娘,一同来吃杯酒呀!”

白若月满心满眼都是赶紧去寻小白额,哪会留心在这里,才要拒绝,就听许宣抢白道:“要的要的!李员外开得口,我们必会去讨杯好酒吃。”

这是人情世故,白若月晓得,可不想参与。她着急走,思忖届时再同许宣细说,便道:“两位且坐,我家里有事,先去了。”

哪知许宣拦她,“方才的事情,还没说出一二来,白姑娘稍等。李员外的药,我每月都备得,这就取来。”

许宣走至柜台后的仓库取药,一来一去,百十来步的时间,李员外就明着暗着一直偷看着白若月。白若月心中已不大悦,起身要走时,许宣走了出来。

他拿了药,送走李员外,临到门口,仍是笑脸盈盈,“李员外且放心,下月生辰,必厚礼去见。”

白若月也走去门口,“许公子,我先走了,有事下次再说。”

“白姑娘且看!”许宣从袖笼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白若月,“我说的药材买卖的门道,就在这里。”

纸上墨字是副药方,白若月一一瞧去,这药方子开得不好,尽数摆了名贵的药材,却不见得有什么药效,便问:“李员外是什么病征?”

许宣神秘一笑,“他什么病征不重要,重要是我这方子开得好,你可瞧出来了?”

“哪里?”白若月觉得这药使的极不好。

“贵呀。”许宣指了指上面的药材说道:“这一支人参,三十两银子,灵芝、石斛自也都是贵的。所以我说,我不会辜负白姑娘所托,会尽快赚回来的。”

这李用是许宣东家,这药方里尽是贵药,不过是李用自己吃得贵,难不成许宣给旁人开的药方也都这样?

白若月想起上次在李氏药铺瞧见过许宣开的方子,是开给一个老翁的,主药使得不够,原本半月能好的病,照着那个方子开,起码吃上一月才能有效。她忽然相通了,“所以上回给你那老翁开药,特地将药性降低,想让他多吃几副药才好?”

许宣得意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他多吃几幅也不会怎地,病缓缓地好,我钱缓缓地多赚些。”

白若月皱了眉头,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形容,“医者父母心,怎地?”

“不不,我可不是医者。”许宣声音极小,完全没看出白若月心里的鄙夷,还自以为是地给自己贴金,“我在这里钻研许久,白姑娘且忙去,信我就是了……”

而后,许公子滔滔不绝说了各种门道,给老人开药要稳,靠次数多赚,给孩童开药要狠,只敲这一票,力求药到病除,下回人家才能再找你……

原来人性至贪,她于凡间游走百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白若月带着极复杂的心情走出李氏药铺,行至涌金门外柳树下时,原本已经停了雨又落了下来。

天色灰暗,雨线细密,密的让人觉得喘不过气。她站在柳树下,密雨穿过细细的柳叶又滴落在她身上,她忘了撑伞,也忘了去给自己遮雨,就任凭雨水浇湿在身上。

这是她升仙石上的“恩怨未清”么?她寻了银钱给许宣,是不是错了呢?

不知何故,她的手指摸到了腰带,取出了那唯一一锭被留下的银子。

那么一大坛子的白银,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她同自己说,怎么就剩下一个了呢?心里难过极了。

银锭子放在右手掌心,她左手摸了摸,好像自己丢了什么,空落落的。

好似曾经有过这么一回,有一坛银子摆在面前,有个人,说他只要一锭……

那种感觉极模糊,她不知是何处飘来的思绪,只是心底有种感觉,那个只要一锭银子的人,一定不是许宣。可那会是谁呢?

白若月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凡人,这人是自己要报恩的人么?

她觉得虚弱无力,心底一直在检讨着,自己这番是不是做错了……

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的雨好似停了。她抬头一看,头上撑了一把油纸伞……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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