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日光透过云雾慢慢照亮四野,梁青起了个早匆匆忙忙地洗漱后就架着驴子赶向柳安镇方向。
今天就是陈拾雾的点心铺子开张的日子。
村长花了两把豆子从村里老瞎子口中换来个开店的黄道吉日,于是紧赶慢赶,到了五月初四这日小哥儿的点心铺子便齐整开张了。
作为店主的陈拾雾自然是和几个临时聘来的帮工昨日就去了镇上,因着都是些媳妇夫郎,梁青也不好留在镇子上,只能开张这日一大早才去。
“梁郎君来啦!”雨哥儿和一个夫郎抱着凳子去给招牌挂上红布,见到梁青来了赶忙把红布递给他,驴子被那位夫郎捎过去。
“十五在后厨吗?”梁青踩着凳子,仰头小心翼翼挂上红布。
“十五正在后面忙着呢,哎哎哎、左边歪了,”雨哥儿扶着凳子,指着红布让梁青调整好,“对了,十五还给你留了碗豆花,放在楼上了,让你记得喝。”
梁青挂好后打量一番,觉得挺正了才一跃而下,“行,劳累你们忙着,等下午十五和我请你们吃羊汤。”
说完他就急匆匆上了二楼。
二楼是专门辟出来招待贵客的,里面挂了很多字画,皆是梁青从徐季云那里讹过来的,反正徐小郎君字画双绝,不用白不用。
此时里面还没有人,只在正中间的小桌上摆着一架食盒。梁青轻轻打开,正是一碗浇着红糖水的白嫩豆花。
还不等他端起羹勺,门吱呀一声响了,“来啦。”
熟悉的清脆声音自身后传来,梁青扭头,小哥儿俏生生地站在门侧。
一头乌发被全部包起,平常爱戴的耳饰也取下来了,只有眼角的小红痣还点缀着些许艳色。
梁青见他额角沾着一点白色面糊,忙递过软帕,“这里有东西,擦擦。”
陈拾雾接过手帕,毫不在意地一抹,“快尝尝豆花,这新定的磨盘到底是没有家里的好用。”
因为需要磨些豆子麦粉之类的东西,而镇子上的磨盘多在西边,赶去一趟很是麻烦,陈拾雾干脆在院子里又定做了一个磨盘。
新点的豆花清香,糖浆甜蜜,相得映彰,梁青捧着碗三两口吞咽完了。
“好吃。”男人诚实地说。
小哥儿扑哧一笑,“好吃就行,这点估计不够你垫肚子的,可是马上就要开张了,先饿一会儿吧。”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楼下已经传来“十五”“十五”的呼唤,两人相视一笑,先下楼了。
“十五,马上就能开张了。”雨哥儿拉着陈拾雾的手兴奋道。
陈拾雾看着门外已经隐隐聚起来的人群也有些兴奋,但他素来胆子大,还是把情绪按下去了,打量一下招牌后伸手唤来一个夫郎:“桂哥儿,梁青送来的东西装好了么。”
名唤桂哥儿的夫郎正是先前牵走梁青驴子而后又去通知陈拾雾梁青到了的人,他拍拍胸脯:“早就装好了,可真是个又别致又大的玩意儿啊。”
想到他和梁青一起计划的大招牌,小哥儿笑眯眯地确定了最后一遍程序后终于站到了店铺前:“今天,我们陈记开张啦!”
随着他声音落下,锣鼓声随即响起,接着是提前雇好的喜乐从四周窜进来表演,陈拾雾笑着退后面去。
正当众人沉浸在喜乐声时,有个眼尖的猛然瞅见楼上冒出个黄澄澄的大玩意儿,“那是什么!”
随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一个巨大无比的麻球被木棍支撑着缓缓升起,直到上面写着“陈记”二字的全貌显露出来才停下。
随着这个□□球出来,剩下的豆泥酥、椒盐卷也一并冒出头,均匀地插在楼上扬风而立。
柳安镇的商铺楼基本都是二三层高,林林落落的,插了满头点心的陈记很是嚣张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纵使是隔了三四条街的也看得一清二楚,镇子上的闲人一边揉眼感叹那是个什么奇怪玩意,一边捞上熟人一起去看热闹。
很快,陈记不大的小店就挤得水泄不通。
“瞧我这招多好。”梁青端着一盘子免费品尝的小点心乱转,忙里偷闲跑到小哥儿身边嘚瑟。
“真是奇思妙想,太厉害了。”陈拾雾正拨弄着键盘,闻言极不走心地夸他一句后就又埋头算账了。
被夸到的梁青美滋滋地端着盘子离开。
陈拾雾为了店开张准备很多,大堂两侧都插着点心名字,还有专人站在旁边介绍。各色口味不一的点心小食,还有酸甜的饮子。
这很多都是小哥儿根据现有的常见点心改进的,也有些掺杂了梁青提供的食谱。新鲜的品类是最能吸引人。
而且不止能买现货,若是有人想要定做也是行的,只要说好想要什么样的,交上一半的银钱就等着五日后来取。
一时间人们下单的热情都蹦跶出来了,若不是梁青闪的快,只怕他端着的那盘切的零零碎碎用来免费试吃的点心都要被客人抢走。
忙碌了一上午,快到午时了客人才渐渐少起来,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无论是帮工还是小哥儿都累得直不起腰。
“……等会去订点吃食,我实在是动不了……”陈拾雾奄奄一息地趴在桌子上,“谁来拿钱去买……到我这里来。”
正在他们蔫蔫地说话时,几个面貌姣好的女子穿着一色衣服进了店,最前头那个头上额外插着花的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奶呼呼的小孩。
本来伏在桌子上的小哥儿立刻直起腰板,扯出一个温柔地笑容迎上去:“客人想要什么点心,是为这位小郎君买的吗?”
抱着小孩的女子点头,小孩仰头盯着陈拾雾一会儿,似是觉得这个哥哥长得好看,眨巴下黑溜溜的眼珠子,伸出圆滚滚的藕臂要抱。
这么一团又小又软的孩子,还是客人,陈拾雾为难地看向女子。
女子思量一下,攥住小孩伸出去的手,“麻烦掌柜的先送些温水,我家主子应该是饿了。”
而陈拾雾忙了半天,从前堂到后厨,身上沾染了不少奶味,难怪引得孩子亲近。
小哥儿抹了把不存在的汗珠,引着这几个一看就不同凡响的人进了楼上雅间。
他刚端着温水和一些容易克化的糕点从后间出来,就看见梁青杵在门前一声不吭地盯着窗棂。
“怎么了?”他问道。
梁青回神,冲他笑笑,刚要说没事却又想起什么,私声道:“这伙人应当是南边来的,马车上带着江南才有的纹路。”
柳安镇坐落在南北交通的一条运河旁边,因着道路和水运都经由此地,倒也时常能见到一些外地的客人。
只是这马上就要端午,五月人称“恶月”和七月一样,大多行商也不愿意此时出门,也不知这伙人来干什么,还带着一个只有一两岁的孩子。
“我做我的生意,和她们也不相干。”陈拾雾道,端着食水上去了。
片刻后,陈拾雾面色古怪地下来。
“怎么了?”梁青急忙问道。
小哥儿怔怔地看着他,紧握拳头打开,白嫩的手心上赫然是一枚小金锭。
“这是她们打赏的,估摸着也得有二两多。”陈拾雾掂量一下,惊讶道。
“江南豪富人家确实会用金银打赏人,可是,她们来时只有两辆马车,除去纹饰也别无出彩的地方。”梁青陷入疑惑,“有点奇怪。”
想了片刻后,他便道:“正如你刚才说,我们只是卖点心的,其他全然不知晓。”
梁青想起刚才听闻的,闽地又开始闹洪水了,大坝冲破后接连卷走几座城,而存活下来的灾民慢慢往北边迁移。
“这几日虽然忙碌却也不要孤身一人,我每日都来店里看着,但你也不能太放肆!”梁青郑重道,显然是很担心这个胆子太大的哥儿。
陈拾雾不在意地摆摆手,“若是每日都像今天这般忙碌,谁有闲情溜达出去。”
两人正谈着,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哭闹,接着冲出来一个双丫头的女孩,她朝下面打量几番,很快锁定了陈拾雾和梁青所在的地方,“掌柜的,烦请您去帮帮我家小主子!”
她一边哭一边跑下来,陈拾雾被她抓住袖子挣脱不得,梁青看着这两个人扭在一块也无从下手,小哥儿冲他苦笑一下:“行啦,别拽着我了,有什么事请小娘子明说。”
双丫头忙把事情说了一遍,其实和小哥儿想的不差,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什么事呢,左不过吃不下睡不了就顶天了。
这位小主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硬是咬着嘴不肯吃喝,就连温水碰碰嘴角都要放声大哭。
陈拾雾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被双丫头推上去时还有些慌张,梁青只能跟着上去,悄悄凑在他耳边说:“等会你要是没喂进去就罢了,喂进去可要小心点,别回头哄睡还落在你头上。”
这说的什么话!
小哥儿瞪他一眼,扭身进了雅间。
为首的簪花女子正在落泪,怀中抱着的孩子却面无表情,全然不知道大人为了她废了多大心力,一见到梁青来了,她便伸出手要抱。
这回簪花女子不拦着了,而是轻轻把人交到陈拾雾手上,“麻烦掌柜的了,我家小娘子素来娇贵……”
她话还没落,就看见陈拾雾直接把水浸在小孩手上,女子一惊,刚要夺回来小主子,却发觉刚才怏怏的女娃竟然欢快的笑了。
“这,这是为何?”女子惊讶道。
陈拾雾随手取了一块奶糕递给孩子,嘟囔道:“你们从进门就一直紧紧裹着她,这么热的天,小孩也不会说话,你们却还逼着她吃东西。没看见她手上都快出痱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