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楚觅回到病房，妈妈忙不迭凑上来追问：“这个小温跟你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高中同学？”
一旁楚岚虽低着头跟男友吃饭，注意力却下意识放到了妈妈和姐姐的交谈上。
楚觅没看妈妈，径直从桌上拿过自己的那盒快餐，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得好像你对我的生活很了解一样。”
楚母立马不悦“诶”一声，反诘：“你自己什么都不跟我们说，现在又说我们不了解你！”
楚觅捧着盒饭，微微一顿，心中倒是想起小时候放学回家跟爸妈分享在学校发生的事，但每次得到的回应都是——
你管什么闲事；
让你去上学，又不是让你打听别人做了什么，这么喜欢打听，干脆别上学了；
你烦不烦，我们每天养你都够累了，还要听你讲讲讲；
我们只要成绩，别的都不要来跟我们讲！
她一度以为父母和小孩之间就是这样的，直到后来妹妹上了学，她才知道不是。
楚觅怕影响情绪，忙打住这些不好的回忆。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打听他做什么。”
她淡淡回了妈妈一句。
楚母低声嘀咕：“我还以为你能……”
话说到一半，她瞧眼旁边小女儿和她男友，到底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楚父要禁食禁水，就没吃晚饭。
晚上七点左右，楚岚要同男友回学校，明天学校里还有个推不掉的活动。
楚母起身，笑盈盈将他们送进电梯。
等她回来，楚觅也准备走了，明天手术了再过来陪着。
楚母脸上笑容收敛，叫住她说：“你真打算跟小吴奔着结婚去？”
时间太晚了，楚觅懒得把自己跟吴庸分手的事解释给妈妈听，只低声说：“再看吧。”
楚母脸一板，不自觉扬声：“再看？你都二十九了，你以为你还有多少光景好看！”
楚觅啧一声，强调：“二十七周岁。”
楚母说：“谁看你周不周岁！”
又恨铁不成钢道，“一把年纪了，还没你妹妹聪明。你看看你妹妹找的小胡，无论家境还是个人能力，样样都好……再看看你找的那个小吴，你真打算跟他两个人苦哈哈，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去挣啊？结婚是睁着眼投胎，你要嫁不好，我跟你爸以后怎么办！”
楚父靠在床上不吱声，但也跟妻子同仇敌忾地横了楚觅一眼。
楚觅轻忽笑了声：“大的不行还有小的，你们不是给自己上了双保险吗？”
楚母一噎，顿时说不出话了。
楚觅留下一句“我明早再过来”，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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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温昱安离开医院后，就直奔父母住处。
父母住在清河路，独门独栋的中式别墅。
温昱安前几年毕业回国后，自己在市中心购置了一套顶复，算是从父母这搬出来自己住。
但因为从小带他的奶奶在父母这边同住，加之奶奶自几年前动过一次心脏手术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他便时常过来看看。
今天傍晚，奶奶出院回家，他没有即时一起回来，而是转去楚觅那稍作探望。
这会自玄关换鞋进门，温母趿着拖鞋从二楼下来，问他：“你哪个同学的家人住院了？我怎么不记得除了旭尧他们，还有哪个朋友值得你去特地看望。”
郑旭尧就是温昱安的发小。
温昱安站定，微微垂首，温声说：“是昨天参加高中同学婚礼遇到，重新联系上的。今后工作上可能用得到。”
温母点了点头，在沙发坐下：“既然是工作上的人脉，多联系也好。你在外面那么多年，宁城这个大本营的关系网确实也该疏通疏通。”
温昱安说：“知道了，妈妈。”
又问，“奶奶呢，睡了吗？”
温母说：“你爸陪着。”
温昱安便道：“我上去看看。”
“等会。”
温母抬了抬手，叫住他。
温昱安已经走到楼梯，闻言又回头望向妈妈。
温母问他：“上星期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你为什么加好友后就不理人家了？”
温昱安目光很静，只说：“她太爱发朋友圈了，我不喜欢。”
温母只觉无语，沉声：“现在的小姑娘，哪个不爱发社交平台？人家是刘局的千金，跟我们家门当户对，你就因为这点小事不愿意跟人家接触。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她声线本就偏低，外加早年陪丈夫白手起家，并非只会喝茶逛街的花瓶太太，所以声音一沉下来时，便有几分压迫感。
温昱安神色不变，淡声说：“妈妈，找对象的事我自己有数，您就别为我操心了。”
温母哼声：“你要真有数，也不至于单身到二十八岁了。”
正说着，二楼楼梯口传来温父带笑的声音：“不是你当初总管着昱安，连交朋友都要严格经过你的筛选，现在倒是急了。”
温昱安循声一看，只见爸爸从楼上下来。
他往边上退了一步，让爸爸从楼梯口通过，去沙发坐下。
温母把茶杯递给丈夫，不悦道：“我只是不想让儿子在没有用的圈子里浪费时间精力，这还成我的错了。”
温父忙笑呵呵安抚妻子：“你没错你没错，是我的错，行了吧？”
温母轻哼，但嘴角总算有了笑意。
温父这时又道：“今时不同往日，在昱安的婚事上，你没必要总把女方身份地位摆在第一位，让昱安找自己喜欢的就行。”
温母不赞同：“公司里一班董事虎视眈眈，昱安要是找个没法给他提供支持的，今后我们放了手，让昱安一个人跟公司那群老狐狸斗么？”
“你也太杞人忧天，咱们儿子的能力，整个宁城都找不出第二个，还能斗不过那班老臣？况且以我的身体状况，再做二十年也不成问题，怎么会让儿子沦落到你说的那种境地。”
温母噢一声：“你再做二十年，昱安还得再过二十年才能接手公司。”
温父听笑：“又成我的错了，反正我们父子俩怎么说怎么做，你都有意见。”
温母也笑嗔一声，别了别脸，不说这些事了。
温昱安等父母话音落下，才同他们又说了声，往楼上奶奶房间走去了。
进了门，奶奶还没睡，开着灯在看电视。
温昱安走到床边，温声：“奶奶。”
奶奶笑着拍拍床畔的椅子：“快坐，陪我看会电视。”
温昱安依言坐下。
电视上正播一部狗血泰剧，原音版，奶奶戴着老花镜认真就着底下的字幕看。
温昱安侧头对奶奶说：“有国语配音的，我帮你找出来。”
奶奶按住他拿遥控器的手，笑道：“我就爱看泰国话的，原版的才有味道。”
温昱安笑了声，也就从遥控板上收回了手。
过了会，奶奶问他：“是不是你妈又跟你说相亲的事了？”
在从小带自己的奶奶面前，温昱安也没再隐藏情绪，只说：“被你看出来了。”
奶奶道：“你是我带大的，你有什么心事，我还能不知道。”
温昱安笑了笑，眼底总算浮现些许温度。
奶奶看着他，缓缓说：“相亲只是认识彼此的途径，说不定真能碰上你喜欢的。”
温昱安似是真的没有答案，眉心微蹙，低沉问：“我喜欢的，重要吗？”
奶奶拍拍他手背，笑道：“当然重要，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当然要你喜欢才行。反正，奶奶永远站在你这边。”
温昱安微顿，片刻，唇畔总算弯起一个真切的弧度：“谢谢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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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周周六，楚父出院，楚觅去医院接他。
楚岚原本也要过来，但这天他们学校有招聘会，楚觅就让她安心找实习先，家里的事不用她管。
楚岚不太高兴，在微信上跟姐姐说：【我跟浩宇说好毕业就结婚了，我实不实习的，还重要吗？】
楚觅回：【你要是有自信胡浩宇能一辈子都像现在谈恋爱，把你当公主捧着，你就过来，别去找实习。】
楚岚过了会才回：【行了行了，我去校招转转总行了吧。】
片刻又道：【反正我不会像你以前那样吃苦受罪，也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
楚觅自觉没必要跟她解释，也就没理她。
回家后，楚觅和妈妈合力把爸爸搀到床上，这才松了口气。
这周来了冷空气，气温转眼降到十度以下。
楚母一边给丈夫掖被子，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这小吴也真是，一点忙都不来帮，还有没有男朋友的样子啦！等我空下来，我得给他打个电话。”
楚觅在帮爸爸倒水，闻言立即说：“你别。”
楚母抬头看她：“结婚前就这样，以后结了婚还了得。我给他打电话，也是间接帮你。”
楚觅叹口气，只好说：“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
楚母一怔，下意识与丈夫对视一眼。
楚父也赶紧问：“怎么就分手了？是不是你不会做人，把小吴气跑了？”
楚觅也不知为什么从小到大，她一有什么事，父母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对。
但眼下她也懒得再跟父母计较这些，只说：“他跟别人不清不楚。”
楚母立马扬声：“就这样你就分手了？你是不是傻？！”
楚觅讶然望向妈妈。
楚母说下去：“男人不都这样吗，结了婚就收心了。你现在跟他分手，不是更便宜了别人？再说你的年纪摆在这，你以为你还有得选？！”
楚觅无语又好笑：“你不是不满意他？”
楚母振振有词：“有一个总比一个都没有强。”
楚觅失语摇头，自觉跟父母无法沟通，去客厅拎起包就往外走：“我先回去了，还有点工作没完成。”
楚母当即追上，跟在她后面气道：“你就是这样，不听我们的话，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难怪连个男人都抓不住！”
楚觅砰地拉上门，把妈妈的叫嚷关在了门后。
外面夜幕已经降临，楚觅在楼下拦了辆车，前往自己住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在外租的房子，比她从小长大的“家”，更让她有安全感。
回到住处恰好七点半。
楚觅在路边下车，正要往小区大门内走，忽然眸光一闪，看见对面停了一辆眼熟的黑色SUV。
原地踟蹰片刻，她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驾驶座车窗降了一条缝，车子没熄火，里头开着暖气。
楚觅借着路灯昏黄的光往里望，才看见驾驶座靠背放倒，温昱安合眼躺在那。
许是这个环境这个姿势，本就不易进入深度睡眠。
楚觅正犹豫要不要叫他一声，温昱安恰好在这时睁开了双眼。
视线迷离地与她对视片刻，他迅速拉直椅背坐起身，又从中控台取来眼镜戴好。
也不知是不是他刚刚略显慌乱的一系列动作，与他先前给她留下的板正印象有所差别，楚觅不自觉弯起唇，笑道：“你怎么在这？”
温昱安将车窗降到最低，暖气一下子往外涌，楚觅脸上也被熏得热烘烘的。
“在附近办完事，有点累，就找个路边休息一会。”
温昱安低声说，嗓音带点刚睡醒的沙哑。
——其实是他在公司加班到晚上，不想回自己家，更不想去父母那，鬼使神差就把车开来了这里。
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会遇到她。
楚觅哦了声，跟他说：“我刚从我爸妈家回来。”
温昱安点点头，想起些什么：“你爸爸今天出院？”
楚觅嗯了声，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温昱安浓眉轻抬，以示不解。
楚觅望着他，坦然道：“我爸手术的事还没谢你。你要是没事的话，我请你喝一杯，我知道有个很不错的酒吧，离这不远。”
温昱安一怔，似是意外，又像是不敢相信。
片刻，他眸光微亮，仿佛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在这时忽然落进了他眼底。
他按下解锁键，同时也按捺住了骤然轻狂的心跳。
“上车，你指路。”
温昱安强令自己平淡开口。
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好似闻到了孩提时跟奶奶放风筝闻到的，春天里湿漉漉的花香。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