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手串
临走的时候,许含辉从无有打包了些饭菜给让他伤心伤肾的周轻扬送过去。
等菜的间隙,王皓递烟给一直蔫哒哒的许含辉,许含辉摇摇头,又不抽了。
“你差不多得了,”王皓挺烦地收回手,把难过到个头都挨了十公分的许含辉抻直,“每个人爱的方式不一样,你的爱就是疯狂给对方塞东西,人小周的爱就是体谅你包容你那个变态的烂脾气。”
许含辉:“我脾气哪里烂了!”
“你脾气烂哪里了你自己知道!”王皓瞪他,“别打岔。”
王皓点了根烟。
“爱的方式既然不是唯一的,那靠近是爱,离开也是爱。我们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把一切好的给对方,不管对方需不需要。但你多幸运,你知道小周需要什么,并且也有能力给他,这已经比我们这些凡人幸运很多了。许含辉,说实话,从小到大,老天爷够把你当亲儿子宠了。你穷的时候穷的有始有终,时机一到老天直接派了个菩萨拯救你濒临挖煤的人生。恋爱运也很壮观,高中喜欢的人,十年兜兜转转,居然还能出现在眼前,而且也爱着你,小说里才敢这么写的事儿,你遇到了。你还他娘的在这儿伤心个锤子。”
王皓难得说了一堆人话,许含辉提着外卖盒走的时候甚至觉得当年那被掳走的十万块换了个真朋友不亏。
果然,玩金钱的心都脏,这么快就把许含辉骗的一愣一愣的了。
临出门时,王皓问他:“你拎着个行李箱干嘛?”
没等他回答,外面几步远外就有辆崭新的大G冲他们滴了一声。
杨宇宁不认识王皓,就没过来,坐在车上摆酷哥的谱。
“卧槽,这酷大款又是谁啊!”王皓惊呆了,不敢相信地看向许含辉,“你他妈脚踏两只船?又0又1?”
“滚。”许含辉额头青筋暴跳,“杨宇宁!一起去看老秦的!箱子是我的,但东西是秦嫂叫我带给老秦的。他去看老秦,听说我要去送东西,就过来顺路捎上我!我车今天限号!”
“真巧!”王皓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许含辉一愣。
这话周轻扬也说过,在他们第一次亲热的时候。
“你对你这张脸真是一点B数也没有。”王皓如是说。
上车的路走的相当磨叽,许含辉甚至想掉头说要打车,但杨宇宁已经把后备箱打开了。
许含辉慢吞吞地放好行李箱,坐进副驾驶,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股劲儿把自己往门边凑,都开始思考要不要当场挖鼻屎败坏一下形象。
“在怀疑我的动机?”杨宇宁忽然说。
许含辉大窘:“……你都听到了?”
“没听到。”杨宇宁斜了他一眼,“但看你这样子差不多猜出来了。”
“放心,”杨宇宁说,“我对有主的东西没兴趣。”
“谢谢,”许含辉提心吊胆地往座位中间挪了挪,“你的回答很让人安心。”
“但我对周轻扬很感兴趣。”杨宇宁又说。
许含辉掏出了门兜里的雨伞:“来吧,敌人,我不介意坐在你的大G上和你同归于尽。”
杨宇宁笑起来,把车停在了医院车位里。
快走到周妈妈病房的时候,老远就听到了周轻扬细碎的质问夹杂着哀求的话语声。许含辉脚步停在当下,也拦住了跟在身侧的杨宇宁。
值班室门没关,周轻扬和医生在医生值班室里。
周轻扬的声音传出来:“医生,是我们先排队的。”
“是。”医生说,“但是小周,当时那个肾源配型的时候你妈妈身体状况很不好……”
“可是这是机会!”周轻扬低声痛吼,“您不能把属于我们的机会剥夺了。”
听明白了。是有其他患者成功换肾了,但是这个肾源没有通知周妈妈去配型。
不知道怎么被周轻扬知道了。
“还有机会。”医生的声音很平静,也许见惯了生死,生死已经不能再拨动他们的神经了,“那个配型成功的病人也等了很久了,而且病人肾病比你妈妈严重些,但是整体身体状况要好一点,也很需要那颗肾。不通知你们配型是对两个患者身体综合状况的考量。对方也确实做了万全的准备,连手术费都是提前半年存好的。”
对话声戛然而止。
过了很久,周轻扬低声说:“我明白了。”
脚步声响起,周轻扬低着头走出来,颓靡地靠着墙,目光无处安放,落在对面墙上。
医院惨白的灯光和惨白的墙壁衬得他的肤色毫无血色。
许含辉拉着箱子走过去,并排站在周轻扬旁边。
他一身干净利落的短袖T恤工装裤,头发刚洗过,微微有点卷,看起来很有青春气息。周轻扬是黑色旧牛仔裤和果切店的绿色T恤,脚上还是冬天那双帆布鞋。他可能刚从店里下班,手上的白色麻手套都没来得及摘。
像少爷来探望落魄民工仔。
许含辉也盯着对面那面墙中间的血小板献血倡议书,上面用记号笔写了“补贴300/人/次”。
“你体重不达捐献标准,捐不了,别想了。”许含辉说。
周轻扬倏地收回目光,烫着了一样,才发现身边有人。
他视线在许含辉修长的睫毛上停顿了一会,垂下去:“怎么拉着箱子?”
“要去新加坡。”杨宇宁插嘴。
许含辉意外地用眼神问杨宇宁你要干嘛?!
周轻扬这才发现还有个人。他看看杨宇宁,又看看许含辉,小声问:“新加坡?”
“我们有个项目在新加坡。”杨宇宁替他回答。
“你也去吗?”周轻扬问杨宇宁。
“特地过来接他。”杨宇宁走过来,握住了箱子的把手。
许含辉:……
他往周轻扬的方向稍稍让了一步,感觉这人有点瘆得慌。
杨宇宁好像一夜之间长上了情商。
句句都是实话,句句又都不是实话。
和小骗子周轻扬不遑多让。
毕竟被诈骗了好几个月,许含辉已经初步具备了基本反诈能力。他回望周轻扬:“去两个星期就回来。”
也是实话。
就是过去时。
相当会举一反三!
周轻扬抿住嘴,目光在许含辉那个看起来十分坦然但其实忐忑不安的表情里流连很久,然后站直了身体,转身背对着他们。
“那你们忙吧。”他抬步离开,没有回头,“再见。”
等人远去,杨宇宁又说:“他不喜欢你了。”
“你的情商是选择性上班的吗?”许含辉盯着周轻扬的背影,“还是说庸庸碌碌的社畜和仨瓜俩枣的工资不足以让你付出一毛钱情商?”
杨宇宁哼笑:“你损人损的这么押韵,我合理怀疑你现在挺开心的。”
“有点,”许含辉看出来周轻扬是吃醋了,“谢谢你。”
“不客气。”杨宇宁非常诚恳地回答,“我只是觉得你俩这恋爱谈的太费劲了,看着烦。”
*
是挺费劲的。简直太费劲了,都七十多章了,许含辉还能是个雏,简直对不起作者给他的那张脸。
贴钱卖身买家都不肯要,简直没见过这么惨的帅哥。
他十分忧郁地站在周妈妈病房外,周妈妈见到他挺兴奋地招手。
晚上八点来探病其实不合乎礼节,但是周妈妈依旧很开心,只要许含辉来看她每次她都很开心。
许含辉拆开小行李箱把周轻扬的那张照片拿出来递给她。
这张照片时间很久了,有些褪色,毕竟它先是在光荣榜上风吹日晒了好几个月,然后被撬锁偷走,再被许含辉加上一层热塑膜每天狂抽,着实是命运多舛。
“哇!小宝!”妈妈惊喜地捧着照片,来回抚摸。
不认识眼前的亲儿子,却认识十七岁的儿子的照片。
为什么?难道二十八岁的周轻扬让她很难以接受吗?
医生说周妈妈受到过重大刺激,但没告诉他是什么刺激,因为涉及患者隐私。
恐怕就是十年前那场意外吧。
家道中落,原本优秀的孩子出国却无法继续学业,所有的苦难都让一个原本养尊处优的温柔女性独自承担。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小行李箱里除了照片还有点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是给周轻扬带的。他没取出来东西,反而去找蛇皮袋。蛇皮袋在置物柜最下面,旧旧破破的,不知用了多久。
行李箱也是给周轻扬带的,想让他拿东西方便点,并不是去什么新加坡。
许含辉把蛇皮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三件上衣,一条裤子,还有几条内裤袜子。
这里面只有内裤是周轻扬从他家拿出来的,是许含辉买的,其他都是周轻扬自己原本的衣服。
以及一个月饼盒大小的小盒子。
终于打开了这个当初周轻扬刚搬进他家就让他抓耳挠腮的潘多拉魔盒,但他却没有翻看周轻扬的东西,只是规规矩矩地从蛇皮袋里把东西平行移动出来放进行李箱,然后盖盖子,拉拉锁,把行李箱放到柜子里。
紧接着医生进来查房,许含辉告辞。周妈妈扁着嘴,说大宝贝明天还来我们家玩吗?
许含辉说一定。
他去了老秦病房,和老秦斗嘴锻炼老秦的血管柔韧度,拿着笔记本把公司最近几个项目的不合理情况给杨宇宁分析了一遍。
听到一半,杨宇宁忽然抬头看他:“开窗面积错了。”
许含辉愣了愣:“什么?”
“你把最基本的开窗有效面积比例说错了,而且是两次,”杨宇宁说,“你心不在焉。”
许含辉腾地一下起身,下颌绷紧,一秒都没有犹豫,大步踏出病房,疾步进电梯来到肾内科病房区,推开周妈妈病房的门,打开柜子,取出拉杆箱,拿出月饼盒。
被精心保存的、年代久远的老式铁质月饼盒和那些破衣烂衫格格不入。
去他妈的尊重吧。
许含辉把月饼盒打开。
时光回溯到十五岁那年的盛夏,聒噪的蝉鸣和无望的未来在他眼前交缠延伸,红毯一样铺展在村小学操场边停下的大巴车前。
烈日之下,一位少年走出车门,脚步稳稳踏在红毯上。
熊大的头套摘下,少年带着汗水的明媚笑脸穿过时光的洪流落在眼前。
许含辉和他十四年前的稚拙作品终于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掉马了。
都给我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