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争端

大雨滂沱。

今天老天爷倒是很给帅哥面子，搞得跟偶像剧一样，心塞的时候都塞的很应景。

许含辉在倾盆大雨里被浇的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不，流浪狗还知道找个地方躲雨，许含辉却一意孤行，走出楼道门，走出小区门，走在没有行人的马路上。

雨太大了，所有人都就近躲雨，马路上只有一只愤怒的许含辉。

愤怒的许含辉满脑子都是让他愤怒的周轻扬。

愤怒的他心口疼，快疼死了。

这是周轻扬第二次把皮带放到他手里了。

不该是这样的。

周轻扬怎么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解决纷争？

不，周轻扬根本不是想要解决纷争，周轻扬只是想让他解气。

穿着校服的周轻扬看起来还跟高中的时候一样帅气，可是当年那些意气风发，那些少年阳光却全都没有了。

甚至，他竟然学会了讨好。

怎么办啊周轻扬，谁把你欺负成这样了。

许含辉越想越心疼，胸腔里好像装了一大袋压缩气体，现在口袋一松，所有气体都在膨胀，膨胀的他倒不过气儿。

他在大雨里抹了把脸，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哭。

周轻扬真行，明明是自己发疯求打，结果把他的心脏抽疼了。

许含辉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走，又停下，愤怒无处释放，只好回马枪对准自己：怎么把人自己丢在家了！连饭都没吃呢。

路边有家看着还不错的川菜馆子，许含辉摸出手机，周轻扬没给他发消息。

这下他是真哭了。长这么大，一把年纪，除了外婆下葬的时候哭了，还真没哭过。

结果二十九岁的尾巴里却老是哭！

都是因为周轻扬！

许含辉不敢耽搁太多时间，怕周轻扬一言不合又给他离家出走——他离家出走最多出走半条街，周轻扬离家出走那是真的要离家出走。

真的，周轻扬每次在床以外的地方道歉，都给许含辉一种大熊猫负荆请罪的感觉……气是真的气，抽也是真不敢抽。

在他们家，周轻扬才是真老大。

许含辉不敢想了，擦了脸跑旁边川菜馆点菜，末了说：“都不要辣椒。”

“不要辣椒川菜咋个炒？”大厨听完话懵了。

“我不管，”许含辉鼻子堵堵的，眼睛发红，从大帅哥变成了惹人怜爱的大帅哥，“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小炒肉、水煮肉片、回锅肉，全都不要辣椒。”

“行吧，”都惹人怜爱了，身宽体胖的大厨也不好再说啥，“你出钱，你说了算。”

大厨算了个总价打了个九五折让他扫码，进后厨了。

“麻烦快点，”许含辉冲着后厨喊了句，“我赶时间。谢谢。”

等菜的间隙，他去旁边的自助贩卖店买了点东西，出来，菜还没好。他靠着川菜馆的门，望着自己家的方向。

雨渐渐停了，他乱七八糟的心情也稍有了头绪。

生气、心疼，但是除了生气心疼外还有愁。

因为回家之后，所有问题还是无法得到解决。

周轻扬还会继续固执地不肯依靠他，哑巴一样什么都不说。他想知道任何事，都得靠自己猜。

哪里猜的中啊。许含辉这方面就是不开窍，光是意识到自己爱周轻扬就花了他十年时间，周轻扬就像数学卷子里的最后一道大题，他不能不解，但解起来确实费劲。

周轻扬那么聪明，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就是说不通呢？

在他茫然而无奈地在路边戳着自我垂怜的时候，马路上又开始有行人了。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马路很快又恢复了生机。

一个外卖员匆匆停下电动车往川菜馆里跑，路过许含辉的时候点头哈腰地用手势请他让一让，意思是自己身上雨衣有水，怕蹭了他衣服。

一条落汤狗居然还能收到穿雨衣的人尊重。许含辉往旁边错了一步，让开路。

小伙子进店没有十秒钟，提上打包好的外卖盒就掉头赶往饿死鬼的家。可惜不巧，刚到门口，就撞上一对儿进店吃饭的情侣。

外卖盒一歪，两个绿豆大小的红油点儿就落到了男人皱了吧唧的白T恤上。

男人的眉毛当即立成了两根棍。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外卖员连忙拿起桌上餐巾纸给他擦衣服，“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结果动作一大，漏油的打包盒又碰到了许含辉的衬衫上，染了一片。

外卖员年纪不大，看起来估计二十不到，遇事就慌，一时惊吓过度，话都不会说了，鹌鹑似的瞪着眼睛瞧着他们，手足无措。

许含辉摆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拿了张纸擦，当然擦不掉。大哥倒是个暴脾气，掂起T恤一角：“你他妈不长眼啊！我这是Dior的！”

外卖员被他吼得抖了下，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伸手擦。

他女朋友在旁边劝：“行了，一会送去干洗下就好了。小哥你快去忙吧。”

“干洗是不要钱是吗？”大哥呵斥一直在道歉的外卖员，“你是不是没长眼？”

“对不起大哥确实是我的错，”外卖员手在自己身上蹭了蹭，双手抬起，“这个不用干洗也行，用洗洁精洗就能洗掉，要不我现在帮您洗掉吧？”

“我他妈出来吃饭的！”大哥又在骂，“你给我洗了我穿啥？穿你的外卖小背心吗？”

他们几人就站在门店门口，路人渐渐围观了起来。

外卖员狼狈不堪地鞠躬道歉，可是大哥就是得理不饶人，也不说赔钱，就一直骂人。骂的他明事理的女朋友都有点急了，松开一直挽着他胳膊的手：“你差不多行了！”

男人还是骂。

许含辉皱眉，看了眼急得焦头烂额的外卖员——他手里还有单子，不能超时，而大哥一看就是难缠的主，难缠到女朋友有些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我说能洗掉就能洗掉，你少说两句吧！”

“我这是Dior的！”大哥又说，“不能水洗！你丫是不是没长眼。”

他就是想听外卖小哥说自己没长眼。

“是的，我没长眼。”外卖小哥终于收回手低着头，自知下一单恐怕要超时罚款，整个人沮丧极了，破罐破摔，“我没长眼，对不起。”

“操，没长眼你他妈送什么外卖！”大哥接着骂，“我这是Dior的，你能赔得起吗？”

Dior Dior Dior。

感觉这是Dior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许含辉忽然感到很烦闷，一件很小的事，但是对于外卖员来说，却成了一件很大的事。

他按按太阳穴：“是不能水洗。”

仨人都看向他。

终于有人说了句鬼话，大哥的表情相当得意，感觉插了翅膀就能上天：“是吧是吧我说是吧？”

外卖员都要哭了。

“2020夏款，衣领都发黄了，是水洗解决不了的问题。”许含辉的嘴比依萍他爹还冷漠，“你还是花点钱干洗完，然后回家供起来，光宗耀祖那天再穿吧。”

……

竟然不是友军！男人立刻翻脸：“你又是哪根葱？”

“穿HLA的葱，”许含辉面无表情，“2024春夏新款，等了半个月才到货，穿的第一天就被这小子浇了油。”

外卖员逐渐惊恐。

“但是水洗、甩干、挂起来也就好了。”许含辉说，“大道至简，返璞归真，Dior再贵也只是件衣服而已，贵的应该是人。”

“……”大哥一整个哽住。

操，你吵个架损个人就搞低俗点，说他妈这么清新脱俗睥睨天下是几个意思，我们文盲都没话好接了！

大哥女朋友真的忍耐到了极限，丢下人直接走了。观众走了，大哥没有展现男子气概的对象了，也只好丢下小哥一路“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地追上去了。

一场刁难莫名其妙起，又莫名其妙终结了。

唯有外卖员傻呆呆地看着他。

对失去了一单生意毫不知情的大厨从后厨出来，把打包盒递给许含辉。

“谢了。”许含辉拎起外卖，归心似箭，临出门看了眼还杵在门口的外卖员，“你怎么还不走？一会该超时了。”

外卖员没敢走，摸手机：“哥，你衣服干洗费我出吧，我知道你这衣服挺贵的。”

“不贵”许含辉头也不回说，“199。”

外卖员：“啊？”

“HLA。”许含辉急着要回家，推开防蚊帘往外走，“海澜之家，男人的衣柜，你们怎么这么好骗。”

……

还不是因为你长成这样穿什么都像高定啊！！！

外卖员的表情好像遇见了渣男。

许含辉是一路跑回家的。打开门的时候，周轻扬还在厨房里，竟然还保持着许含辉出门前的姿势。

听到动静，周轻扬微微偏头，余光确认是他，又把头扭了回去。撑在墙上的五指曲起，头低的更深了。

许含辉带着一身雨水上前抱住了他。

“宝贝，”他在周轻扬的耳边撒着娇呢喃，“我真是被你折腾傻了，忘了件事。”

刚刚外卖员的遭遇提醒了他，提醒了他那个因为命运被改变后生活一帆风顺而开始迟钝的自尊心。

周轻扬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自尊心太强。

像他当年对周轻扬的爱答不理一样。

许含辉当年一心想和周轻扬一较高下，最终目的不过是想要个平等。

如今周轻扬也在一较高下，只不过是和裴永和，他想要的也不过是个平等——和许含辉平等的相爱，他已经没有了干净的过去，他得有干净的未来。

不然不配。

“可是咱们两个之间是没法讲平等的。”许含辉紧紧抱着他，感受着周轻扬同样绷紧的肌肉，“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就算我不爱你，照顾你、支持你也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更何况我爱你。”

“你过好你自己的人生就是你该承担的责任。”周轻扬声音很低，压抑着，他最怕许含辉这样，“你不要这样想，我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让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

如果他是负担，那宁可不要遇见。

“周轻扬，你自己好好想想，我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许含辉眼睛亮亮的，看起来非常真诚单纯，一把年纪，果然持靓行凶，怎么着都好看，蛊惑人心的好看，“难道我吃好喝好睡好心情舒畅愉快，不是你作为男朋友应该承担的责任吗？”

不是吗？

周轻扬被他反问的无言以对，但很快从美色的蛊惑中清醒过来：“这是两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是一回事。”许含辉又把脸埋在他果露的肩颈上，“都是心疼和爱护，怎么会是两码事。”

周轻扬突然动作，离开他的怀抱，转身靠墙，仰起头，有些绝望地仰望他。

“含辉，我有的时候真想不明白，你到底哪里瞎了眼看上我。”他指着自己，话说的很艰难，“一个……身心都干净不了的人，我不知道你到底发了什么疯爱上我。是不是你没谈过恋爱太好骗了，你应该去试试别人的。你要不去试试别人吧，试一试，好不好？”

许含辉：………………

许含辉有点生气了。

“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许含辉一秒变脸，烦躁地把他指着他自己的手打开，“越说越离谱了。”

“我怎么和别人开始啊，高中你天天缠着我，在的时候就让我不得安宁，走了居然还让我顶着男朋友的头衔守活寡，搞得我一天到晚脑子里全都是你你你你你，都你了十几年了，终于如愿以偿和你谈场恋爱还谈的这么艰难，天天不是离家出走就是解密游戏。我真的不能理解，难道是因为你得到我了就不珍惜了吗？你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啊。”

然后他开始怀疑自己：“周轻扬，你是不是脸盲了？我长成这样，你居然还想把我推开，你不是应该光看我的脸就爱我爱的要死吗？不是应该一见到我就硬到挂我身上求我干你到下不了床吗？还是说我技术不好，这些天没把你干爽？”

周轻扬：………………

怎么又双叒叕扯到那事儿上了？！

“你不要耍性子。”周轻扬说。

“你管这叫耍性子？”许含辉真的无法理解，“难道我要按你说的，用换个人试试的方法来证明我爱你？”

“那好，你说换谁，”许含辉很平静地问他，“杨宇宁？”

周轻扬一下子闭上了嘴。

“赵勇？”许含辉又说。

周轻扬看了他一秒、两秒、三秒。

在第四秒凶狠地吻了上去。

*

因为出言不逊，周轻扬被惩罚的很惨。

许含辉说话说的心疼又担忧，做事就远没有那么怜香惜玉了。把人按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时候，周轻扬的手肘磕在了茶几上，一阵酥麻，可是许含辉并没有管他……因为和谐晋江不允许继续发展下去，所以我们直接跳到结尾。

出无有的时候，周轻扬是被许含辉抱出去的。

“这怎么了？”王皓担忧地跟上来，帮许含辉开车门，“这孩子刚刚看着就不对劲。”

呵，穿着校服的周轻扬都成孩子了……

“累的。”许含辉说。

“咋了？他今天当苦力去了？”

“差不多。”许含辉把他扣在副驾里，调平座椅，让他躺下，然后轻轻摸摸他的脸，“能行吗？要不去后面躺着？”

周轻扬闭着眼一动不想动，气声：“不用。”

许含辉和王皓道别，开车门进驾驶位，没着急走，握着他的手，感觉他好像有点发烫，恐怕又发烧了：“是不是玩过了？”

周轻扬疲惫地笑，手指在手腕的珠子上轻轻抚摸：“没。”

“不行，”许含辉自责了，“我们得想个安全词。”

周轻扬有点惊，睁开眼：“你都知道安全词了？”

许含辉：“学习能力强。”

周轻扬无话可说，只好检验自己卖命的成果：“现在不生气了吧？”

“不生气了，”许含辉想了想，“但是也没有开心。”

周轻扬一僵，动作有点迟钝地撑手想要坐起来，但是浑身散架了一样，又栽回椅背上：“还要吗？我，我其实也还好。”

“不想要了。”许含辉把他推回去。都这样了，还好个屁。

“怎么了？”周轻扬有点慌，自己已经江郎才尽，不知道怎么讨他欢心了。

“我发现这些事不够让我开心。”许含辉发动汽车，和靠在店门框边的王皓点头告别，“我想要点别的。”

此刻就算许含辉要他上刀山下火海或者在家真弄个房间天天揍孩子周轻扬都会点头满足他的：“什么？”

“我想要……”许含辉漫不经心地驶出停车位，“你比爱我，更爱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羞耻。本人很羞耻。请大家理解一个苦逼社畜的互联网发疯。

另：我居然能一边羞耻一边写出这种东西我真的开始震惊惊吓吓人人神共愤地怀疑我的精神状态到底是多么的疯癫了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