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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荀令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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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郑泠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在同一个地方,成两次亲。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媒妁之言,明媒正娶,一切礼仪,都不曾短缺。

这一日的种种流程,难免让她想起曾经嫁给崔忱骦的那次大婚。

往事历历在目,郑泠不由有些恍惚。

盖头之下的寸光之地,目之所及,依旧是红光艳艳,只是握住她手的温度,提醒着她:今非昔日,人非昨人,她亦不再是从前的她。

她麻木地听着那些吉庆的祝祷和众多恭贺之声,与魏缙拜堂行礼。直至礼成,她被送入青庐,只剩她一人的时候,连忙摘下盖头,吁了口气。

此时天气逐渐转热,百子帐中不透风,这身厚重婚服穿得她有些闷热。郑泠扇了扇手中的团扇,心中思量,想来是魏缙人缘极差又或者是他人品不好,他的大婚,并没有人来闹洞房。也是如此,她才得有这清静的歇息时刻。

扇动凉风至,忽而听得窗外有脚步声渐行渐近,郑泠赶紧捞回被自己丢在一旁的盖头盖上,随即迅速双手持扇,端正了坐姿。

下一刻,帐帘被掀开,脚步靠近。

郑泠听出了这不是魏缙的脚步声。

魏缙行走时大步流星,脚步沉稳;来者脚步轻盈,显然是个女子。

果然,接下来,郑泠就听到女子开口:“恭喜你。”

盖头挡着脸,视线受阻,她看不见来人是谁,但这声音,让郑泠有些耳熟。

她还在思索着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又听对方道:“一介前朝余孽,低贱通房,如今成了丞相夫人,足以见得他待你情深义重,希望你也是真心待他的。”

话中带刺,还有一股子似有若无的酸味。郑泠很快就明白了这人是谁,有过一面之缘的新朝唯一的公主——李岫玉。

上一次见面,李岫玉佯装失手,烫了她一杯滚烫的热茶;如今第二次见到,她依旧对自己怀着不算友好的态度。

同为女子,郑泠大抵能猜到,让一个新朝贵女对自己这个前朝余孽,别样‘上心’的原因是什么。

这句明贬暗羡的警告,不难读出李岫玉对魏缙,有着爱而不得的无奈。

也因此,才让李岫玉对她一而再的进行警告。

虽然郑泠并不理解,魏缙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但眼下自己都与他成婚了,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她顺势回道:“自然如此,郎情妾意,恩爱夫妻,相爷待我如何,我自当待他如何。”

李岫玉站在三尺远,目视着坐在婚床上的郑泠,听得她那句铿锵之言,不由喃喃道:“郎情妾意,恩爱夫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是两情相悦的……”

郑泠依旧肯定地回答:“是。”

李岫玉:“既然如此,我有一言相告,你那样的身世,今后与他在一处,免不了被人指点,或被有心人借机生事,以至于牵连他的前程。你若真心爱他,就要做好与他同甘共苦的准备,永远与他共进退。”

说到此处,李岫玉的眼神变得凌厉,她省视着一袭红妆的郑泠,语气近乎逼问:“郑泠我问你,你能不能做到?”

郑泠自己也知晓,今时不同往日,按照如今魏缙的身份,要娶自己这样一个教坊司出来的前朝罪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各种阻碍,必然只多不少。

当然这些魏缙不曾与她说过,她也不知道魏缙是如何调平的这些障碍。

但是既然他铁了心要如此,自己也不能让他失望,必定会在人前人后,扮成一个对得起他如此‘付出’的贤内助。

在他身边久了,郑泠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越来越熟稔,她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能’,随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比出右手起誓:“夫唱妇随,我自当如此。郑泠今日在此立誓,此生与我夫同甘共苦,荣辱与共,若违此誓,不得善终。”

*

在前堂待客的魏缙,听闻下人禀告,说公主闯入了百子帐,立马赶来此间。

刚走到廊下,他就听见郑泠那句铿锵有力的誓言。

一时之间,似乎有无数石子坠入心湖,教魏缙脚下一顿,怔在了原地。

*

屋中,见郑泠毫不犹豫地起誓,李岫玉震惊了一瞬,继而眼中的凌厉逐渐散去,半晌后留下一汪笑意:“好!我祝你们白头携老,子孙满堂。”

郑泠笑了笑,起身朝着前方盈盈一拜:“多谢公主赐福。”

一同响起的,还有跨步进来的魏缙的声音:“多谢公主赐福。”

他绕过屏风入内,朝李岫玉施施然行了一礼,而后快步走向郑泠,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重重捏了一下,笑道:“让娘子久等了。”

李岫玉见眼前一双璧人,十指交握,缱绻情浓,释怀地笑了一笑,随后识趣地转身,退出帐外。

不消多时,屋中只剩二人,喜烛烧的烛花劈啪响,魏缙牵着郑泠坐在床沿,起身拢好帐帘,随后进行未完成的仪式。

却扇揭帕饮合卺,洞房花烛度春宵。

夜半中天,微弱的月光,洒在红绸轻晃的喜床上,榻上相拥同眠的两人各怀心思,并未入睡。

听着身畔清浅的呼吸,终是魏缙先开口,低头问怀中的郑泠:“何故要发那种毒誓?”

郑泠睁开眼,即便看不见他的脸庞,也能在脑中勾勒出他的轮廓。

她只是为了应付李岫玉,随口一说,并无诚心。

况且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在反贼篡位,王朝覆灭的时候,她就早已不信了。

若是真有神灵,怎不见那香火鼎盛的护国寺,庇护大豫?

没听到她回答,魏缙伸手抚在她的脸上,轻轻触摸,“泠娘,睡着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只柔荑覆盖在他手背,温温的,柔柔的。

随即是柔柔的声音响起:“因为我就是这样想的。既然嫁给了你,此后一切,都理应与你风雨同舟。”

魏缙沉吟片刻后,只听他继续问:“真心话?”

夜色之中,漆黑难视目,郑泠辨不出他的神色,也不知他信了几分,用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牵引着他,向自己的心口探去:“做不得假,你摸摸我的心……”

话虽如此,她却控制不住一颗心在胸腔之中狂跳。

魏缙七窍玲珑,老奸巨猾,在他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

不过所幸这黑夜,给她镀上了一层伪装色:所有的谎言和自欺欺人,在夜色之中,都变得水到渠成。

骤然之间,胸脯被不小的力道聚力握在掌中,她听见男人狡猾的调笑在耳畔浮动:“泠娘,你又在勾引我……是刚刚没让你满足吗?没关系,漫漫良宵,我们继续。”

话语消失在唇舌交吻之间。

如斯良夜,鸳鸯交颈,一夜春情,恩爱不绝。

……

魏缙并无高堂,不必晨起奉茶请安;加上他大婚,皇帝给批了三日的假,是以翌日,素来都早起的他,头一次拥着郑泠,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郑泠累了半宿,听到帐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声,才睁开的朦胧睡眼。

她刚睁眼,就对上魏缙的渊瞳。

他单手支撑着脑袋侧躺,见她睡醒,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郑泠脑海中立刻浮现昨夜的一些片段。

她清楚地很,两人再缠绵下去,今天她就休想下床。

思及此,她并未回应他的吻,待双唇浅浅一碰,就伸手推开了他,旋即攥紧身上的被子滚入床里侧,与他划清界限:“日上三竿,这不合适……”

魏缙被她防狼似的举措逗笑了,长臂一伸,将人捞回了怀中,故意逗弄:“不合适什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郑泠在心底暗骂了一声‘禽兽’,没好气道:“昨夜你不知节制,害得我浑身酸软,可不敢再胡来了。”

她的话令他回味了一下昨夜。

昨夜洞房花烛,他情难自禁,与她纠缠了很久,过程中,她有好几次受不住,带着哭腔让他停下。

虽然之前他们也有过几回房事,但都是在她能正常承受的范围之内。

他顺势检讨了一下自己,想来也是由于他过于兴奋的原因,失控而不自知。

也不知有没有伤到她。

他低头看了看裹在软被之中的郑泠,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庞,见面色还算红润,但仍有些不太放心,便道:“你太虚了,该多补补。”

郑泠羞愤地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我身体好得很!明明是你……太过分了。”

魏缙倒是不辩驳,顺着她的话承认:“是是,我昨夜太过分了,不知有没有伤着你,等会找个大夫到府上,给你看看,调理调理身子。”

见他满脸认真,为她着想,郑泠没再说什么,起身离榻穿衣。

她穿好衣裳,见魏缙也穿戴整齐。

随后是落英领着侍女捧水进来,伺候他们洗漱。

事毕,郑泠坐在铜镜前绾发。

魏缙见她长发垂落在地,跨步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了木梳,捻起那一把顺滑冰凉的青丝,从头顶一梳梳到尾。

少时书中见到‘结发夫妻’,‘举案齐眉’,一类词,他只觉得难以理解。

如今一切,都化成了具象,在他的眼前,在他的生活之中。

想着日后能与泠娘白头到老,魏缙的唇畔不由浮现一丝温柔的笑意。

*

郑泠不知,他为何将时间浪费在为自己梳头这件事上。

她干坐着由他梳头,自己取了胭脂粉黛上妆。

画眉的间隙,她竟从镜中见到他在笑。

那笑容不同于独属于他的不怀好意和深沉莫测,而是带着纯粹的和煦之感。

这样的笑,只有在从前他假装画师傅丹青之时,才会出现。极易让人误会他只是个随和温润的文人,而非心机深重的政客。

这样的笑,也让从前的她浑然不知自己引狼入室,酿下大祸。

镜中映射的灼灼目光,很快就让魏缙有所察觉,他抬头望向镜中,只见他的妻迎上他的目光,嫣然一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1】

魏缙被她姣好的容颜晃了眼,痴痴看了一瞬,方才启唇应道:“极好。”

*

妆发整理完毕,两人执手出了百子帐。

外边天光大好,鸟雀呼晴。

凉风也潜入这夏初,使女子身上的馨香,随步伐而动,扩散在空气之间。

魏缙不懂香料,只觉得今日郑泠身上的香,和前段时间不一样,便随口问了句:“我记得你喜欢苏合香,今日却是佩的什么香?”

闻声,郑泠警铃大作。

之前听他说今日要看大夫,怕在大夫面前露馅,便换下了那个随身佩戴了有一阵子的,装有麝香的香囊。

她留意了一下魏缙的神色,见他依旧一副开怀的模样,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好闻吧。”

边说,她边从腰间解下香囊,闲话家常般给他介绍:“这是我前些日子查阅古方,好不容易调制出来的‘荀令十里香’。古文记载“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留香”,此香经久不散,我便想试着看看,也调制出一个类似的香。你若喜欢,我给你也做个荀令香香囊。”

他是知道的,她前阵子忽然沉迷制香,便常常带着落英,去东西两市挑选香料。

只是此时听见‘荀令香’,他难免想到,她也是经历王朝更迭的人,且还是前朝皇亲。一朝政局骤变,她从天上摔到了泥潭,与合族血亲离乱……

若是她借香明志,痛恨如今的王朝,也是情理之中。

思及此,魏缙饶有意味地接过她的香囊,手指细细摩梭,幽幽道,“荀彧至死为汉臣,不曾降魏;夫人处心积虑制作、佩戴此香,莫非是也想效仿他的清高忠骨?”

郑泠伸手去抢回香囊,但扑了个空,他先一步将香囊举过头顶,任她如何垫脚去够,也够不到。

最后郑泠放弃了,嗔声道:“只是个熏香罢了,古往今来,世间的香局、贵女,凡是喜闻香识香之人,谁不爱各种香?我可不如夫郎般心比比干,哪曾想过这些。夫郞可别冤枉了我,你若不喜欢,我剪了丢掉算了。”

试探之下,没见到她有何不对劲,魏缙便将香囊挂回她的腰间,搂住她的细腰抱入怀中,“同你说笑而已,这香,香远益清,很是衬你。”

郑泠伏在他的肩头,被风一吹的脸,不由白了几分。

刚才的试探,她虽然招架住了,但也让她见识到了他那极为敏锐的警觉。

在他身边,诸多不便。

成亲之后,他们的相处只会更加亲近,避子也更为不易。

为了保险起见,以后那个麝香香囊,也得想办法再改改,最好能够完全遮挡住那丝麝香之气。

如此,才能不被他发觉。

作者有话要说:【1】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出自唐·朱庆馀 的《近试上张水部》

【2】荀令香,也叫令君香,令公香。

‘荀令留香’的主人公是三国谋士荀彧,该典故出自《太平御览》卷七三引晋习凿齿《襄阳记》:"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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