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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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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躁动地在城墙电网上扑打,刻意找死似的,虽然没有造成伤亡,但是足够吓出人心惶惶。

东区几座与北区相邻的城市,接连遭受牵连,联邦愈发难以为继,乌谈剧院里的对台戏,就算有人硬要搭台,想唱,也唱不下去了。

再者,终究有人生了恻隐之心,准确地说,他们怕了。

启明是个活疯子,谁能保证,他会不会突然调转矛头,袭击自己所在的城市?

当拿帝国,和他们的宝贝余命作比较时,妥协,是他们悄无声息且迅速做出的选择。

没人不爱自己。

比起如空中阁楼般的帝国宏图美梦,先保全自己再说吧。

但也有几个老家伙,脾气执拗,嘴比手底的拐杖还要硬,无论如何不肯答应。

会议上,面具下的人装死,而几个老头,坦然露出褶皱织出的脸盘,拍桌子,伸长脖子,坚持联邦此行是罪有应得,面具们不说话,却也不动摇,牢牢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比锯嘴葫芦还能装哑巴,屈评又是第一个冲出来,昨日跟年轻人吵,今日继续跟中年人吵。

“帮什么帮?我问你们,难道没有骨气吗?你们怕虫进你们的家,生吃活吞了你,那你可想过,当初自己亲友被联邦那群畜生抓走时,逃过检测的你、你、你们!”屈评枯瘦的手指戳在空中,像是一根不会弯折的教鞭,滑过前后左右,凡是被指过的人,皆是顶着个悲喜剧面具,保持无动于衷的态度,他气道:“你们当时,你们当时怎么不开口要他们放过我们!”

“你们难道也要跟昨日的无知小儿一般?跪在联邦的统治下奴颜婢膝?”

他越说越上头,整张脸红得像是灶里烧红的碳,越烧越旺,就差掀开天灵盖放烟灭火了,眼看着情况不对,罗莎作为会议主持,叫停争执,紧急将屈评送往医院。

而这时,昨日的无知小儿——览星,正在和另一个无知小儿——悬川,约会。

洛汀去找白烟了,温地一人跟在他们后面,听着头顶的广播,愁眉苦脸道:“咱们是不是要打仗了。”

没人想打仗。

起码他们都不想的。

“这个很好吃,”览星端着一盒长得花里胡哨的蛋糕,把它塞进温地的怀里,说,“请你吃。”

“……你哪来的钱?”温地此时两手空空,兜比脸干净。

“悬川买的。”览星很不要脸且得意地说。

他们几个确实没什么钱,但是温地不知道,览星其实有在挣钱,但是奈何他要炫耀,谁让他确实有这个条件呢。

“靠,你倒是快活。”温地吞了口口水,看着手臂里的蛋糕,习惯地骂了一句。

“你吃不吃?”览星胳膊肘捣了捣温地,催促道:“不吃我吃。”

“不吃白不吃。”温地伸手,捏着狠狠啃了一大口。

悬川端回来两杯看着同样花里胡哨的饮料,递给温地其中一杯:“别噎着。”

靠,温地往喉咙里倒了一大口,心想,还真给览星傍上了,自己当年给他出的点子,倒也没有枉费。

*

大人物们的戏暂时停演,小人物们倒是被喊上了舞台。

“孩子们,”这天,罗莎将他们唤到乌谈,会议室里只有她,她脸上被掩饰的皱纹也藏不下去,她疲倦地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理查不说话,他似乎还在跟母亲赌气,亦或只是在跟自己赌气。

览星捏着悬川的手指在玩,温地泪眼朦胧地趴在桌子上,洛汀坐在白烟旁边,一脸紧张的模样。

整个会议室,也只有两个联邦军校生在认真听讲,尽管其中一个被人捏着手指,另一个满脸阴霾。

“我们老了,万事缠身,这些年,很多事情都是你们在做。”罗莎没上过联邦军校,但她坐姿笔直,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群横七竖八的年轻人,而是课堂的学生,她说:

“当年,我认识鲍德温教授的时候,也跟你们差不多大,我与他争论了许多,我说,人应该争取自由,就算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悬川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于罗莎这般标准的妻子。母亲,悬川曾经十分羡慕理查,但是他今日又突然明白,对方身上背负的东西,是他远远看不到的。

“您说的没错。”是悬川,他一直都是个好学生,尽管他不得自由,但他对周围的人依旧抱有善意,也信奉他们拥有自由。

罗莎没想到悬川会回应她,其实,她今天做好了唱独角戏的准备,故而,她看着面前的孩子——在她眼底都是孩子,她轻轻地说:“悬川,我还欠你一句道歉。是我擅自把你拖下水,罪魁祸首是我,你可不要怪理查。”

悬川摇摇头:“我不怪你们。”

“那就好……”她默了默,又说:“一个人的自由不是自由,一群人的自由,必然牺牲个人的自由……这是个无解的命题,鲍德温当时告诉我,这就是联邦的价值。”

“我不理解也不赞同,”她用少年时代的口吻,疑惑道,“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两相其美的事情吗?”

会议室没人回答她,就连她自己也没法回答。

“我的奶奶,她也是直感者的后代,但是她没有能力,所以逃过一劫。”她说:“可是,她逃过圜土,却似乎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牢笼,家族里的人都默默地排斥她,就连知道她身份的儿子们,也远离她。”

“可你们知道吗……她的身上没有一点直感者的血脉,她是她的母亲,与一个普通人生的孩子,因为那个直感者丈夫说,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躲躲藏藏一辈子。”

但是,人言可畏。

“殿下,我希望您知道,我并非为了权力,”罗莎转头看向门边,那里坐着一直保持沉默的白烟,她恳切地说,“我只是想救你们。”

“我清楚,罗莎阿姨,您的初心我明白,但是……抱歉。”白烟垂下眼睫,轻声回应她。

……罗莎的肩膀塌了塌。

她明白了。

罗莎点点头,她双手撑在桌子上,缓缓站起,在所有人看过来时,她说:“这次会议,我并非是来劝你们去攻打联邦的。北区需要帮助,那些东西,人不是对手。”离开前,她说:“选择权在你们。”

……

他们总是这样,张扬着自由选择的旗号,可实际上每一步,都是在说——你们不得不做。

他们怎么可能不去救援。

就算他们这些从洞穴爬上来的人自私冷漠,对联邦没有感情,但是悬川不会。

览星握住悬川的手,抢在悬川之前,说:“我们去。”

*

在方水镇事发的次日,北区所有城市关闭进出,可来不及了,启明丢入人群的炸药,只是冰山一角,三日之内,点燃引火索的海下庞然大物接连爆发,北区西南沿海城市、东南沿海城市,几乎十城九空。

灾民四处逃窜,可真正逃出来的又有几个?除非家中有直升机,亦或是长了翅膀,普通居民,没有接受过强光与凄风的他们,凭靠自己的两只腿两只手,如何拼命,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幸中的万幸,北区南部得以幸存,而启明显然不满意,他像是抓耗子玩弄的猫,站在城门外,脚底,是曾经被大火焚烧的土地,而此时,绿色延绵,无一丝一毫战争的痕迹。

当年孟章求不来他的支援,谁会想到,一年后,启明自己就来了。

启明率众立于墙外,地面的焦土已然被覆盖,新一年生出的植被,像是刻意用作擦除人们记忆的手段。

此刻,启明站在孟章曾经可能站过的地方,在守墙军威胁的炮口下,他吸了口烟,用烟斗弹了弹手上那张印有讣告的报纸,稀罕地看着,发出啧啧有声的感慨。

“哈哈哈哈,求得了长生不老药,总管怎么还是死了?”启明摇摇头,笑出了声。

总管离世,域内几乎被封锁,总管一人集权的劣势顿时暴露,台下几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而真正能代替他的人却找不到第二个。

万物崩离,中心失依,如此局面,启明率领他的寄生工厂,浩浩汤汤一路飞来,无人能阻。

而联邦这群人,竟然还在耗尽墨水对他歌功颂德……真是,启明恨不得捧腹大笑。

可是,启明戏谑的眼里出现一道影子,一个人,跪在了他的身前。

是闻诵。

这是闻诵第一次违背他的命令,像是要用身体拦住他一般。

“让开。”启明忍住不虞,命令道。

闻诵不卑不亢道:“您不能再继续了。”

启明看着他,耸了耸鼻子,空气里除了淡淡的血腥味,什么也没有,他斜睨笑道:“怎么,你想阻止我?”

闻诵低着头:“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你要谴责我?”启明似乎难以置信。比狗吐人言更令他觉得难以置信,他指着闻诵的头,嗤笑道:“你们自己就是原罪,怎么还来谴责我?”

启明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那样,浑身都笑得震颤:“你们这些直感者,这些灾祸,都是源于你们!伪善的家伙!”

他抬脚,踢一颗石子般,把闻诵踢到一旁,可还不解气,他重重踹了几脚,闻诵卧在地上并不反抗,启明踢着踢着,再度笑出了声:“你们怕什么?你们不想打,你们不敢打,你们惺惺作态,那我来替你们打!”

“不懂感恩的东西。”他揉碎了报纸,阔步走向城门。

*

悬川一行人,从东边乘坐直升机赶到北区领空时,放眼望去,地面无一处安居之所。

城市道路上没有往来车辆与人潮,只有仰躺在地的各色虫子,就连长有翅膀的也飞不动了,混在无翅的虫类中,随便地趴在地上。

这场灾难,已经无法用疮痍这样的静态图片形容了,它更像是被指甲抓破的脓疮,红肿表皮下,滚出难以形容的腥臭液体,他们在这上空,恍若路过一场人间地狱。

忍着脱口而出的恶心,他们飞到了北区的南部。

按照计划,他们得先去打开防御系统,驾驶员将他们放在守城军大楼上,可还没到停机坪,属于直感者敏锐本能唤醒悬川,他定睛看去,赫然发现,就在守城军楼边的城墙上,站着一个人。

身体纤瘦,仿佛一根摇摇晃晃的电线杆。

鸠和站在守城军大楼的天台上,对头顶飞来的直升机痴痴地笑着,五官脱去浓艳的妆容,白日里,下午的艳阳在他身上淋了一层透亮的光,模糊具体的五官,像是书页里的残影。

览星也看见了。

“他怎么来了?”览星在频道里说。

悬川懂他的意思,鸠和……分明只是个人类。

普普通通的人。

启明为什么会把他带过来?

直升机越飞越近,他们看见,鸠和的太阳穴似乎变得异常扭曲,仔细谛视,才发现,鸠和的太阳穴牵出几缕丝线,顺着几近透明的线,在城墙的另一边,启明正站在那里,他背着手,依旧能瞧见,那些线,正是出自他手。

“人都是贱骨头……”鸠和张嘴,隔着螺旋桨搅乱的风,他们听不见,只能辨别他的唇语,那唇瓣一张一合,似乎在对他们说:“怕这怕那,想这想那,我本以为自己能换个法子养活自己,脱离他们,谁想,你们也是闹着玩的。”

直升机呼呼地载着他们,等览星和悬川跳到地面上时,鸠和已经爬到了天台边缘,他迎着风,对拼命朝他跑来的二人摇了摇手。

像是打招呼,也像是,告别。

等等——

“两位老板,那日一去,怎么再也不见?”鸠和笑着说:“我还以为自己要成电影明星了。”

别——

他的声音淹没在直升机的旋翼的搅动声中,任凭他们用尽力气往前冲,可是,来不及了。

鸠和浅浅地笑着,他平静地向后仰去,像是跌下枝头的雨滴,一瞬间,从他们所在的水平线消失不见。

直到他们走到边缘,楼下,一只等待已久的虫子张开口器,玩游戏那般,扭着头,轻而撕碎那片单薄的身躯。

览星闭了闭眼,没再看下去,几秒后,悬川轻拍了一下览星的背部,览星侧首,却发现悬川正看向了远处,悬川的声音很冷,像是从来不曾温和过,他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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