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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找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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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年,临海镇港口事故的一年后。

悬川从噩梦里挣脱,他睁开眼,又闭上,五秒过去,那双拥有如黑曜石般光泽的眼珠再次撞上黑夜,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度入眠,尽管今天无需工作,尽管,距离天色大亮还有一个小时。

他掀开薄薄的毛毯,旧短裤下漂亮的大腿暴露在早秋微凉的空气里,向上,是隔着薄背心都能确信的好身材,他的手臂线条紧实流畅,肤色偏向小麦色,都是长期进行实用的结果。

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浓密的眉毛似剑,此时微微蹙起,漆黑的眼珠无光暗沉,或许是因为未完成的懒觉,或许,是他习惯如此。

他走下床,脱下旧短裤做的睡裤,大腿内露出一条伤疤,只比皮肤色要深一些,所以不太明显,那条疤从膝盖出发,直直地向上钻至大腿内侧,最终在大腿根部一掌以外的位置停留,他习惯性地把目光搁在那条线上,让自己的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过了几秒,他才套上长裤,脚踩进黑色作战靴,系紧鞋带,不紧不慢地走向屋外。

在蒙蒙亮的天光下,院子也还在沉睡,只隐约瞧得见一套低矮的木椅和木桌,此刻,它们因为男人的出现,正兢兢业业地站在围墙之下,等待主人的使用。

他坐在那把光秃秃的椅子上,手里拿起桌上的梭子和线,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微微弯下腰,在凌晨黯淡的光下,凭借手感开始穿梭引线。

两个小时后,总历时一周,摸索学习中修修补补,他总算是把小侄女的超小型渔网给修好了。

他满意地捏住网,张开,再收好,纳入自己手工缝制的布袋,布袋两侧的拉绳系成了蝴蝶结的形状,最后,他把布袋夹在胳膊里,锁好门,这才慢悠悠地抬眼望了望天空。

淡蓝色的天空干净无杂质,只在东边抹了条细细窄窄的红边,因为高起的墙壁挡住了视野,瞧不见这个时间的太阳,见此,悬川又复低下头,沿着漫无尽头的巷子,慢慢地往前走。

这是个东南沿海的港口小镇,联邦第一军校就坐落于十几公里外的海岛上,在更远处的海域,不明具体坐标的航母群的甲板上,驻扎着联邦海军部队。

为此,临海镇的居民大多都是军校职工、军官以及他们的家属,不过也有一些特地过来做生意的商贩,但也因环境的特殊性,需要经过层层筛选,才能获得许可证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基本没什么小商小贩愿意乘坐半个月的船或者搭乘昂贵的直升机来赚钱,这个世道,谁都不想给自己再找别的麻烦。

镇子内部,只能进行简单的供给交换,农场有果蔬肉类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至于其他东西,必须依靠往岛上运输物资的大货船,指望它们在停靠的间隙里带来一些新鲜玩意。

至于为什么镇子不能走陆运或者跟城市进行往来,那是所有人都面临的现实环境,镇子的墙外,不,人类的墙外,已经被那些会吃人的恶心东西——虫族,占领了。

虫族,联邦是这么称呼它们的,它们大约出现在一百多年前,可能也是这样的一个早晨,天外来物或者种群变异,关于来源,人类暂时没有结论,因为自事发以来,人类不得不殚精竭虑地竖起围墙、电网、超声波,人类用尽手段把自己隔绝在内部,好让围墙和高压线的外面,那些身披甲壳或者黏液的可怖的家伙,它们难以察觉到人类的存在。

而所有人都知道,它们,那些不知道从哪来的怪物们,正虎视眈眈地,想念着人类,就像是盯着蛋糕盒里的点心,人类,是群能塞牙缝的小点心们。

悬川是对岸军校的教官,教授内容是近身搏斗——当然,不单是跟人近身搏斗,还得跟外面无脚的蠕虫、挥舞大钳子的甲虫……数不胜数的虫子们,在没有武器的时候,动用人类自不量力的拳头跟它们拼命。

今天,悬川不打算跟任何虫子或者与虫子有关的信息打交道,一,他正在休假,二,他马上要去见自己的小侄女。

他垂眸沿着巷子不停地走。

镇子里有很多表面光滑的墙壁,它们比保护镇子的外墙要矮一些,大概有五米高,它们面对面站立,夹成的一条条巷子,中间的道路大约有三米宽,从高空俯瞰,镇子就像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巨大迷宫。

与陆地相邻的是三面高压电网和高墙,与海相接的地方则有了喘息的空隙——因为到目前为止,海洋内并未出现试图暴走或者吃人的虫子。

墙与海的中间,散落分布着居民区、广场以及公园,居民区的房子大多都是带院子的双层别墅,不过也有十几米高的楼层,但那只有一栋,是守墙军的办公楼。其余的小楼房大约有上百栋,它们安静地坐落在迷宫的各个地方,而包裹它们的墙壁构成了无数条巷子,墙壁拔地而起,曲曲折折地立在地上,是人们为复杂的道路抱怨不停的罪魁祸首。

临海镇的人自有记忆开始,走出家门,第一眼就是这些光滑的墙壁,和曲曲折折的巷路。

据说,这些墙壁是为了防止虫族侵略,让人能站在高墙上杀死那些那些无法遁地和高飞的虫子,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建造者真的只是想发挥迷宫的作用,毕竟,这弯弯绕绕的,总让人怀疑人类干这些蠢事怪事,目的就是在难为自己人——特别为难那些方向感不好的家伙。

悬川已经走过很多遍了,但还是得保持神经集中和小心谨慎,倒不是因为对电网和守墙军的不信任,而是因为,他就是那个方向感不好的家伙之一。

他为这些看不到头的光滑墙壁感到恼怒和无奈的同时,还得一边默默记下,这是自己走的第几个弯道。

第五个拐弯,一个嫩黄色的身影像是小炮仗一样撞上了他的腿,他来不及道一声抱歉,那个炮仗就揉着鼻子抬起头,圆嘟嘟的脸蛋皱了起来,正是裴花花小朋友。

“撞疼了吗?”他心疼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蹲下身,想看一看对方手底下的鼻子有没有出血,这一看,才注意到她脸颊两侧各有一大坨不协调的颜色。

“谁给你抹的?”他欲哭无泪地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想要拯救一下小姑娘化成猴子屁股的脸蛋。

裴花花今年四岁,知道往脸上涂粉会漂亮,所以臭美地拿了妈妈的粉往脸上使劲拍拍拍,可惜,小姑娘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适量,囫囵吞枣地从她不精厨艺的教授妈那里学到了“油多不坏菜”这五字箴言,于是使劲拍拍拍,造成的后果,就是闹了个大红脸。

“花花不好看吗?”裴花花护住自己的大红脸,拒绝悬川叔叔跃跃欲试的清洁行动。

“少一些会更好看,”他诚恳地提出建议,并打算循循善诱,“花花喜欢深红色的花还是浅色的花呢?”

花花再次皱巴着小脸,她咬着手指纠结地瞧了瞧悬川,似乎有些摇摆不定,在悬川准备再引导几句前,她下定完决心,脆生生地说:“我都喜欢!”

“……”

悬川被小姑娘的博爱弄得不会说话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大人像是根陈年朽木,呆呆地戳在原地,好半晌,才怔忪地问道:“那你刚刚,为什么还纠结了好一会儿?”

“唔,”小姑娘圆圆的眼睛眨了眨,她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跟面前的大人说实话。

悬川看出来了,他把胳膊上的背包拉绳扯开,露出一个口子,展示给小姑娘看,利诱道:“你的渔网修好了。”

“……好吧,”花花动摇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做出大人无奈妥协时才会有的样子,点点头,说,“因为星星老师说,现在的社会,人都不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所以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她一鼓作气地说完,好像有人在屁股后面追她,停下来后,她还喘了好一会的气。

星星……听见这个称呼,悬川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愣,像是一断加载失败的信号,旋即,他反应过来,强撑出一个笑,继续维持上一个话题:“那你为什么还是说了?”

“因为你是悬川叔叔啊,悬川叔叔是大英雄!谢谢悬川叔叔帮我修渔网!”

悬川叔叔是大英雄,这是镇上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悬川只是勉强地提起一点笑,没有立马应答,他垂下眼睫,看见自己生有茧子的手拽住了拉绳的两头,轻轻地往两侧拉,看见布袋子重新闭上嘴,他才重新开口说:“不用谢。”

他想要回避这个称呼。

可是,对方只是一个孩子,他没办法去纠正一个所有人都认定的事是错误的,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有些麻烦,所以,悬川没有去否定裴花花的措辞。

他只是选择垂下眼,低低地,吐出心中的郁结。

裴花花接过布袋,手脚敏捷地把绳子挂在了自己如藕节般胖乎乎的手臂上,在悬川准备跟她告别的时候,她又支支吾吾地开口,拉着悬川的袖子,说:“悬川叔叔,你中午能去一趟幼儿园吗?”

“怎么啦?花花这是被叫家长了?”悬川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他知道,小姑娘虽然贪玩,喜欢在公园违规捕捞锦鲤,还总把自己弄得一身的水,但是叫家长这种事情他可是头一回听说。

“唔,爸爸好像也是这样说的,”她眨眨眼,看着悬川,“悬川叔叔能替爸爸妈妈去一趟吗?我听爸爸说,你最近又在偷懒。”她一本正经的口吻夹杂着一丝疑惑,像是鹦鹉在学舌,没真的明白里面的道理。

“当然可以。”他是在休假,不过才休第二天,不然,也没时间给孩子织鱼网,但是他师兄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悬川叹口气,心想,不就是拒绝归队吗,裴仰这么大人了跟小孩子打小报告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诬陷他,况且,想让他帮忙去学校见一见幼儿园老师,为什么不自己说,还要孩子来跟他说?

别扭怪。

悬川按照裴花花小朋友的仔细叮嘱,等到了他们午睡的时间才去。

按照联邦现在的人口出生率,裴花花小朋友早应该去域内接受统一的教育与健康管理,但是,因为她父母身份的特殊性——一位是海上军队的高级军官,一位是联邦第一军校的在职教授,二位一个比一个忙,按理说,送去中心城让人照料更为妥帖,但这个小镇上出生的孩子,却让那些专家,不敢用“保苗”计划进行任何干涉。

简答来说,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小镇的人口增长极其之低,一个幼儿园,最多能同时有五个小孩,有时候,保育员和幼师加起来都比孩子要多。

悬川没在这个镇子度过童年,所以他来幼儿园的次数并不多来,只在帮忙接花花放学时来过几次。

里面的布局因为规模局限而十分简单,这令悬川感到一丝开心,因为着意味着,他不必变成无头苍蝇,省去在绕路迷路和找路上花费的时间。

他依照花花的手绘地图,在打开的办公室门外,对应画纸上绿色的一点,成功找到了靠窗的那张办公桌——

那位叫做星星的老师低着头,及肩长发此时没像其他老师一样束在脑后,反而随性地散在肩头,低头翻书的动作让头发滑下来,遮了眼,悬川抬起手正要敲门,与此同时,他看见,在他的对角线位置,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张开,插进额发里,往后梳去——

“咚咚。”悬川敲门的动作暂停,而对方撩起头发的手却还在继续,乌黑柔顺的长发从额前如拨云见雾般地被梳起,那张看不分明的眉眼显露出来——

是个男人。

这是悬川看见那张脸的第一反应,随即,他像是触电的人,整个人陷入了僵直,在对方锐如鹰隼的视线扫过来前,他身体又开始不自觉地发抖,那是恐惧作用下的轻微颤抖,没错,他感到了害怕……对一个幼师。

那不是在毒气漫生的沼泽里、被虫潮包围陷入绝境的恐惧,也不是在所有武器用尽后涌生的绝望,这是,萦绕在悬川心中近十年的提防与小心,是被愧疚包裹的惶惑,在心中如酿酒一般静静地发酵,直到——有人掀开他的盖子。

苍白的空气涌入他尘封的胸腔,彻骨的寒凉钻入他的大脑。

眼前,那张褪去少年肉感的脸变得棱角分明,而此时,因颊边垂落的长发削减了些许凌厉,显得温润无害,他薄而浅的唇微微弯起,举在半空中的手冲他幅度很小地摆了摆。

清扬的少年音也跟记忆里不一样了,变得温和有磁性,传入悬川此时的耳里,似是猛兽从尖牙后探出的低吼,令悬川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可就算他退到海里边去,那声音如港口商船的汽笛,按时在悬川耳边响起,他整个人陷入了高度紧张,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表情,却看见他笑着说:

“悬川哥哥,咱们又见面啦。”

“我说我会找到你的,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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