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莛霜沉默不语。
安云泽有他的观点，他的思考，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
被欺负的人没有勇气还手真的是他们的错吗？
叶莛霜：“我觉得你更应该谴责那些以欺负人为乐的人。”
“有的人小时候无恶不作，长大后却光鲜亮丽，轻飘飘的一句年少不懂事，就一笔带过那些被霸凌的人的痛苦，难道别人的煎熬与苦难是他们成长的踏脚石吗？那些被欺负的人或许会有一辈子的阴影。”
话说多了，叶莛霜觉得自己也有些老妈子，像在说教。
她叹息一声：“算了，这个话题打住吧。我感觉我快成心灵鸡汤导师了。”
安云泽被她说的微怔，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
叶莛霜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带着这种情绪回到教室。
他的座位在曲若瑶后面。
安云泽一只手撑着下巴，盯着她的后脑勺发呆，眼神失焦，一副思考的模样。
前面的曲若瑶一直在低着头学习。
天天都在学习，也不嫌累……
安云泽戳戳她的背，曲若瑶回头，警告地看他。
“问你个问题。”安云泽用气音说。
班里有人睡觉，有人学习，很是安静，他不好大声说话。
曲若瑶觉得他看起来神神经经的，直接不理人，继续写作业了。
安云泽气的不行。
但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他随手撕了一张纸，写了些内容，揉成一团，准确丢在曲若瑶桌子上。
以为又是什么无聊的内容，结果曲若瑶打开一看，问题还挺有深度——
“一个被欺负的连还手勇气都没有的人，你觉得他值得帮助吗？”
过了会，安云泽见她迅速扭头把纸条放在他面前，也不说话，继续转头写作业了。
摊开一看——
“反正如果我遇到了我会帮。”
安云泽盯着看了会，“嘁”一声，和叶莛霜一样脑子不正常……
那一中午，安云泽都在用手撑着脑袋发呆。
安云泽下课跑去文科班找叶莛霜。
“好吧，我觉得你说的话虽然很蠢，但是有些道理。”
“……”
“之前是我太肤浅了。”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叶莛霜问。
“不是，我来帮那个男生。”
“你怎么帮？”
“我记得那个打他的人的样子，我去揍他一顿，保准他再也不敢欺负人。”安云泽握着拳头给叶莛霜展示自己的厉害。
“……”
“不愧是你……”叶莛霜佩服道，“不过……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她犹豫着说。
“要是以后他还遇到这种情况呢？”
安云泽一愣，摊手：“对吧，所以说还是他没用……”
在叶莛霜的眼神中，他慢慢熄了声。
“那怎么办？”他束手无策。
“叶莛霜你去劝劝他，让他有点骨气，别总被人欺负，越是不还手越是有人来欺负他。”
叶莛霜叹气：“嗯……我努力。”
“有事找我。”
叶莛霜看他一眼：“话说你思想转变怎么这么大？”
安云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前没人和我说过这些话，我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感慨：“果然还是需要老师啊，不然思想容易走偏。”
叶莛霜：“我可不算是老师。”
安云泽笑笑：“我的人生导师。”
想到什么，安云泽踌躇着说辞：“虽然我也经常打架，但我可没主动招惹别人，更不屑欺负那些……平凡……普通……那些正常的人！”
叶莛霜：“也没人敢轻易惹你。”
安云泽得意：“那倒也是。”
叶莛霜和秦慕周聊天，他总是反应淡淡的，听不进去任何说教。
昨天的经历让秦慕周觉得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林暮来班里找过叶莛霜，给她送零食和饮料。
叶莛霜也经常提到这个人，语气里满是骄傲。
林暮，林暮……是这个名字吧，他看起来也没比他强多少，会有那么厉害？
秦慕周没见过林暮打架。
怀疑的想法在他心里越来越强烈。
在零花钱方面，秦慕周爸妈从不吝啬，虽然经常被刘文豪“勒索”去一些，但他剩下的依旧不少。
他打听了林暮的家庭住址，破天荒壮着胆子，去附近一所职高，花钱雇了几个人。
等待在林暮回家的路上。
他给的钱很多，叫来了七八个浑身烟气的男生。
站在这些人面前，秦慕周心跳很快，他很害怕这种人，不敢和他们打交道。
好在这些人不了解他，他又带着帽子和口罩，话又少，穿着价值不菲，看上去像个低调的大人物。
“哥们，这人跟你有什么仇啊？你要让我们打他，还给那么多钱。”一个人吸了口烟，说。
忍住烟味的不适，秦慕周想了想说：“我同桌经常在我面前提他，很烦。”
“你同桌？女的。”
“嗯。”
这人一副嗅到八卦气息的样子：“怎么，你喜欢这个女生？吃醋了？”
秦慕周一愣。
这人以为被猜到，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哥们你放心，我一会一定替你好好出气！”
“不过你这情敌家里不怎么样啊。”他环顾四周，“住这么破的楼房。我看你条件很好的样子，只要肯砸钱，肯定能把那女的追到手！”
秦慕周垂着眼。
他也没想到林暮家庭条件这么差。怪不得叶莛霜说他还要去兼职。
林暮出现在路口。
“有人来了，穿着校服，是他不？”
秦慕周看一眼：“嗯。”
他拉了拉口罩，“我先走了。”
“行，你放心，不会让你失望！”
一群人一窝蜂冲上去。
秦慕周说走却没走，而是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看着。
这群人身上带着社会气息，个个不好惹的模样，吓唬人的时候，凶神恶煞。
秦慕周看到林暮虽然诧异一瞬，但很快冷静下来，没有从他脸上看到害怕。
七八个人一哄而上，包围着他，林暮也没有跑的打算，把书包一丢，利落冲上去。
打拳的经验让他手部力量很大，拳头带风，打在这些人身上。
秦慕周看呆了。
林暮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迎面而上，不畏惧，冷静中带着狠厉。
打起架来，和他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经过了这么久，特别是运动会的洗礼，林暮的体力更好了。
关键是他不要命，什么也不怕。
这种不顾一切的狠绝让人生怯。
一个人对打这么多人，竟然没落下风。
这些男生也没想到这个男生这么厉害，他们只是想赚点钱，不想弄出太严重的伤。
“哥，哥，我们错了。大家各退一步，这事就算了。”一个男生求饶。
其他人也停住动作。
林暮转了转手腕，眼神扫过他：“我不认识你们吧？谁让你们来的。”
秦慕周沉浸在震撼中，听到这话，心揪起来。
“不知道啊。那人戴着帽子口罩，不知道是谁。我们收了钱来的。”男生哀嚎，“我们就想赚点钱，反正事也办了，我们这就走，你别为难我们。再打下去，两败俱伤，你也不想挂彩吧。”
听起来不像假话，林暮想不出来会是谁找他麻烦。
他从地上捡了书包，甩到背上，离开。其他人纷纷给他让开路。
那些人接着也一溜烟地跑走了。
等人都走了，秦慕周慢慢走出来，望着林暮家的方向看。
他胸腔震动，刚刚林暮打架的样子，就是他无数次幻想中自己反击的模样。
他握了握拳头，可惜现实是，他弱小的不能再弱小，只敢在梦里对那些人重拳出击。
回到家，一如既往地只有他一个人。大平层空荡荡。秦天明和周芸都不在家，各自出去快活。
这个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独自生活。
客厅里挂着全家福。
那是他刚满月时拍的，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笑的傻傻的。
父母脸上也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秦慕周觉得讽刺。
有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他都觉得讽刺。
秦慕周。
秦天明的秦，周芸的周，爱慕的慕。
…
回到卧室，秦慕周坐在电脑桌前。
他通过班级群加了叶莛霜好友。
对方很快就通过。
叶莛霜：“？”
秦慕周：“你和林暮初中一个学校，哪个学校的？”
叶莛霜：“？”
秦慕周：“好奇。”
叶莛霜：“岚风中学。不过我初三才转去的。”
岚风中学。秦慕周听说过这个学校。一是父母当初也想让他去这里上学，二是……
他想起一件事。
秦慕周在键盘上敲字，电脑屏幕出现一堆信息。
初三的时候，岚风中学被爆出校园欺凌的新闻，网络上发酵很快。
当初秦慕周也看到了。
视频他也看到了。
被打的人脸上打了马赛克，被欺负的很惨。
可能是同病相怜，他很关注这个新闻。
甚至在网络上发过声。
不知是在为这个男生说话，还是在为自己抗争。
也有声称同校的人在评论区留言。
好像提到过他们学校转来一个转校生，因为帮助这个男生，也被连累。转校生好像是个女生……
叶莛霜也是初三转去的。
岚风中学这件事后来得到较为妥善的处理，他为这个男生庆幸，但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忘记了。
现在旧事重提……
秦慕周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明显。
所以，那个男生，难道就是林暮？
这太玄幻了。
视频里的男生被打的多惨，他不是不知道，像极了自己。
这和今天打架带风的林暮是一个人吗？
秦慕周不甘心，想再看一遍那个视频。
可早就被撤了，现在已经搜不到了。
只找得到几张模糊的截图。
他努力对比，越看越觉得像林暮的身形。
只是比现在更瘦，更体弱。
秦慕周愣愣地盯着屏幕看。
第二天，叶莛霜到学校，看到秦慕周的两个熊猫眼，惊呆了。
“你昨晚偷鸡去了？”
秦慕周深深看她一眼，眼里情绪很复杂，但却什么话也没说。
看的叶莛霜浑身不自在，也不搭理他了，一个人看书学习。想找孙曼聊天都很难。
孙曼经常下课往外面跑，去楼下找赵磊。
叶莛霜挺佩服她的，十分钟的课间，也能跑上跑下，也不嫌累，不嫌麻烦。
赵磊也来找过叶莛霜，只不过叶莛霜太冷漠，加上旁边有个冷淡的秦慕周，不方便讲话。
来了也只能和孙曼讲话，后面便来得少了。
经过一天的内心斗争，秦慕周终于对叶莛霜说出心里压抑已久的话。
“林暮改变，是因为你，对吧？”
叶莛霜怔住，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无措。
“他以前和我一样，现在变化却这么大。”
“嗯……你想说什么？”
秦慕周：“你对他那么好，那么有耐心，为什么对我态度这么差？”
岚风中学网友的留言他都看了，拼凑出一些叶莛霜和林暮相处的细节。
“什么啊，莫名其妙。”叶莛霜无语，“我怎么对你态度差了。”
“你现在说话态度就挺差的。我不信你对林暮也是这样。”
“……”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我对你态度差，那还不是因为你态度差？”叶莛霜来了气，反驳，“你说我自以为是，不想让我多管闲事。林暮可不会这样说我，他只会害怕连累我，让我别靠近他。他会知恩图报，记住别人的好，不像你！”
叶莛霜继续道：“再说你凭什么来质问我？不是你别让我多管你的闲事吗？现在又是几个意思？”
秦慕周嘴抿的紧紧的，像在克制自己。
现在是下午的一个自由活动时间，文科就是用来背书的。
文科班在最高楼，往顶楼去的楼梯转向处有一个小平台，没人在，所以叶莛霜拿了政治课本，来这里背书。
秦慕周现在就在这里和她拉扯。
刘文豪看到了秦慕周的身影，旁边就一女生，他也不忌惮，冲上来，撞了一下秦慕周。
“秦慕周，给老子点钱，饿了，我去买点吃的。”刘文豪理所当然地开口。
秦慕周本就心情不佳，当即甩开了刘文豪搭在他肩上的手。
这是秦慕周第二次甩开他的手，刘文豪恼了，“你他妈越来越能耐了是吧？”
“你别太过分！”叶莛霜忍不住说，“凭什么给你钱，你想买吃的，用你自己的钱啊！”
“管你屁事！”刘文豪怒道，“这里有你这个女的说话的份吗！”
“呵呵。”
刘文豪懒得跟她扯皮，继续看向秦慕周，粗里粗气：“给钱！快！”
林暮昨天打架的场景，视频里林暮被欺负的样子，叶莛霜对林暮的夸赞和欣赏……
这些在秦慕周脑海里闪过。
不知为何，从叶莛霜刚刚说那些话开始，他胸口就堵着一团棉花。
现在越来越膨胀，弄得他压抑烦闷。
“滚。”秦慕周像看死人一样看刘文豪。
刘文豪“操”一声，手又想碰他，秦慕周用左手挡开。
刘文豪气急败坏，刚刚挡那一下，秦慕周左手四个指头露出来。
他骂：“你他妈神气了是吧？一个少根小拇指的废人！你牛什么？这指头不会是因为你太贱，得罪了人，被人砍了吧！”
叶莛霜感觉秦慕周身上一股危险气息传来，心里有些不妙。
虽然秦慕周少个指头，虽然大家都很好奇，但或许是害怕牵扯一些伤心事，从来没人问过，没人提过。
“你别说了，闭嘴吧！”她对刘文豪喊。
可是晚了，秦慕周从口袋里摸索一下。
下一秒，手上多了把折叠小刀。
刘文豪想动手，秦慕周脑海里闪现林暮和人打斗的场景，他躲了一下，银光闪现，小刀从刘文豪胳膊上划过。
割破了衣服，划过皮肉，血迹从里面渗出。
刘文豪只感觉胳膊一痛，低头一看，已经流血了。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
秦慕周平静地阐述：“我的小拇指，是我自己拿刀剁掉的，怎么，要不你也试试？”
这下轮到叶莛霜瞪大双眼了。
自己？剁掉的？！
从始至终，秦慕周都很平静。
平静地拿刀伤人，平静地说一些惊悚的话。
刘文豪傻眼，根本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秦慕周，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但说实话，确实吓到他了。
流出的血让他腿有些发软，特别是听到秦慕周自己剁掉了自己的指头时，他竟真害怕对方把自己的也剁了。
这人，是个神经病啊！
秦慕周现在模样无悲无喜，却看起来很渗人，眼睛如死人一般，泛着阴冷的气息。
刘文豪心痛地看着破掉的衣服，强装镇定：“你牛，你牛！我今天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就先这么算了……”
说完他就迅速离开了。背影有些狼狈。
这里又剩下叶莛霜和秦慕周两人。
“你……受什么刺激了？”叶莛霜小心翼翼地问，盯着他手里那把小刀，生怕他对自己也下手。
早知道刚刚说话语气温和一点了。
秦慕周盯着小刀看了会，收进口袋。
“可能我一直就不正常。”秦慕周回答。
“……”叶莛霜道，“话不能这么说。”
“你现在心里就这么想，不是吗？”秦慕周看他。
“……”
秦慕周低头莫名笑一声：“你说的对，人发一次疯，别人就害怕你了。”
“你刚刚也太疯了。”叶莛霜心有余悸，“我还以为你要……”
“我要杀人？”秦慕周接过她的话。
叶莛霜不语。
她确实有这个念头。
害怕秦慕周也像林暮上一世一样，受到刺激，杀了人，然后自尽。
“你觉得我和林暮像吗？”
正想着林暮呢，就听到秦慕周这样问。
叶莛霜：“这……有点吧。”
“像以前的他。”叶莛霜补充。
秦慕周：“那你为什么不能像对待以前的他那样对待我呢？”
这话没法接。叶莛霜保持沉默。
秦慕周的余光无意扫过下面一处，顿住。
“你能抱一下我吗？”秦慕周问。
“啊？”叶莛霜惊住了，“不行！你这什么要求？”
“我好累。你不是很热心吗，就不能安慰我一下？”
说着，秦慕周自己往前几步，快速抱住了叶莛霜，很用力。
叶莛霜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身子僵硬极了，试图努力推开他，却无济于事。
秦慕周的双手环住她的身体，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禁锢住她的双臂，让她没法动弹。
叶莛霜连扭动也不敢，两人贴的太近，身体动的时候，让两人的距离更危险了。甚至有些像在他怀里撒娇。
“秦慕周你个混蛋！赶紧放开我！”
秦慕周个子比她高许多，俯身，歪着头，在她耳边恳求：“就一会，求你了。”
或许是离得近，他的声音说的很轻，语调很软。
贴着她的耳朵。
叶莛霜汗毛都立起来了。
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两人就像一对腻歪的小情侣，在诉说情话。
从某个角度看去，特别像，男生在低头亲吻怀里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