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爷发话了,傅司礼也只好扯了一下嘴角,硬着头皮走过去,到第一位面前,粗布麻衫黑胳膊。
“你——太壮了。”
又走到第二位面前,他个头很高,似乎比他还要高上一个个头。
“你——太高了。”
这都是什么理由,估计连他也不知道自己长得高也是个错。
第三位长得不错,小麦肤色,骨相倒是英气,像是大家门户出来的。
“你,你——”傅司礼找不出什么理由,继续嘴硬瞎编,“你——太,太黑了。”
傅司礼说的是实话,跟那日的美人比起来,面前这位的确要黑一些。
第四位还没来得及点评就被王爷打断了,说话之前王爷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几个人被关小饶招呼着下去了。
“礼儿,这梅雨天要什么扇子,给我收起来!给我好好看看,你要什么样的人给我说就是,何必在这里挑别人的毛病。”
傅司礼一副委屈模样将扇子收了起来,小声的“哦”了一声,暗自嘀咕道,“肤白貌美、美人骨、含泪痣……”
他要美人儿。
哎,算了,没有缘分的事情再强求也没用。
“爹,您随意,我听着。”
永安王爷负手而立,微微点了点头。
王爷在王府没留多久就被宫里人叫去了,近日总是和宫里的人走的近,傅司礼在不远处看着王爷离开的场面若有所思。
“礼哥哥——”小七艰难的趴在外墙向傅司礼挥手。
傅司礼收起愁虑露着笑,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这才吊儿郎当的过去用食指弹了弹他的脑门。
“小七,你怎么来了?想你的礼哥哥了?”一番嘲弄的语气,似乎见到小七连刚刚郁结的怨气也消散了些。
小七原名江止栖,从小是跟随逃难的人一起来到邕宁的,见到小七时才七岁,那时的傅司礼比他高上一个个头,在街上扯着傅司礼的衣襟,语气带着委屈,“哥哥,我饿……”
当时难民来了好大一波,永安王爷心善,经常在长街济粥,可轮到小七的时候大多发完了,要不就是被那些强势的地霸抢走了。
傅司礼见他可怜,当即领着小七在街上的一处食馆大吃一通。
本以为这事情就要过去的时候,再一次碰见小七,他被一圈人围着拳打脚踢,他蜷缩在角落弯着身子,始终不动弹,等傅司礼拉他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流浪狗。
后来才知道他无父无母,一路跟着难民来到邕宁。
自此,傅司礼便常常关照他,唤他的小名——小七。
傅司礼毫不费力的翻出墙外,一把将趴在墙上的小七给拽了下来,“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店里不忙了?”
小七一直在长亭酒馆当伙计,白天客人很多,不能经常出来。
“礼哥哥,今日我在倒茶的时候听别人议论说,当今王上贵体抱恙,这几日正要召见宫外的大臣还有王爷呢。”
怪不得这几日宫里的总是找永安王爷过去,来回怎么还要参与这些破事情……
傅司礼脸色沉了沉,心里总感觉不安心,直接掉头,“走,去一趟宫里。”
王宫不近,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雨势仍旧不减,滴滴答答的快一个月没停。
两人一路躲过护卫,翻上了宫殿的红墙爬上了屋顶,前院灯火通明,护卫很足,根本不能靠太近,隔着屋顶看过去似乎一切都正常。
就算没有问题也不能白跑一趟,拍了拍小七的脑袋,“把你画出来的地图让我看看。”
小七扁扁嘴,从怀里将一块儿布摊开,傅司礼还没看上几眼,几巴掌就先招呼到小七的脑袋上了。
“猪吗你是,那是什么你看不出来!”傅司礼一边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一边指着宫殿的内院,少画了好几处。
小七垂着眼睛不满的辩解,“我记性又没你好,看一遍就记住了,我好歹跑了好几趟,就漏了一点点而已嘛……”
一边解释一边看着哪里还有错误,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傅司礼的粗鲁,但还是很乖的记住漏下的想着回去补上。
傅司礼骂骂咧咧回去了,小七在身后左一个“礼哥哥”右一个“礼哥哥”的,傅司礼硬是没搭理。
永安王爷跟着宫里大臣一起入宫见了王上,随后又坐了宴,等再从国都取道回邕宁时,路遇高山。
天不随人愿,偏偏就是来了一群人挡路。
手拿长剑,面蒙黑纱,身着黑衣,乃有备而来。
“王爷,有刺客!”
这是永安王爷没有想到的事情,邕宁城里还算安生,不像外头世道险恶,也有些生意场上的,只谋财不害命,还算有些江湖道义。
可这就不得而知了。
两方打起来,王爷这边一点优势都没有。
正当关小饶安排王爷自先逃命的时候,有一人拔剑而来。
黑衣人没有料到会有人闯来,看到这人身手很好,不免的有些考量,“大人,怎么办?”
黑衣人的领头眼神一定,“给我杀!”
众人拔剑直朝白衣男子而来,白衣身形未退,挥剑间在一群黑衣中打起来,几番较量只剩下三人,黑衣得知白衣实力拼不过,便含毒自尽了,还没等白衣制止就已经断了气。
永安王爷稍稍松了口气,关小饶连忙查看侍卫们的情况。
正当白衣要离开的时候,永安王爷叫住了他。
“公子留步。”
白衣顿步,冷声解释道,“路过,还望王爷不要多想。”
刚抬脚又被永安王爷叫住了。
“这位公子莫要误会,只是想请公子回我府上歇息,天色很晚了。”
白衣想拒绝,可又懒得解释,只好一路跟着回去了。
傅司礼一夜未眠,早早的便起来了。
推开窗,顿时铺天盖地的泥土味直冲面门。
路过后院花园,一身白衣,总觉得有些熟悉。
等白衣转过身的时候,两人的眼神对上了。
傅司礼脸上带着笑,眼神里带着欣喜的光芒,“美人儿,我不会是在做梦?”
“不是。”
依旧是那副冷漠厌世脸。
直到傅司礼看见熟悉的面容,还有那颗勾人的含泪痣,四肢才感觉活唤起来,变得有些热血沸腾。
“美人儿……”
白衣顿了顿,眼神轻轻的落在傅司礼身上,浅褐色的眸子,“我不叫美人。”
傅司礼顿时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变轻了,他在花园寻了寻,近日里有花开了。
“那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白衣没理。
傅司礼寻了半天,也只是找了一只快要枯萎的芍药花,折了下来递到白衣面前,“美人儿,你看!这白芍花清清白白的多像你,送你了。”
白衣垂眼看去,这株芍药是白色的,花瓣上还带着雨珠,没枯萎的时候确实好看,可芍药的花期过了。
“阿诃。”
傅司礼手依然举着,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白衣拿过他手里的芍药花,转身走了几步,“我叫阿诃。”
傅司礼低头轻笑,默念了几下白衣的名字,心里只觉得有些奇怪,又追着过去问道,“你怎会在这儿?打算待多久?你要干什么去?”
白衣眼神落在傅司礼的眉眼上,仅仅一瞬就扫过去了,忽略了炮弹似的问题,浅声回答一句,“意外,休息一日便走。”
本来还想在说些什么,听到这里又止住了,半晌只好点点头,怨气又慢慢郁结起来,胸口就是一阵闷。
上不来也下不去。
“世子——公子——”关小饶低头行礼,又继续道,“王爷传膳,请世子、公子一路过去。”
饭桌上人不多,永安王爷、傅司礼、谢忱、还有傅家远房亲戚投靠过来的妹妹傅箬。
王爷只管白衣叫阿诃,“阿诃,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留下来。”早膳将近尾声,永安王爷还是忍不住说了,昨晚上跟白衣随口提了一嘴,让他留在府上当侍卫,白衣当场委婉的回绝了。
傅司礼心头一震,眸色欣喜,立马抓住机会,一边抓住阿诃的手,一边学着王爷的语气劝说他,“阿诃呐,留在我们王府多好,不愁吃不愁穿的,刮风下雨淋不着,还有我傅司礼罩着你,你还想去哪……”
“胡闹!”
永安王爷一声呵斥,傅司礼闭了嘴,视线从白衣身上收回来的时候,看见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往上弯了弯。
这是傅司礼见他第二次笑。
微微弯下的唇角,浅棕色的眸子都带着细碎的光。
白衣阿诃勾的不是唇角,是傅司礼的魂。
傅司礼嘴角也跟着往上扬,心里乐了起来。
“还好意思笑,你瞧瞧你说的那些话,让你读的书可都白读了,打今儿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府,给我在书房好好看书!”
傅司礼吊儿郎当的点点头,看的王爷一肚子气,用完早膳没多久王爷又出府了。
白衣阿诃刚想回房换身衣服时,一阵头晕,只好扶着墙缓劲。
傅司礼赶来拉住他,一边不放心的将他往自己的身边带,语气中不缺温柔,但仍旧很担心,“你这都什么毛病,怎么动不动的就晕呢?小饶小饶——”
关小饶刚从前院跑过来就听见世子喊,“请太医来——”
太医瞧完也只是摇摇头,傅司礼急忙问道,“怎么样,你别摇头啊!”
“回世子,这位公子身子骨不好,想来从小便是含药长大的,如今断了补药,毛病也就一一出来了。”
药罐子?
傅司礼听懂了这位太医的话,原来他从小就是药罐子,“那就继续给我开补药,给我开到好为止!”
太医似乎觉得有些难度,半天没有出声,傅司礼却不管,大手一挥,“小饶——”
关小饶明白傅司礼的意思,立马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放到太医手里。
太医不经意的掂了掂钱袋的重量,一脸的笑容,颔首道,“多谢世子,小的立马去配药。”
等屋里堆的人走干净后,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了。
床榻上的人语气有些疲惫,“多谢。”
傅司礼抬眼看去,床榻上的人闭着眼,脸上的冷漠消失了几分,看起来有些憔悴和疲惫。屋外没有太阳,显的屋里有些暗,另一半的侧脸藏在一半阴影中,另一半脸色煞白,阿诃左手手心朝上搭在额头上,眉头稍稍有些皱。
看起来有些累。
许久,傅司礼看着屋外道,“等雨停了,我带你去看看太阳吧。”
床榻上的人轻“嗯”了一声。
在这一刻,心里很静,却难得的踏实。
难得一日雨停。
一连着几日,傅司礼一直在书房待着。
他一直记着那日白衣阿诃答应他的话,“等雨停了,我要带你去看看太阳”。傅司礼这几日表现的很乖,因为王爷下了死命令不准出府,他要好好表现一番,让他能提前出去。
一旁的白衣阿诃始终很静,看书很快,没想到喝药的时候半天下不去一口,一想到这里傅司礼就很想笑。
白衣阿诃察觉到他的笑意,放下书偏头问道,“笑什么?”
傅司礼勾唇收了笑,拉住他的胳膊,“走,我们一起说好的,雨停了带你去看看太阳。”
白衣阿诃未动,傅司礼手心的温度隔着单薄的布料传过来,他垂眼淡淡的道,“王爷不是说让你在书房看书,不准你出去么。”
傅司礼用力一拉就将白衣阿诃带了起来,语气带着些宠溺的味道,“跟着我就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早上七点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