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妖也有些惊奇：“你知道这酒？”

苍晗道：“我与我的心上人曾逗留长安，前不久还去了长安打闹一通，说起此事，当初他要找的妖也——”

苍晗忽然一怔，脑子里纷杂的念头一股脑涌过来，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无数巧合碰在一起，凝出一个想法。

长安，狼妖，心系仙人，爱钓鱼，法力强大。

息昀要找的，飞夏的故人，是曾住在长安的一只狼妖。

苍晗脱口而出：“你是枫旃？”

狼妖露出惊诧的表情：“你认得我？”

苍晗道：“你所钟爱之人是飞夏仙君？”

狼妖听到飞夏二字，怔忡片刻，随后若有所思：“我听闻前不久息昀仙君降于长安，我与飞夏之事，应当只有他知道。”

他顿了顿，看着苍晗：“你和息昀有何关系？”

苍晗道：“我叫苍晗。”

枫旃皱起眉：“苍晗？我有所耳闻，你是息昀仙君的大徒弟？但你不是仙人么？为何如今是魔族的样子？”

苍晗笑了笑，翻手唤出一缕清气：“我自有原因，只是不便多说，如今我离开天界，你可把我当做魔族看待。”

枫旃无声叹了口气：“怎么与息昀仙君纠缠的都是魔族？他命中以与魔界的暄梧魔君纠缠不休，甚至牵扯到了双方命格，你与我有缘，奉劝你一句，莫掺和进去了。”

苍晗心念一动，感觉自己终于抓到蛛丝马迹。

诸多关于息昀的怀疑和猜测似乎在枫旃身上可以找到答案。

飞夏是命格仙君，又与枫旃情思缱绻，交代过他一些息昀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苍晗叹了口气，装作忧愁的模样：“我自是与师尊无缘，如你方才所说，他与暄梧君纠葛很深，为此日夜难眠，憔悴郁郁，只是其中缘故他并不与我说，我多问了些，竟一怒之下将我逐出天界。”

枫旃看着他，竟似乎有些惊诧，反问他：“为何如此？息昀仙君难道没想办法破了此局么？”

苍晗耳朵一动，不动声色道：“什么局？从未听他说过。”

枫旃道：“你既然已非息昀仙君的徒弟，他的私事我也不便与你说。”

苍晗笑了笑：“安知不是我的私事。”

枫旃看了他许久：“或许你是破局之人。既然息昀肯将我和飞夏的事情同你说，那必然信任你。”

苍晗心底一喜：“但说无妨。”

“你是魔族，想来能找到暄梧君，告诉他我接下来讲的故事，便能破局了。”枫旃递给他一坛酒，“我也曾想过帮他们一把，但是暄梧魔君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寻不到人。”

苍晗接过百年梦：“请。”

枫旃与飞夏相遇也是因为钓鱼。

本是飞夏临凡，仙气惊扰了深潭里的鱼，枫旃不悦，与飞夏大打出手。

所谓不打不相识，当时枫旃也想不到自己日后会情根深种。

后来枫旃留在飞夏身边，直到一日飞夏说自己要算天命，他要算的是这看不透的天道。

他说天帝无道，他们想要直到未来三界命途如何，但是想要算整个三界的命，除了要近百年的时间，还要用命去换。

这天地间也只有飞夏能做得到，换了旁人就算用命换，也是换不来的。

当然这事是枫旃后来才知道的，他只知道飞夏下定决算去算三界未来之后就离开了自己。

枫旃对飞夏诉说过自己的情思，但飞夏始终拒绝，两人沉默以对日日夜夜，飞夏在前面行走，枫旃在他身边沉默跟随。

而飞夏这次离开后径直回了天界，枫旃留在了人界。

他越来越沉默，守在他们曾经一起带过的地方，钓鱼再放。

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寿命长，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没了太多感触，只是旁人口中，已是沧海桑田了。

飞夏下凡并没有找他，他得知了飞夏的踪迹后匆忙赶去，因上次分别时飞夏说的决绝，他并不敢直接露面，于是乔装打扮了一番，远远跟着飞夏进了一家茶楼。

飞夏旁边是他的好友息昀，枫旃倒也是第一次见，若非飞夏唤息昀名字，他也不知道那时大名鼎鼎的息昀仙君。

茶楼里有妖有魔，是逗留人界的妖魔仙灵都喜欢来的地方，枫旃在其中倒也不显眼。

飞夏步下了隔音的结界，枫旃坐在飞夏的背后不远处，凭着自己强大的妖力，倒是能断断续续听见他们的对话。

“息昀的命途和三界未来息息相关，所以只有飞夏算三界的未来时才能顺带算出他的命。”枫旃淡淡道，“我听飞夏说，若是息昀与暄梧君在一起，暄梧君必死无疑。”

苍晗心头猛地一跳，脑子感觉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嗡嗡作响还有些放空，他看向枫旃：“什么？”

“若是息昀和暄梧君在一起，暄梧君必会因此而死。”枫旃重复道，“息昀仙君想要把此事告诉暄梧君，再一起想办法怎么处理，但是飞夏告诉他，若是息昀或是飞夏自己去告诉暄梧君这件事，那结局也是一样。”

苍晗只觉得自己心里都空了一片，他麻木地听着枫旃继续说道：“息昀也想找人去告诉暄梧君，但是这样与他自己去告知无异。最后飞夏说唯一的办法是，有外人能不在息昀的指示下，无意间将此事告知暄梧君，才有一线生路。只是那一线生路也是险象环生，飞夏道，那两人若是真的机缘巧合下走上那条路，必然双双重伤，稍有不慎就是齐齐殒命，但是只要熬过去，就是柳暗花明，最后结局是好的。”

苍晗的手指死死扣在掌心里，手握出了血也浑然不知。

息昀身上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息昀那样做，都是为了苍晗而已。

“我听到这里便走了，之后他们再说些什么，我便不知晓。”枫旃叹了口气，“那时……那时飞夏以命换卦，命不久矣，他找我说了些不知所谓的话，想让我对他断了心意，可我如何不知他是让我忘了他？我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那段日子于我而言，痛苦不堪，不想再回忆，浑浑噩噩很久后，我才稍微振作些许，想起了息昀的事情。”

苍晗垂眸不语，枫旃继续说道：“我想着息昀仙君与暄梧君也是可怜，于是我也曾想着告知暄梧君此事，因飞夏和息昀都不知道我听到了这件事，所以我便是那局外人，但是我寻了很久，也不见暄梧君踪迹，息昀仙君也似乎留于天界，不知其近况，后来我听闻息昀仙君找了许多擅长占卜的仙人妖鬼，便知他在破局，现在想来，他应该已经想到了破局的方法。”

“我来此处，也是听闻这附近有暄梧君的踪迹，只可惜仍是无缘拜见。”枫旃说罢，看向苍晗，“所以我将此事告知你，你与息昀仙君关系匪浅，或许能基础到暄梧君，此后他们二人的情缘和性命，或许就系与你身了。”

苍晗神色晦暗，他看着水面，枫旃的故事很长，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色凄清，照在他的身上。

息昀又是独自度过了多少这样的夜晚？

苍晗明明对息昀的梦魇，他的担忧有所察觉，但为什么他现在才知道真相？

他这几日那般逼迫息昀，息昀是什么心情。

为了保护心上人，而被心上人误会，被心上人言语讽刺，粗暴对待，息昀又改如何自处？

苍晗只是一想，都觉得连指尖都是绵密的刺痛，他胸口发闷，心里疼得整个人都有些佝偻。

他太了解息昀，息昀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他必然是尝试了所有能尝试的办法，发现都无法走上那条唯一的生路之后，才假装斩断情丝，与苍晗决裂，压制所有的痛苦和不舍，离开了苍晗。

情深至此，何以为报？

枫旃见他神色不对，走过来弯腰扶他，苍晗痛苦地摆了摆手，心道：他这样对我，我却那样对他。

息昀枯坐了多少日夜，压抑了多少相思，他看着苍晗的眼神那么明显，苍晗却为何浑然不觉？

息昀为了他近乎发疯，只要苍晗有点危险，息昀便不顾一切冲上前去，这样胆战心惊，这样小心翼翼，让苍晗不敢去细想息昀那些日夜的寂寥。

苍晗的生死已经成了息昀的心魔，所以息昀宁可伤了苍晗也要离开他，被他强留身边后每日都那样郁郁寡欢，惊恐不安。

苍晗原以为那是因为息昀不想留在自己身边。

如今才知晓，那只是息昀在害怕。

怕害死自己今生挚爱。

因为情深，所以想方设法离开苍晗。也因为情深，留下那么多苍晗送他的礼物，因为息昀知道，他与苍晗没有以后，那些礼物都是仅有的念想，能成为寒夜相思时最后的慰藉。

而息昀身上故意留下的疤，也不过是他为了提醒自己，再思念，再痴恋，也不要忘记自己必须离开的事情。

苍晗心痛如绞，正因他了结息昀，所以不过心思几转就想通了息昀的所有想法，于是他也承接了息昀所有的痛苦，心痛甚至加倍袭来，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他缓了缓，迫不及待想回去见息昀，告诉他不要再怕了，也不必再违心离开了。

他们的死局，被破解。

苍晗缓缓起身，看着枫旃：“多谢。我此时还有要是要办，等明日还在此处相见，我必有重谢。”

枫旃瞧着有些不对：“你还好么？”

“不能再好了。”苍晗勉强笑起来，“枫旃，有件事情瞒了你，我很抱歉。但或许是阴差阳错，倒是这点隐瞒成全了我和息昀。”

他看见枫旃神色一变，似乎猜到了什么，苍晗自嘲般一笑：“我便是魔君暄梧。”

作者有话要说：好耶开始走h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