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晗短促地笑了一声:“虽说我是魔界数一数二的没心没肺,但是要我去教情敌?那我也太心胸宽广了吧?”
息昀侧身而立:“她不会是你的情敌,所以我去教,想必魔君不会介意。”
苍晗顿了顿,忽然笑道:“息昀,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息昀疑道:“什么?”
苍晗道:“我们讨论你的徒弟们就像是讨论我们的孩子一样,你宛如指责当爹的偏心的娘亲。”
息昀:“……”
他发现他最近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不同如以往的沉默冷淡,他现在完全就是无言以对。
因为他仔细一想,确实有点那个意思。
息昀道:“那只是因为你我本是同辈人,我惯与你商量。”
苍晗道:“你这时候要论辈分来讨巧的话,那我比你虚长几岁,快叫声哥听听。”
息昀拂袖,不轻不重地抽了苍晗一下,苍晗反手勾住息昀手腕的银链:“这链子戴在师尊手上,当真对得起一句皓腕凝霜雪。”
息昀一时无奈,两人在他长袖下过了几招,苍晗翻手扣住他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扣,魔族自然是没什么顾忌的,苍晗故意紧了紧手指,揉捏着息昀的指节,低声笑道:“是我前几日欠考虑了,仙君明明穿这宽袍大袖更好。”
息昀根本懒得搭理他的调戏,干脆隔着眼罩翻了个白眼。苍晗像是没看见——也可能真的没看见,自顾自笑道:“这可当真方便你我调情。”
息昀在给他一拳和骂他一句中反复挑选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不能给他任何回应免得蹬鼻子,于是仙君一言不发抽身要走,出乎意料的是苍晗居然还真的松开了手。
松开手的瞬间还塞给息昀一颗丹药。
息昀道:“什么东西?”
“我虽对风雩没什么好感也并不讨厌,但你这个师尊一向是要一碗水端平,谁都不肯落下的。”苍晗道,“你现在眼睛不方便,我就替你多操几分心。这丹药最适宜修炼法术时服用,使之神清气爽,事半功倍。”
息昀在心里叹了口气,苍晗越是周到,他就越需要逃离,逃离苍晗对他而言无疑是痛苦的,尤其是他对自己的感情心知肚明。
牵扯不休,勾肠牵心,明知不可为,故而如万箭穿心。
他自是要抽身的,只是无论阴晴圆缺,旁人看见的今朝月是何等模样,可明月本身从不曾变过,所以即便这如幻梦的情缘碎裂,仍无法抹去他当年刻在他心上的惊鸿一瞥。
不周山残柱下,魔君持刀肆意一笑。
他虽然心思百转,但也因为想过太多次,在外人看来,这么多复杂情思,也不过一瞬怔忡而已。
苍晗见息昀若有所思片刻转身就走,也不疑有他,等魔君目送心上人远去一回头,发现自己的便宜师弟已经兢兢业业开始练第五遍了。
苍晗:“……傻孩子,你不累吗?”
他们的剑术自然也要配合着法力,以飞琼现在的实力练五遍不歇气,第二天估计就爬不起来了。
飞琼的声音颤颤巍巍传过来:“啊?我可以停了吗?”
苍晗莫名其妙起身走到他身边,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后脑勺:“不然呢?为什么不能停。”
飞琼是个实在人,老老实实道:“我看师兄你和师尊——”
苍晗哭笑不得,他是想以后恢复身份也把飞琼收做徒弟的,便也不再捉弄他:“唯一会被我灭口师弟的只有紫霭,你大可放心,大大方方的,别胡思乱想。”
飞琼松了口气,一溜烟跑去休息了。
苍晗笑了笑,靠在栏杆上,曲起一条腿,悠然自得开始赏花等人。
他等的人穿过月洞门,走到了一片芍药花丛边,耳朵动了动,“看”向了一个方向:“风雩。”
风雩猛一回头,起身来扶:“师尊,你怎么自己来了?大师兄他——五师弟怎么也不跟着?”
息昀却没等她靠近自己,便缓缓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已经模糊能见光了,不必他们跟着,我来找你是有事要说。”
说着他侧了侧头:“心情不好又何必欺负花草。”
风雩耳朵瞬间红了,放下手中的花瓣:“我没摘芍药,就是揪了根小野花。”
“芍药牡丹艳绝天下,人人爱惜不忍摘损。”息昀敲了敲身前的石桌,示意她也坐下,“可野花青草也一样是鲜花奇艳,何谈高低贵贱?”
“我错了师尊。”风雩低声道,“我只不过是……”
“无妨。”息昀道,“是我说教了,只不过由小及大,我说的并不只是花草。”
风雩心有所动:“师尊为何忽然教我这些?”
息昀淡淡道:“日后若四海清平,我便会退隐人界,届时我的衣钵都由你和飞琼继承,自然要教你们一些为仙的道理。我并非一个称职的师尊,刚收下你们就忙于人界之事,没能好好教你们些什么,眼下闲来无事,倒是可以指点一二。”
风雩一惊,反问道:“怎么就是我和飞琼继承你的仙宫?虽然大师兄不太正经,但我也知道,无论经略还是法力,他比我们强上太多。更何况……师尊也更喜欢他不是么?”
“苍晗有自己的路要走。”息昀平静道,“他来我身边只是为了我而已,等我退隐,他自然也不会留在天界。”
风雩沉默了片刻:“他会和师尊你一起走对吗?”
息昀却否认了,语气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不会,我们本是殊途,但此事与你和飞琼无关。”
风雩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师尊难道不喜欢苍晗?可我感觉你……很在意他的。”
“你方才也说过类似的话。”息昀反问道,“为何你会这么想?”
“若是别人,像是大师兄那样亲近你,早就被你打飞了吧?”风雩似乎想到什么,打了个冷战,“想想都觉得可怕。”
息昀抿了抿薄唇,有些想笑,但是最终也只是冷淡说道:“我与他有些夙世纠葛,这是我与他的一些过往私事,不便说与你听,不过终究陌路。但是风雩,我与苍晗未来如何,都不影响一件事。”
风雩心底隐隐有些雀跃,又有许多疑惑:“什么事?”
“我只当你是徒弟。”息昀道,“倾慕我是没有任何后果的。”
风雩的心瞬间沉下去,她低下头,那点雀跃再次湮灭:“我是为此你来的。”
“我这次也是为你来的。”息昀垂眸,手中拈起被风雩揉碎的白色野花,“风雩,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为徒。”
风雩垂头丧气:“你被天帝逼得。”
“但是你和飞琼是我亲自选的。”息昀道,“看中的是你二人的资质。”
他张开手,那已经零落成泥的花恢复如初,再次开了起来:“与其沉迷于无望的感情,不如走更好的路。”
风雩道:“什么是更好的路?”
“大业。”息昀道,“你擅长法术,又心思细腻,无论是在天界为官,还是游走三界,都能有不错的前景。比起情爱,何不笑傲仙神,为他人之盾,执利剑而流芳千古?”
风雩怔住,片刻后轻声道:“我可以吗?”
“天界女官女仙众多,多少仙子胜过男子千万?”息昀将花放在桌子上,微风拂过,花瓣摇曳,“譬如我母亲,便是上一任瑶池史官,你想必听说过。”
风雩低头沉思许久,最后又小心翼翼道:“师尊,我想问你个问题,提前说好,我并没有一辈子屈居他人之后的想法,这问题只不过是我自己好奇——我或是你别的弟子譬如飞琼微夙,我们若无心仕途,只一心家宅呢?”
“若是你们喜欢,自然也无妨。重要的是你们自己怎么选,记得给自己留好余地,若是选错了,还可以有退路。我并不会逼迫你们。”息昀道,“只不过我希望日后有人提起你,说的不是谁的夫人,或是谁的母亲,而是风雩二字罢了。”
风雩心神震动,她一时脱口而出:“我想如师尊一般遨游九天之上!”
息昀便勾了勾唇角,抬手扔给风雩一粒药丸:“苍晗赠与你的,他虽爱逗你们,但也是真心对你们,这药有助于你修行。我教你一套法术,你且记好口诀。”
风雩有些酸溜溜道:“多谢大师兄了,难为大师兄了。”
息昀知道她心里必然别扭,虽说苍晗没真的把她当情敌,但是她却是真的把苍晗当对手。
息昀心想:我谁都不会选,还在这争什么呢?
奇怪的是他多次和他们二人强调自己并不打算成亲,但是他们就是把自己话当耳旁风。
风雩道:“师尊不是要教我一套法术吗?”
息昀把口诀教给她,便起身要走,风雩道:“师尊,这便完了?”
息昀道:“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你自己领悟怕出岔子,我去叫苍晗来看着你。”
风雩:“……不必了师尊,我可以等你眼睛好。”
息昀却不理会她,径直去找苍晗了。
风雩看着她师尊背影,心中犯嘀咕:怎么看息昀拒绝我的决心都很坚定,但是苍晗对他一傻笑,他就对苍晗心软,苍晗这人是不是给师尊灌了迷魂汤啊?怎么好似一刻也离不开?
而正在“傻笑”等人的苍晗,息昀没等回来,倒是看见息昀的仙侍匆匆而来,见到苍晗便拜:“大公子!”
苍晗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此处向西三里,有一处小城,忽遭妖物侵袭,其他仙人都在各地除妖,此处分身乏术,且来袭的妖物绝非等闲,所以前来请大公子出山。”仙侍道,“可要禀告仙君?”
“不必了。”苍晗利落起身,“他眼睛还没好,喊他做什么?”
“什么妖物?”息昀的声音从苍晗身后传来,“仔细报来。”
作者有话要说:息昀:给你梆梆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