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咬牙道：“我要我们一起活。”
息昀负手，无悲无喜：“世间之事，不会因你而变。”
“可我已经一无所有，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穷奇激动之下上前一步，“仙君，你们天界信奉大道无情，可我们是人是妖，我们做不到这一点。求仙君开恩。”
息昀听到这里有些薄怒，语气也更冷一些：“天道有常，不为，你又怎么能逆转阴阳规则？”
“总有回寰余地吧？”穷奇道，“也有人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者多是为了天下苍生大业，几时有为了儿女私情而违抗天道还能功成身退的？”息昀皱起眉，已是十分不悦，“妖气会侵蚀凡人身体，甚至会吞没他的魂魄。你若再耽搁下去，他便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
既定的事实不是谁痴情就能改变的，待到阿轲魂魄消散，就是天帝或是阎罗也救不得他。
穷奇似乎哭了，他挡在阿轲的房子前：“仙君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只求你能成全我们，我知道一些式苒的密辛，也能帮助仙君里应外合，只要仙君能让我们长长久久—— ”
息昀见他反复唠叨的都是那么几句话，自己告诉他的一点都没听进去，一时间心头火起，冷冷呵斥道：“我的弟子在外面与妖族厮杀保护你，你却只看得见自己的悲喜。这一城的人背井离乡，亦有死伤，如你却只一心与心上人白头偕老？”
“我求我所求，亦能报答诸位。”穷奇摇摇晃晃上前，“我隐居于城中，确实欠考虑，害了邻里，我亦会想办法。我今生已无他求，只想和阿轲携手终老，若是救不回他，我便是翻覆——”
穷奇说了一半忽然闭嘴，像是想起眼前这位杀神的逆鳞是什么。
息昀冷笑一声：“如何？翻覆三界也要救他？且不说若是他因妖气侵蚀而死，乾坤之中再无办法，单说就凭你也能翻覆三界？三界又欠你们这对有情人什么？妖族和魔族平日里都是些什么毛病。”
穷奇词穷，最后也只低泣道：“仙君是天上云，仙者无情，唯有大爱，自然不懂我们的绝望和执着，情之一字，仙君虽然知道，却未必懂。”
“所以别人就该为你的情意付出代价么？”息昀冷冷道，“既然他和你在一起会死，你就该离他远远地，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留着他。是你害死的他。”
他说完这话，自己心里倒也觉得痛快不少，刀割向伤口，放出毒血，疼痛虽然依旧，但只是自己心里能舒服一些。
息昀宛如自虐一样地想：这句话也是在教训你自己。
这段时间他和苍晗有些过于亲近了。
“我比你清楚有情人相思成疾，终究陌路的痛苦。”息昀道，“如果你执着如此，我也无意再劝，你只要自己做好准备。”
穷奇没有说话，阿轲虚弱的声音倒是响起：“所以要么他离开我，我们都能活，要么我们在一起，我会死？”
息昀道：“不错。”
阿轲道：“我选择和他在一起，死也无所谓。”
息昀反问：“不惜魂飞魄散？”
“我不同意。”穷奇终于开口，“仙君说的对，我一直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人如果死了是救不回来的，凡是起死回生的传说，都是留了一口气或是一丝魂魄在。若是阿轲真的魂飞魄散，别说大罗神仙，就是把女娲挖出来，也一样束手无措。
魂魄散了就是归于天地，一片虚无，彻底没了。
穷奇道：“仙君能帮我救人，我定回报仙君，眼下於菟二兽穷追不舍，仙君的眼睛又……”
他刚一松口，息昀却忽然动了，抬手一道法术打向阿轲所在的房子，穷奇大惊失色，还不等开口，便看见一只妖从息昀身后的墙上探出头。
穷奇仓皇回头，发现有数只妖物从院外跳过来，向着阿轲的方向冲去。
然而他们刚靠近房子，就分分惨叫着化成一滩血水，穷奇这才发现息昀那一道法术似乎是一道结界。
穷奇又惊又喜，回头看向息昀，却看见息昀身后墙上的妖物无声无息已经冲到了息昀身后，高高举起利爪——
穷奇大吼一声：“小心！”说着就要扑上去，然而息昀纹丝未动，神色冷静得仿佛根本不是置身于战场。
穷奇一怔，只见息昀反手虚握，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侧耳去听。
他手中没有剑，却有着持剑的姿势，双目上的轻纱尾端随风耳动，随着妖物的扑杀，仙君云淡风轻的一抬手，那空空的手凝出一把冰剑，正好捅穿了那只大妖的喉咙。
院外一声虎啸，惊天震地，飞琼和风雩率先退进屋内，随后苍晗站在墙头上，回头对息昀笑道：“谈妥了？”
息昀倒是有些诧异：“你居然还没解决？”
“这护法还是有些能耐的。”苍晗扬声一笑，仍有那股张扬意气，“而且我兵器不在手中，到底有些不顺。所以留了一个给你，也让你活动活动筋骨。”
飞琼落到息昀身边，有些疑惑：“大师兄兵器呢？”
息昀自然了解苍晗说的不是他这些日子用的剑，而是他的归鸿刀。
而且苍晗的法力大部分都是魔气，清气虽然也有不少，但是比魔气用起来到底捉襟见肘。
这妖族护法不是寻常妖物，所以苍晗用清气打起虽然也一样游刃有余，但不能短时间内置其于死地。
妖物还在进攻，苍晗道：“还剩十五只。”
息昀道：“杀。”
杀字听起来有兵刃交击之声，伴随着息昀的命令，门外的妖物在於菟和峻狮的带领下终于冲进来。
苍晗喝道：“於菟送给你了！”
说着他避开於菟的一击，一脚踹向於菟受伤的腰部，将他踢向息昀。
虽说苍晗不能瞬间杀了这两大护法，但是给他们身上留了不少伤，像是猫捉老鼠一样，让这一虎一狮心头火越烧越旺。
一旦失去冷静，就离死不远了。
於菟被他一脚踹飞到息昀面前，看着息昀看不见的双眼，於菟狰狞地张开大嘴，向息昀扑去。
息昀低喝道：“苍晗，剑！”
苍晗振臂，溯云剑飞向息昀，息昀抬手接住，矮身躲过於菟的袭击，与他缠斗起来。
那边苍晗也和峻狮打得难解难分，风雩去保护全场唯一的人类，飞琼和穷奇一起与其余的大妖厮杀到底。
场面乱成一窝粥，但是随着息昀破天的一剑，於菟被抹了脖子，野兽由做垂死挣扎，息昀立掌抬手，无形的利刃决绝斩下。
虎头离体，在地上滚了几圈，黄色眼睛睁得极大，死不瞑目。於菟的血喷洒而出，如血雨一般，息昀嫌恶，侧身一躲。
他脸侧被於菟临死前留下一抹伤口，红色的伤口和他眉间的朱砂倒是相映成辉，让人为之心神一震。
不过息昀这身影在苍晗眼中是绝世而立，放在那些妖物眼中就是阎王索命了。
息昀接连挥剑，又斩了数只妖物，剩下的大妖见扭转乾坤无望，当机立断觉得自己小命重要，转身就跑。
苍晗落在他身侧，手里提着奄奄一息地峻狮的鬃毛：“这个也砍了？”
息昀的声音淹没在妖物逃命的喧嚣中：“杀了。”
苍晗点头，刚要送峻狮归西，不远处的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刀下留人。”
那声音听着很远，像是有人匆匆往这边赶来，担心来不及，所以先用法术喊了这么一声。
苍晗皱起眉，看向息昀：“这谁啊？”
息昀却脸色大变，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偏了偏头，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苍晗见息昀表情不对，也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笑容：“怎么了？熟人？”
息昀沉默片刻，许多多去的零碎片段汇聚成一个画面，他一直以来的猜疑终于被证实。
剑断折戟，一片鲜血，已死的妖皇说他亲手杀了那人。
本命兵器碎了，主人就一定会死么？
“熟人。”他回答道，“你虽然未与他照面，但也应认得他的脸。”
这话便奇怪，苍晗心底转了转，忽然心底冒出一个猜想：“我见过他的画像？”
随着一阵狂风卷过，一位仙君落在了狼藉一片的小院中，男人第一眼没有看向他为之求情的峻狮，而是深深凝视着息昀。
男人似乎有些怯意，又有些许期盼：“息昀……好久不见，你，你眼睛好些了么？”
息昀并未说话，他神色冰冷如山上积雪，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很是不悦。风雩和飞琼对视一眼，不敢多言，只摸摸站在了息昀身后。
苍晗神色微妙，他轻描淡写瞥了一眼男人，随即不再看他，垂眸低声在息昀耳边说道：“即是故人，总不好不寒暄吧？”
息昀抬眼，透过轻纱，试图去捕捉苍晗脸色一星半点的表情。
可惜他现在也只能看见点点微光，但他听见苍晗轻笑一声，随后暗中勾住了自己手上的银链，又听苍晗轻声在他耳边道：“我带飞琼风雩到一边等你？”
男人见苍晗动作暧昧，息昀却不曾推开他，反而若有所思的模样，心底不禁又恨又酸，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息昀，是我，我——”
“仙君。”原本要走的苍晗立刻踏步挡在了息昀身前，“他眼睛现在看不清，还请你多少懂点礼数。”
男人笑了笑，与苍晗无声对峙着，苍晗神色淡淡地，连带着风雩和飞琼也上前一步，围在息昀身边。
此时息昀冰冷的声音响起：“许久不见，陌诉仙君。”
作者有话要说：开启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