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夙有些狼狈,不过穿的倒是贵气,这点狼狈被那些昂贵精致的衣物一衬,倒也没那么显眼了。
息昀瞥了一眼,他不似苍晗,爱支着头,一副气定神闲、优哉游哉的样子,看厌恶的人的时候从眼角看过去,光是姿态就能让人火冒三丈,再漫不经心看一眼,就能让被看的人胆战心惊,那点火气被冷水一浇,更是透骨生寒。
他永远都是脊背挺直,如松如竹,任哪个大儒来都能称一句谦谦君子,鹤姿玉质。
所以瞧着也就温润一点,即使表情冷,那也是不动声色的有礼,总是能给别人些妥帖和余地。
微夙不敢惹他混不吝“大师兄”,但是面对虽然一向漠然,但是总是内敛自持的师尊倒是有几分松弛。这几分松弛往往就能惹出事端。
果然微夙虽然有些瑟缩,但是终究还是不紧不慢说道:“师尊,我是陛下派来的。”
宴翀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苍白的嘴唇,不怀好意地一笑:“我是不对凡人出手,但是打扰我们清修的仙人可是最好的补品——”
息昀面无表情:“谢谢你的好意,但请鬼王好好说话。”
帮着息昀吓唬人的宴翀委委屈屈收回舌头。
息昀将目光再次投向微夙,微夙倒是比紫蔼游刃有余得多,见息昀看过来,立刻道:“师尊,非我私自下界,实在是陛下命我去见一见鬼王。”
息昀没说话,只是慢慢地点着桌子,等到微夙的游刃有余慢慢褪去,一丝惊疑不定爬上他的脸。
看着被沉默折磨得皱起眉的微夙,息昀平静地开口:“是陛下派你去,还是归麓?”
微夙正要开口,息昀道:“想好了再开口。”
微夙沉默了片刻,还是坚持:“陛下。”
“既然如此,你被这样对待也未见不悦,倒是你的好气度。”
“师尊教导得好。”微夙低头,叹了口气,“师尊,是陛下派来的或是归麓仙君派我来的,不都是一样的吗?”
息昀似笑非笑:“在你眼中原来是一样的。”
微夙正想辩解,息昀却没让他开口:“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为什么派来的是你,而不是紫蔼?”
微夙惊诧地看向息昀,似乎一时没明白为什么息昀装都不装,直接说出来了。
他沉吟片刻,还是如实说来:“紫蔼身体不好。”
这息昀倒是知道。
停故留在天界周旋,定期会报告给息昀最近的动态。
紫蔼吃下苍晗的药,一开始功力大增,但是蛊毒一直难清,沉疴之下,他甚至神智模糊。
停故听息昀的安排拿了些真真假假的情报,紫蔼信以为真,递了上去,结果可想而知。
天帝大怒,便开始不待见紫蔼,紫蔼之后又因为神智不清办错了事,遭此变故,伤又没好,更激出毒性,竟有疯癫之相。
现在他说的话已经没什么人相信了。
而紫蔼还没昏昏沉沉之前,便拉拢微夙,微夙眼看着跟息昀没油水不说,还有危险。只是他有贼心没贼胆,一直犹犹豫豫,最后当归麓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下定了决心。
紫蔼已成弃子,归麓要微夙接替他的位子。
成事之后自然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微夙作为马前卒,第一件事就是去拉拢鬼王。
妖王已在麾下,鬼王岂能放过?
没成想鬼王宴翀从一开始就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后来苍晗提起此事还感慨道:“他虽然生前是被一箭穿心而死,心口有个大洞,不算好看,但如今看来也不是坏事。”
风雩问道:“为什么不算坏事?”
苍晗道:“心眼多了一个,这鬼不就聪明了许多?”
风雩:“……”
她抱着猫跑了,觉得大师兄脑子估计也被戳过一个洞,要不然这想法怎么都冒着冷气。
息昀起身,对宴翀道:“我送鬼王出去。”
宴翀摆摆手:“好说好说。”
两人谁都没理微夙,任他被困着,微夙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宴翀刚一出门,迎面碰上苍晗带着风雩飞琼和如故出门玩回来,苍晗一抬头:“哟,这不是鬼王么?”
宴翀行礼:“苍晗仙君。”
“这事打哪来?”苍晗一偏头,看见里面跪着的微夙:“哟,这不是我的好师弟。”
飞琼:“师兄怎么还跪着呢?这是犯了什么错了。”
风雩翻了个白眼:“是啊,地上多凉啊,师弟为什么不坐着,是因为不喜欢吗?”
如故:“喵。”
宴翀差点绷不住表情,转身就要开溜,息昀抬手挡住他,交给他一样东西:“拿着它,带着你的族人暂避。这东西能掩盖你们的踪迹。”
“那仙君怎么办呢?”
“无妨。”息昀道,“我自有办法。”
宴翀走后,息昀一回头,发现苍晗为首,他的徒弟们围着微夙,神色诡异地看着他,就连如故都蹲在一边,拿猫眼瞪他。
微夙吓得不敢抬头,毕竟息昀还是会顾忌些什么,苍晗心性一起,可真是能玩死他。
苍晗悠悠叹道:“师弟啊。”
微夙一抬头。
苍晗道:“你既然说是陛下派你来的,旨意呢?”
微夙勉强笑道:“是口谕。”
“哦,那就是没有任何凭证了?”苍晗道,“那鬼王凭什么信你是陛下派来的?凭你空手套白狼?”
微夙脸色一变,支支吾吾。
天帝还是要脸面,听归麓的和式苒勾结都是私下,还要归麓出面。
招揽鬼族这事更是丢人,你堂堂天帝,觉得自己打不过臣子,还要去求自己原来看不上的三教九流,简直可笑。
所以天帝确实没给凭证,只是许诺了些东西。
“所以未必就是陛下派你来的吧?”苍晗循循善诱,“你若是说错了,可就是假传圣旨。”
“而且你居然说陛下要牢笼鬼族,是对陛下大不敬,陛下若是知道你对外这样说,肯定暴怒啊。”风雩阴阳怪气跟着搭腔,“也不知道陛下知道你造谣会怎么处置师弟你呀。”
飞琼不如他俩能说会道,只是很朴素地问道:“所以是天帝陛下直接找师兄进宫,告诉师兄这件事的么?”
微夙忽然想起之前息昀那句淡淡的询问。
“在你眼中原来是一样的。”
他被惊起一身冷汗。
他自然是没有面觐天帝的。
甚至告诉他来北域的只是松霖,归麓的手下罢了。
归麓本身只在巧遇时露了脸,笑着说他前途无量,叫他好好为陛下做事罢了。
真有万一,还不是什么都推在自己身上?
微夙心道:不能吃这眼前亏。
于是他立刻道:“其实是松霖叫我来的,是他假传圣旨。”
苍晗靠在椅子里,笑着看向息昀。
息昀抱着剑,冷冷道:“把这欺师灭祖都东西关起来。”
飞琼和风雩一哄而上,如故也变成人,薅着微夙的头发往里拽。
苍晗道:“你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天帝?”
“和你想的一样。”息昀道,“这次先糊弄过去。”
“之后呢?”
“不能再拖了。”息昀道,“需要早早结束,先找到法宝再说。我们这次出来时间很长,按理该回去述职了。”
苍晗道:“还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你说。”
“我想把我的身份告诉飞琼和风雩。”苍晗笑了笑,“两个孩子还是不错,提早告诉他们,免得日后离心。”
息昀垂眸:“这件事由你做主,我并无意见。”
于是苍晗又开开心心把师弟师妹扯出来,救了微夙半条命,四个人一只猫坐在别苑花园里,桌子上摆了瓜果茶点。
苍晗扔给飞琼一颗果子,给风雩和如故推了两杯茶,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息昀忽然想起来:“你们回来的时候那么开心,是遇见什么了?”
风雩道:“师兄给如故做了套猫穿的衣服,教我一套法术,教飞琼一套剑法。”
息昀道:“师兄待你们如何?”
飞琼笑道:“当然是特别好,我们也喜欢师兄,我是真的希望咱们师门能一直在一起和和乐乐的。”
息昀心道:那怕是不能。
苍晗道:“那怕是不能一直做你们师兄。”
风雩虽然现在对息昀没了心思,但是瞧苍晗犯贱还是忍不住损他一句:“那不然呢,做我们师娘啊?”
息昀:“……不要乱说。”
苍晗乐不可□□叫师爹。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飞琼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
苍晗笑道:“知道魔界六君吗?”
风雩道:“知道啊,暄梧,莲舟,南樾,钩吻,枫岚,堪弥。”
“暄梧你们知道多少?”
飞琼拄着脸:“六君之首,要不是他不爱打仗,不然早就统一魔界了。我记得他的实力和师尊相当,非常强。擅用归鸿刀,但是无人知其姓名容貌。”
“知道的挺全的。”苍晗笑道,“想见见暄梧么?”
飞琼和风雩还有如故面面相觑,飞琼迟疑道:“师兄人脉这么广?”
苍晗抬手,一把刀横在桌上,光华无双,上有归鸿二字。
他在除息昀之外的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微笑道:“孤便是暄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