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昀第一次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道：“苍晗，你有病吧？”

苍晗气定神闲：“是啊。”

息昀：“……”

苍晗道：“自此一遭，我痛定思痛，发现要脸做什么？”

息昀反手抽出溯云剑。

苍晗道：“怎么？要和我打？你伤还没好，就敢和我动手？”

息昀看着他：“现在我不能和你动手，但是你若是真步步相逼——”

“怎么？我若步步相逼，你就自杀？”苍晗逼近，死死盯着息昀，“那你的宏图大业怎么办？不顾三界了？”

“你猜我若是以死相搏，你有几成胜算？”息昀冷冷道，“苍晗，你别再逼我。”

苍晗笑了笑，也不回嘴，起身就去脱衣服，息昀立刻扭过头，看向窗外挂着灯笼的桃花。

“别装得好像没看过。”苍晗换上睡觉时穿的亵衣，漫不经心地系着侧腰的带子，“你天天一副清高的样子不累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弄错了一点。”苍晗靠在床头柱子前，“这是我的房间，昨天不在这里住，是为了让你放下防备，以便我今天欺负你寻个便宜。我想做的都做完了，今天也该搬回来住了。”

息昀二话不说抬腿就走：“那我出去住。”

门前一道光闪过，黑气缭绕，看上去阴暗无比，息昀面无表情停下，觉得这魔气张牙舞爪依附在门上的模样特别像是飞琼和风雩尝试做菜最后把厨房炸了后留下的那块焦黑的门板。

他无声地和苍晗对视，苍晗悠闲自在，他气急败坏。

最后这一晚还是在一处住的，只不过魔君的床极大，分守两边，中间空出一大片，仿佛那片床不是松软宜睡的床铺，而是什么天堑深渊。

半夜苍晗迷迷糊糊向身边捞人，想抱着心上人，做个好梦，结果他刚一翻身，息昀立刻睁开眼睛，戒备地盯着他。

苍晗失笑，又闭上眼睛，心想：但凡互相靠近一点，就好像你我都要魂飞魄散了一样，又是何必。

挺没意思的。

他们就这么纠缠了四五日，飞琼和风雩来看人，倒是和息昀见了一面，只是苍晗在侧，也只是说了几句闲话便散了。

息昀也曾尝试逼出体内“毒药”，奈何苍晗早有准备，用药草和法术做了个虚像，让息昀以为轻微毒发，实际上并不损害他身体。

为了做出了“毒发”假象且不伤息昀身体，苍晗硬是熬了两天夜才做出这么个东西。

能让息昀感觉微微疼痛，但不明显，苍晗再顺理成章打断他，不让他起疑。其实那微痛是药物冲刷经脉所致，不仅无害还对提升法力有帮助。

种种心酸行径被行舟暗搓搓嘲笑，因此魔界丞相又去门外蹲了一整天的马步。

只是息昀信了毒药的存在后，越发郁郁寡欢，每日只安静地看着窗外白云浮桃花直至月色照水影。

偶尔写字画画，字字句句都是寻常风景，看不出喜怒，只是人日渐消瘦下去。

苍晗不解：“你就这么厌恶和我待在一起？”

息昀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

他的话越来越少，来苍晗这里“养伤”也不过十天，却好像过了许久。

那日苍晗实在不忍，就让行舟和夕墨陪着他出门走走。

行舟鬼鬼祟祟探头：“你怎么不跟着去？”

苍晗安静地调着一把上古七弦琴的琴弦：“他就是不愿意在我身边，我去还散什么心。”

行舟正想放屁，想起自己一个文臣最近练剑练得肌肉都结块了，立刻闭上嘴乖乖出去了。

这一趟出去，息昀也什么变化，神色淡淡地，疏离而礼貌。

路过一家卖苍晗爱吃的点心的铺子时，息昀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平淡无波地转过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他这副模样在行舟和夕墨眼中和平日也并无差别，不知道苍晗是怎么看出郁郁寡欢的。

仙君平时不也是除了他的三界众生外，看什么都淡淡地么？

息昀逛了逛，倒是买了些小玩意，一大半还是给这几日和他来往比较多，相处得比较好的魔族的，剩下的都是给徒弟晚辈们的。三人去茶楼喝茶顺便歇歇脚。息昀望着窗外，慢慢摇着扇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一会，他忽然一皱眉，合上扇子，向外看去。

行舟也看过去：“仙君，怎么了？”

息昀又看了一眼：“我似乎看见陌诉了。”

陌诉被放走这件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陌诉自从离开天界就夹着尾巴，一直也没露行踪，不知道今天怎么跑到这里。

这个小城离苍晗行宫不远不近，神仙驾云不过片刻，人要是走得走上一天。所以陌诉来到这，到也未必是冲着息昀或是苍晗来的。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暄梧魔君行宫里住的是苍晗。

行舟看了一眼：“仙君放心，我去查查。”

息昀看见让他生厌的人，就打算走，谁知有一魔族匆匆赶来，对夕墨行舟低语一番，两人对视一眼，居然齐齐站起来。

“抱歉，仙君。”夕墨道，“君上抓到想刺杀他的人了，我们得赶回去。”

息昀听罢，起身一起回去。

自从苍晗钓鱼把心上人钓出来后，他就坚信钓鱼是一项好运动。

狼妖钓鱼是修身养性，苍晗钓鱼也是为了能平心静气，所以虽然手法不同，钓的东西也不同，但殊途同归。

今天终于把胆敢刺杀他的魔族抓了个活口，一审问果不其然是堪弥的人。

“我千年间不与他们争斗，他们便真以为我坐化归天了？”苍晗翘着腿对行舟吩咐道，“他们以前挣来抢去权当没我这个人，现在么……莲舟和钩吻算他们倒霉，和我对上了，不过既然人我都杀了，他们的地盘我自然也就笑纳了。”

“不过剩下这几个魔君见君上收了两块地盘，就怕了起来，怕你想一统魔界，怕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行舟笑道，“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

“自投罗网这般我好意我怎能不领？”苍晗道，“你们先去攻打堪弥的地界，若是杀不了他再来找我。”

“只要他不和南樾或是枫岚联手，大概是不需要君上亲自出手的。”行舟起身，“我和夕墨带着精兵足矣，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禀告君上。”

他将看见陌诉等事情告诉苍晗，苍晗听罢冷笑一声：“我还想寻他，难为他误打误撞来到这附近，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行舟笑道：“这次放什么消息。”

“你单说苍晗在此，他必寻上门来。”苍晗支头阖目，微笑道，“也是时候了结他了。”

行舟和夕墨走之前放出消息：昔年息昀首徒苍晗现身。

果然不过一日，陌诉就找上门来。

息昀并不知情，他还在苍晗的卧房中安静看书，早上苍晗缠着他，从背后抱紧息昀，头埋在息昀肩颈处，轻吻揉捏，出言调笑，握着息昀的手，逼着他写一些花间月下的艳词。息昀躲又躲不开，和苍晗差点打了起来。

他近日伤已经快好全了，精神却越来越差，每每入夜，都会做噩梦，直接梦出来苍晗的一百种死法。

他神色越发冷，眼神却更悲哀，静坐在那里，仿佛虽是都会与世长辞一样。

苍晗看着他那死寂的眼神，一时不敢再进一步，恰好陌诉撞了上来，他便开心地去寻情敌的霉头了。

陌诉等在门外，看着精美宏大的行宫惊疑不定，他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慢慢眺望远方。

巨大的门吱呀一声自己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一位锦衣金冠，俊美潇洒的青年。

陌诉盯着他，发现苍晗周身都是魔气。

苍晗一改在天界时的散漫，虽然如今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更多的是睥睨天下，笑谈风云的气势，这样君王才有的气质连带着那点漫不经心都成了对他人等不屑与不在意。

陌诉死死盯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他一开始并没有把苍晗放在眼里，但很快他就发现，息昀多在乎苍晗。

他本以为这就是一败涂地，没想到苍晗居然还有后手。

陌诉一辈子汲汲营营，为的就是出人头地，万人敬仰，手握大权，翻云覆雨。

结果他想要的，不止息昀，苍晗也可以轻易得到。

陌诉拼尽一生，也只能仰望他们。

他为了往上爬，不惜入魔，练魔族典籍，为的是能强一些。

但眼前人身上的魔气内敛光华，是他一辈子都追不上的。

陌诉恍然发现，他一无所成，他想要的东西在苍晗面前犹如蚂蚁不值一提。

他费尽心机想得到的人，心系苍晗，视陌诉于污秽。

他想要法力大增，如息昀一般无所不能，结果假死折腾一番，与苍晗相比，判若云泥。

他想要地位，结果不过是浮生一梦，眼前的人的身份地位，与他是天壤悬隔。

陌诉笑了，他看着苍晗无悲无喜的眼神，缓缓问道：“我刚才听路过的妖说这是暄梧君的行宫，苍晗，你究竟是什么人？”

苍晗看着颓唐的陌诉，微微一笑，负手而立：“陌诉仙君，你心里已有答案，何必再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