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步凝认识符不语以来,从来没见过符不语有过现在这样的状态。
迷茫的,低沉的,不知所措的,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步凝忍不住软下声音,轻声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上......”
“没有。”
这次符不语的反应很快,甚至都没等她说完,就做出了回答。
“我是直女啊。”符不语咧开嘴角,像是在笑,“我怎么会喜欢女人呢?”
步凝看她这幅样子,心情也跟着有些堵,“为什么不会呢?”
符不语歪歪脑袋,在酒吧音乐的掩盖下,低低说了句:“因为我不配。”
“什么?”步凝没听清。
符不语笑了,这次的笑容真实了些,声音也大了许多,“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永远相爱吗?”
“怎么没有?”步凝立马数出了在网络上认识的好几对谈了超过十年的情侣。
“这么多人,隔着网线,你怎么知道她们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就算是真的,她们现在还在一起,可以后呢?也许某一天,就会有一件事情出现,可能是外在的变故,可能是感情破裂,然后将她们打散。”
步凝被她说的无语凝噎,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符不语:“不说这些远的。在你身边,你听过任何一对夫妻在一起二三十年还恩恩爱爱的吗?”
这话一出,步凝只有诚实地摇头。
不用二三十年,很多人才结婚一年,可能就厌倦了。更不用说那些因为利益,因为合适,生拉硬拽凑在一起的夫妻们。
“是啊。”符不语仰起头,不怕眼睛疼一样地,看向头顶的霓虹灯,“新鲜感总会褪去,爱情不会保鲜。所以人为什么要谈恋爱?为什么要将自己陷死在一段关系里,然后眼睁睁看着一段原本美好的关系逐渐走向支离破碎。”
步凝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
“话说远了。”符不语眨了眨发酸的眼,转过头看向步凝,柔声说:“把酒杯还给我好不好?步凝凝宝贝。”
步凝没有办法,只能还给她,然后眼看着她又喝了一杯。
她忍不住说:“就算没有见过,我也相信是存在的,是有人可以永远相爱的。”
“有,当然有。”符不语嘴角扬着,“可我不想要。”
“我就是享受暧昧的感觉,就喜欢可以永远有新鲜感,喜欢被团团围绕,又无需负责,而且,”她顿了下,声音小了些,“也不用害怕,对方会离开。”
“况且,”符不语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步凝的锁骨上,问她:“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得到永远只爱一个人吗?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那么美好的人,当爱情的激情褪去,你真的不会对别人心动吗?”
明明符不语算不上用力,步凝却感觉被戳到了痛点,她说不出话,因为她没办法保证。
没得来她的回复,符不语也不恼,自顾自收回手,又自言自语一样说:“反正我做不到。”
“所以,我厌恶我自己,厌恶这可悲的人的本性,厌恶这世界上太多太多的虚情假意的人。”
————
符不语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脑袋钻心的疼,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爬一样。
她喝酒很少断片,也清楚地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
记忆回笼之后,符不语只觉得懵懵的,她像是观看别人的记忆一样,将昨晚的记忆理了一遍。
剧烈情绪的余韵还盘旋在胸口,消散不去。
符不语并不习惯这样的感觉,她一向随心所欲惯了,对待事情也都很佛系,不会让自己有太过激动的时候。
思来想去,符不语觉得,也许是因为最近都没有怎么跟姐姐妹妹们玩了,所以才会这样反常。
再考虑到发疼的脑袋,符不语当下做了决定,直接拿出手机,给林娜发消息,请假了。
接着,她将手机静音,一觉睡到了午后。
再次入睡并不那么如意,总有些碎片化的场景在她的脑袋里晃荡,串联成一个断断续续的梦。
画面很熟悉,是昨晚她躲在草丛后,看着苏水烟被那个男人抱住的场景。
可这次她的身体却并不是记忆中往后退的反应,而是直接快步走了出去,一把拉住苏水烟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她瞪视着那个男人,一副马上要发火的架势。
那男人却不慌不忙,从容地站在原地,嘴角斜着,像在嘲讽她。
符不语心里堵的厉害,正想开口,却听见身后苏水烟说了话。
一句带着很明显的不悦语气的话:“你在做什么?”
符不语愣住了,她僵硬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便是苏水烟皱着双眉的脸。
“我......”
符不语说不出来话,因为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冲上来拉苏水烟?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手里攥着的苏水烟的手被挣脱了开去,符不语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原本站在她身后的苏水烟越过了她,走到男人身旁,说话的语气同刚刚跟符不语说话时完全不一样,温柔细语:“你没事吧?”
她接下来的话符不语都没听进去,因为她感觉脑子嗡嗡的,耳边也像是有轰鸣声一样。
忽然间,眼前的场景转换,变成了一个辽阔的大礼堂。
符不语站在礼堂中央的红毯道上,迷茫地看着周围。
两边坐满了不认识的面孔,明明符不语这么突兀地站在红毯中央,却没有一个人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符不语定了定神,留意到大家的目光都朝着礼堂后方,便跟随着众人的目光往后转。
礼堂后方的大门应声打开,一对郎才女貌的新人门后走了进来。
随之响起的,是充满了幸福意味的婚礼进行曲。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意的笑容,除了符不语。
她眼睁睁看着苏水烟穿着漂亮的礼服,挽着穿着新郎服的男人,走近,而后擦肩而过。
符不语呆呆地站着,没有跟随着转身。
一阵钻心的疼涌了上来,疼得符不语几乎喘不过气。
她蹲了下来,闭上眼,紧皱着眉,默默忍受着。
耳边依旧喋喋不休的婚礼音乐,还有此起彼伏的祝福两位新人的窃窃私语。
司仪高声询问的嗓音在礼堂里回荡。
“苏水烟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你身边的这位英俊的先生为妻。”
符不语睁开眼,站了起来。
“无论今后疾病健康、贫穷富贵。”
符不语转过身,快步跑起来。
“一生一世到永远呢?”
“她不愿意!”符不语几乎是用喊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毫无意外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不喜,看着这个擅自打乱婚礼进程的人。
符不语不去管任何人的目光,只是看着苏水烟,就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了她和苏水烟两个人一样。
出乎意料地,苏水烟不再像刚才那样对她横眉冷目,反而神色温和,就如平时那样温柔地望着她。
她问:“小语,你在说什么?”
符不语张了张嘴 ,低着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不愿意。”
苏水烟声音更温柔了,“是我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呢?”
不知道为什么,符不语忽然觉得眼眶酸得厉害,她垂下脑袋,眨了好几下眼,好半晌,才回答:“是我不愿意。”
视线内,苏水烟穿着精致高跟鞋的腿轻轻迈步,走到了她身前。
脸颊被温热的掌心轻抚,苏水烟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
没等符不语将那句话说出口,梦便醒了。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窗帘没有拉开,卧室里的光线依旧昏暗。
符不语坐起身,揉了揉发闷的胸口,就这么晃神一会儿的功夫,梦里的场景便像是一溜烟一样逃离了她的脑子。
再去回忆时,她已经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只记得梦到的内容并不算愉快。
想了几分钟,依旧想不出头绪,她便不再纠结,下了床。
现在是下午三点,她收拾好下楼,吃了碗刘嫂现煮的面,这才想起来打开被她遗弃许久的手机。
手里躺着几条未接电话,两个是苏水烟的,一个是步凝的。
符不语手指在苏水烟三个字上停留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回播过去。
她点进微信,置顶的苏水烟也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苏水烟:身体不舒服吗?
苏水烟:好好休息。
单单看这两句话,会让人以为苏水烟这个人很冷情。
可符不语知道不是这样的,苏水烟会给她围围巾,会在知道她生病后给她买药,会很周全地顾虑她的感受。
她有无数的好,足以让符不语觉得自惭形秽。
符不语没敢再对微信消息视为不见,老实回复道:早上起来感觉脑袋很疼,就请假休息一下。现在睡了一觉,好多了。
没多久,苏水烟便回过来消息:那就好。
附带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明明以往每次跟苏水烟聊天,总有许多话想讲,可现在符不语面对着跟苏水烟的聊天框,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纠结好一会儿,她还是没再给苏水烟发消息,转而退出微信,给步凝打去了电话。
步凝:“醒了?”
符不语:“嗯。”
步凝:“身体没事吧?”
符不语:“没事。”
步凝:“还记得昨晚的事情么?”
符不语:“记得。”
步凝:“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
符不语想了想,说:“没有。”
步凝:“……”
昨晚上到最后她也没能从符不语嘴里翘出她为什么这么异常的原因,但也大概也能猜出应该是符不语跟苏水烟那边发生了什么。
她已经在脑子里脑补出了两个人大吵一架、符不语心痛不已后悔不及的大戏了,没想到符不语醒过来,这么淡定、这么无所谓的样子。
没劲。
步凝随口问:“晚上还过来不?”
“来。”符不语很快回答,“不过这次就聊聊天,不喝酒了,怕明天又头疼。”
“成。”
挂了电话,符不语在客厅沙发摊着玩了半天手机,又吃了晚饭,便出发去了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