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工作需要立刻处理,王晏之用过早饭便去书房,一待就是半小时。李呈独自坐在楼下看电视,熬了一宿,眼皮重得撑不住。
打个哈欠,朝书房看一眼。房门闭着,姓王的不知在里面做什么。
他强撑着窝在沙发里,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栽。
阳光洒进来,铺满整个客厅。李呈睡得不沉,那边一有动静立刻就将头仰起来:“司机来了?”
王晏之穿一身黑色家居服,宽大的裤腿反而将他的腿衬得更加修长。李呈目光定了一定,脑子里窜出一些画面。
见王晏之走来,嘴在脑子之前,猝不及防发出了一声来自内心深处地感叹:“好长的腿……”
王晏之停在他面前,将他睡翻的一撮头发撸下来:“羡慕?”
李呈诚实道:“羡慕。”
王晏之向后退了一步:“起来。”
“干什么?”
“看看你长多高了。”
李呈从沙发上下来,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伸手一比,有点难过。
连他下巴都没到。
王晏之唇角弯了弯:“这么矮。”
李呈不服气:“要是你小时候天天挨打吃不饱饭,你也高不到哪去。”
虽然挨打吃不饱的不是他,仍觉得自己可怜。
小爱豆不幸的童年直接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在这个人均一米八的娱乐圈,一米七七简直不够看。
“你还小。”王晏之揉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多喝牛奶,再长一公分问题应该不大。”
“一公分?”李呈心都寒了。
转念一想,不能小看一公分,一米七七和一米七八的意义截然不同。就没听说过这世界上有一七七的男人,他不能做这唯一一个。
王晏之让他去房间睡一会儿,承诺醒了就送他回去。李呈不信,让他发誓。
“我没必要骗你。”
骗他骗得还少,李呈时刻记着那些教训:“那你发誓。”
王晏之不急不缓:“我发誓。”
“那好吧。”既然他都发誓了,李呈觉得自己也该大人有大量,再让他一步:“那我就睡一小会儿。”
王晏之眼皮轻阖:“去吧。”
李呈做皇帝的时候就爱睡觉,大抵是过去睡得太多,这辈子日夜颠倒,尤其热衷熬夜。
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夜里的手机格外好玩。
今天难得,没梦见过去那些破事,梦见他在峡谷大杀四方,对面五个张飞,一齐朝他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呈梦里高兴,一不小心睡过了头。
睁开眼睛,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管家说,王晏之久等他不醒,就自己先出去了。
“不管他。”他摆摆手,问:“司机呢,司机在哪?”
管家答:“司机跟先生一块走了。”
李呈顿了一顿,不可置信:“他只有一个司机?”
比他王府的配置可差远了。
“先生用车少。”管家微笑:“陈助理偶尔会开车过来。”
说到陈助理,似乎很久没见过他了。
倒是给李呈提了个醒,转头便给陈助理打电话。响了好一会儿,终于接通。
接是接了,信号却不太好,声音一卡一卡还有延迟,李呈喂了几声,嘟囔:“什么破手机。”
对面终于有声音传来:“不是手机的问题。”
李呈立刻将电话放回耳边,大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手机的问题。”对面同样大声:“我这里,信,号不好——”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信号盖不住的地方?
李呈深感怀疑。
“我在非洲——的——里。”陈助理道:“信号,断——续续——”
说的什么玩意。
电流声刺耳,他将电话换去另一边:“你去非洲干什么,今天还回来吗,回来了能来半山别墅接我吗?”看看表,说:“我六点之前必须回家。”
管家好心提醒:“他今天大概回不来。”
李呈又给李薇打电话。
“什么,接你?”李薇说:“不行啊,我在外地出差呢。”
李呈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思索片刻,给成师打。
这回连接都没人接。
最后是傅燃。
“抱歉啊小呈,我这会儿走不开,要不我给你叫辆车?”
李呈啊一声,怎么忘了这个。
“出租车进不来。”管家再次提醒:“需要通知业主,那边点头了保安才会放行。”
业主?那不是……
“您可以给先生打电话。”
两相权衡,李呈当即放弃打车的念头:“现在时间还早,我可以自己走下去。”
管家为难道:“那样的话先生回来会怪我的。”
李呈望过来:“那就只好委屈你了。”
管家的笑容僵在脸上,过会儿才说:“不委屈。”
李呈叹了口气,拍拍管家的肩膀,安慰他:“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想开点吧。”
“……好。”
李呈点点头,上楼取了箱子,满心期待地走到门口,迎面撞上王晏之从车上下来。
目光扫过身后的行李箱,迈出的脚又落下去。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就好像他将年迈的叔叔独自弃养在了深山一样。
“走吧。”王晏之突然出声:“我送你。”
“谢谢叔叔。”李呈猝不及防朝他鞠了个躬。
王晏之沉默几秒,打开车门。
李呈第一次坐王晏之的副驾,心里七上八下,扭来扭去很不老实。
“安全带。”
李呈迟疑道:“我还是去后面吧,我头晕。”
王晏之探过来,抽了他手里的安全带,给他结结实实扣在座椅上:“那就更应该坐前排。”
李呈不服气,心里偷偷骂了他几句,这样霸道,还以为自己是摄政王呢。
上回来没觉得这条路这么长,李呈抠着手指,心想大约是因为姓王的开车,让他感到度日如年吧。
他不敢在王晏之面前玩游戏,无聊地抠了会儿手,没话找话:“叔叔,你有驾照吗?”
“无证驾驶是违法的。”王晏之答。
“哦。”李呈违心道:“那你真厉害。”
过了一会儿。
“叔叔。”
王晏之如今对这两个字已经免疫了,应得十分顺口。
李呈问:“我住的房子是你给我买的?”
王晏之余光瞥向他,嗯一声就没说话了。
李呈坐正了,心想他果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什么摄政王,他看也就那样。
又一会儿:“叔叔。”
王晏之眉心轻跳:“说。”
“我签了你的公司,是不是就得给你当牛做马了。”
王晏之道:“你非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叔叔。”
“别叫了。”
李呈嘴唇翕动,张开又闭紧。
“想说什么就说。”王晏之握着方向盘,声音沉沉的听不出喜怒:“不用每句都叫一次。”
李呈哦一声,过会儿才问:“你听过天凉王破吗?”
车厢陷入了短暂的凝滞,片刻后,王晏之将手从方向盘上挪下来,李呈立刻靠向车门,做出防备的姿态。
王晏之瞥他一眼,从扶手箱里拿出一盒牛奶。
李呈踌躇着接过来:“叔叔……”
“安静。”
李呈立刻噤声。
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停车,李呈松了安全带,迫不及待地去推车门。
推一下没推开,嘴角一压,在王晏之看不见的地方无声骂了句脏话。
转回来:“叔叔……”
王晏之捏了下眉心:“手机。”
“做什么?”
“加我微信。”
“你还用微信?”李呈吃惊。
王晏之鼻息略沉,看得李呈不自在。
“我今年三十岁。”王晏之道:“还没老到连微信都不会用的地步。”
“我没有说你老。”李呈留意着他的脸色,一本正经同他解释:“可我现在都用□□,□□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年轻人爱用的软件。”
黑眸轻抬,熟悉的压迫感蔓延至整个车厢。李呈再次噤声,试探着推了下车门,稍显不安地抠了下手里的牛奶盒,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看王晏之。
别说是他,就是那些历经两朝的大臣们,让这眼神一扫也恨不得挖坑埋了自己。
他才十八岁,上无老的可以倚仗,下无小的可以指望,还下毒害死过身旁的人,有些害怕是正常的。
摄政王心狠手辣,有的是手段让他不好过。
李呈抿住嘴,捏着牛奶盒,心头仿佛揣了只鼓,余光时不时瞥向王晏之,诚惶诚恐的模样好像他身旁坐的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王晏之不再看他。
胸口有如压了块巨石,沉闷无力,不知道李呈究竟怕他什么。
那样肆无忌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皇帝,偏偏视他为洪水猛兽,背地里日日琢磨怎么要他的命,就连梦里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他而后快,见了他却如同老鼠见了猫。
过去明明那样黏他。
少顷,王晏之终于开口打破沉闷,明明也没说什么,身旁的人却猛地一哆嗦,手上力道没掌握好,捏紧牛奶盒,白色液体从吸管喷出,呈喷射状溅得四面八方到处都是。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李呈吓了一跳,慌张丢了罪证,望着离他最近,受殃及最大的王晏之,一时慌乱,竟用手往他湿淋淋的脸上抹了一把,试图毁灭罪证,擦干净这些因他产生的白渍。
啪!
手腕被攥住。
李呈苦着脸,心想完了。
“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