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李呈才回神般将手伸出去，摸到可乐猛灌几口，呛几声，偏头咳红了脸。
陈助理体贴地给他续了杯。
“陈助理……”李呈怔怔道。
“你说。”
李呈望着他：“这么隐秘的事，你就这么跟我说了，就不怕你老板知道了开除你吗？”
陈助理淡定道：“不会。”
“你也太笃定了。”李呈尚在消化：“这种事你怎么也敢跟我这个外人说。”
“你不是叫我们王总叔叔吗，既然是叔叔，自然不是外人。”
“那倒是。”李呈塞了好大一块肘子，边嚼边琢磨，难怪姓王的一把年纪了都不娶妻，原来是个断袖。
这也难怪，他那样凶神恶煞的武将，哪家姑娘消受得了。
大靖律法严明，别说断袖，在朝的官员偷养外室，闹出来都是上公堂打板子的。李呈觉得这样很对，喜欢人家就娶回家嘛，养在外头没名没分，算什么大丈夫。
在他印象里，似乎没有处置断袖的先例。
李呈自诩是个开明的皇帝，断袖就断袖吧，只要不瞎搞，王晏之乐意喜欢谁就喜欢谁。
好歹是他父皇给他留的摄政王，喜欢男人怎么了，又不犯法。
“陈助理。”李呈咽下肘子，神情严肃：“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出去乱讲，背后嚼舌根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沉默片刻，陈助理说：“那你上回还跟我说王总是老处男……”
话没说完，包厢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不管是陈助理还是李呈，都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将嘴闭紧。
王晏之面不改色，目光从李呈脸上掠过，没听见一般对陈助理道：“你去那边。”
陈助理走后便只剩李呈一人面对他。
“叔叔……”
“老处男？”王晏之走过来，手指搭在桌面，漫不经心地摩挲他用来盛可乐的高脚杯：“那你呢，你是什么？”
他就知道。
姓王的明明听见了，故意支走陈助理好方便收拾他。
李呈支支吾吾，就是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叔叔你这么大人了，别跟我计较了吧。”
耳畔忽地传来一声低笑，李呈哆嗦一下，脑袋最先遭殃，给王晏之随心所欲揉得一点发型都没有了也没敢多说什么，反而卖好般抬了脸，抓了抓鸡窝一样炸开的短发，小心道：“可以了吧，我都让你玩成这样了，你也该消气了吧。”
“玩？”王晏之轻轻摇头：“这可不算玩。”
“这还不算！”李呈震惊的嗓音都扭曲了：“那什么才算？”
王晏之端起他剩下一半的可乐，品红酒那样晃了晃。李呈赶紧说：“那个我喝过了，你要是想喝我再给你倒一杯。”
王晏之睨着他：“我不喝。”
李呈哦一声，想说不喝就别玩，给他气都晃没了。
嘴巴刚一张开，后颈便让一只手轻轻捏住。
他被迫仰头，让王晏之瞧得毛骨悚然，连反抗都不敢。
“……叔叔。”这眼神看得李呈不由发怵，声音都轻了许多。好像王晏之捏得不是他的后颈，而是七寸。
杯子停在他嘴边，李呈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怔一瞬，听王晏之哄说：“乖，把嘴张开。”
不知怎么想的，他竟真的照做了。
深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下，沿着锁骨一路滑向了腰腹深处。微凉的触感令李呈吞咽缓慢，吞的远不及喂的多。
自己喝和让人喂还是有区别的。
他吞咽不及，一把推开横在面前的手，怒斥的话到了嘴边，同王晏之晦暗的目光轻轻一碰，哽在喉咙里，又咽了回去。
比起过去那个板着脸，动不动就罚他抄书的摄政王，他更怕眼前用这种眼神望着他的王晏之。
“可以了吗？”李呈小心翼翼：“这回不跟我计较了吧？”
王晏之避开目光，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杯子，问李呈：“生气了？”
看他恢复如常，李呈才敢点头：“有一点。”
静了片刻，王晏之才开口说：“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呼出一口深长的气，将被他揉乱的头发顺回去，同今天凌晨那样半跪在了李呈面前，用指腹抹去他下巴上的水渍，将头低下，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我向你道歉，陛下大人不计小人过，也不要同我计较，可以吗？”
李呈低着头，手指扯着衣摆处的拉绳：“你不要叫我陛下，我现在不是陛下了。”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
“那你还敢同我发脾气。”李呈来了几分底气：“要我还是皇帝，你刚才那样就是以下犯上，我若不顾念旧情，你的脑袋这会儿就该和身子分家了。”
王晏之弯了唇角：“我没有生气。”
李呈想说“你放屁”，那副样子敢说没有生气，临到嘴边，生生憋住，识相的换成了另外一句：“鬼话连篇。”
“我那不是生气，更不是在向你发脾气。”王晏之说：“我说过不会骗你，更不会同你生气。”
“你都那样了还不是生气？”李呈不可置信，想到他刚才的眼神就一阵后怕，好像要吃了他一样。
将抽绳重重一拉：“算了，你不用哄我，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不能拿你怎么样。”
王晏之看着他，过会儿才说：“那我再同你说件事，你听了也不要生气。”
“……你说吧。”李呈欲言又止：“我尽量控制自己。”
正如李呈猜测那样，吃饭什么的都是幌子，对方是来巴结王晏之的。
只要搭上他就等于搭上王豫和整个王氏，要是能再拿下王氏独一份的代言人身份，那便再好不过。
王晏之极少参加饭局，洁身自好，从未传出什么绯闻花边，这次虽然打得是谈合作的名义，可陈助理亲自接人，落在旁人眼里，无异于是一种明示了。
周焜以为王晏之看上许姗姗，吃饭的时候特意让她陪坐，可一顿饭下来，王晏之根本没同她说过两句话，周焜又糊涂了，一时竟琢磨不出王晏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好在他新签约的艺人中有个特别能来事的，敬了几次王晏之都没拒绝，便使眼色让他换去对面，坐在了王晏之身边。
周焜想，王晏之可能是个双，于是热情邀请他去下一场，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可以将人带走。
李呈听完好一会儿都没做声，嘴巴微微张着，呆呆地同王晏之对视。
“你听懂了吗？”王晏之维持着半跪的姿态仰视他。
李呈点点头：“听懂了，你要去跟他睡觉。”
“不是睡觉。”王晏之纠正道：“是去和他私下做个交易。”
“那有什么区别。”李呈小声道：“我都懂，不就是身体交易。”
王晏之默了顷刻，再次纠正：“正常交易。”
李呈不扯抽绳，改抠指甲：“我懂。”
“你懂什么。”王晏之不再同他解释，而是问：“我如果真和他睡觉，你会不高兴吗？”
李呈望着他：“我当然不高兴了。”他将手抵在唇边，还没来得及啃就让王晏之握住。
黑眸里闪动着点点星火，哄他继续说下去。
“万一那人带病呢。”李呈忧心道：“我听说现在有很多病，谁知道那人过去有没有和别的男人睡过，要是传给你了怎么办。”
王晏之眸色微凝：“只有这个？”
“这还不够严重？”李呈震惊。
王晏之什么都没说，低头静了顷刻，起身拿过李呈刚刚喝可乐的杯子，倒满，喝完后又倒一杯。
“叔叔。”李呈苦口婆心：“你少喝点这个，李薇说这个喝多了不好。”
王晏之倒了第三杯：“怎么不好。”
“杀精。”
王晏之顿住。
片刻后将杯子放下，淡淡道：“不会。”
“不会？”李呈义愤填膺：“我就知道她是骗我的。”
“不会染病。”王晏之垂眸望他：“现在有种东西，叫安全套，是预防这个的。”
李呈愣了一会儿：“所以你真的要去和他睡觉？”
王晏之答非所问：“吃完了陈助理送你回去。”
“那你呢？”李呈问：“你去哪？”
西裤跪出几道褶皱，王晏之调整了一下袖扣，转身时说：“酒店。”
李呈蹭一下站起来，急道：“你不能和他睡觉！”
万一那人很有一手，给王晏之哄昏了头，那他岂不是，岂不是就不能做王氏唯一的代言人了……
这么好的靠山，他都还没有用几天，这么快就有人要来撬了。
万一他同对方处不来，万一对方也看不惯他，万一王晏之□□熏心听了对方的枕旁风从此不管他了怎么办？
他现在不是皇帝了，斗不过这么漂亮的小妖精。
见他咬牙切齿苦大仇深，好像十分在意的模样，王晏之心头不由一软，又不忍心惹他着急了。
不管是哪种在意，只要他在意就好。
地久天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说了不是睡觉。”王晏之耐心解释：“你不是想知道许姗姗究竟发生什么了吗。”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李呈盯着他，狐疑地想，是不是王晏之自己看上那人，不好意思直说，故意拿许姗姗做挡箭牌。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是三十来岁的老处男。小妖精那么好看，主动献殷勤谁能受得了。
王晏之走回来，见他皱眉，便忍不住想要替他展平：“你这么激动，真的只是怕我染病？”
“也不全是。”李呈小声嗫嚅。
主要怕靠山被妖精勾跑了。
“你这样会让我误会。”
李呈怔一刹，问：“误会什么？”
王晏之说：“误会你是不是像我在意你那样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