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塞进去的笔掉了好几次，萧知熄手上似乎无力，顾敛就很贴心，不厌其烦地捡起来，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萧知熄执笔的手，强硬摁在了另一方当事人的签字栏上。

看她眼皮子又有了再次合上的趋势，顾敛另只手立马抚上萧知熄发烫的脸颊，轻声，“是不是困了？再撑一下，马上就好。”

“阿敛……阿敛。”萧知熄嘴上反复呢喃。

顾敛的手冰冰凉凉的，语气又是那么轻柔温缓，萧知熄舒服得拿脸使劲儿蹭顾敛的手掌，让躁动得到缓解，只恨不得腻死在顾敛给予的温柔里。

大概是顾敛太久没有对她这样和颜悦色了，萧知熄晕头转向也不忘贪心地想要更多，更深入更持久。

这么磨蹭了半天，她搁在指间的笔就是不动。

甚至一眼都没落到协议上。

“好困……我们去睡觉好不好？”萧知熄侧着脑袋，在她掌心里缓缓闭上眼。

眼皮没关上，被顾敛一下扒拉开，“乖，签完我们就去睡。”

凉凉的舒服感觉没了，肌肤又在发热，萧知熄迷糊地抓到顾敛的手将脸交给她，“不要……”

错过这次难得机会，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顾敛见状不禁有些发急，不管不顾抽出手来，陡然拽住萧知熄的衣襟，把她拉到自己眼前盯着，“你看着我！”

她这力度不小，动作又迅猛，萧知熄猝不及防，鼻梁差点撞上顾敛的鼻尖，这么一来，萧知熄当真被惊醒了半分，深邃的眸子倏地睁大，怔愣地看着顾敛半晌，无辜的表情好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故意惹我生气是不是？”顾敛的眼眶逐渐通红，泪光闪烁。

“不是，不是……”萧知熄慌忙否认，依着以前的习惯伸只手轻拍着顾敛的背，第一反应便是熟练地哄她，“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夫人乖，不生气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好不好？”

听她这么说，顾敛深吸了吸气，迅速平静了半分钟，“你不听我的话，我很生气。”

“没有不听，我只是好困，好困……我听你的，一直都听你的。”

萧知熄小心翼翼地哄着她，想两只手抱顾敛，但右手被顾敛握紧了收不回来。顾敛则在心底一边安慰着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边极快收拾混乱的情绪，脸色不一会儿恢复如常。

“知熄，”她掰过萧知熄的脸转向离婚协议书的方向，点了点签字栏，缓声道：“看到了吗？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我就不生气了。”

静默了几秒钟，萧知熄突然间软下半边身，笔再次从指间跌落，脸也再次依偎着顾敛冰凉的掌心之中。在顾敛看不到的角度，她失了血色的唇角有些颤抖，萧知熄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祈求着喃喃：“我困了，没有力气……很想睡觉了，明天再签，行吗？”

“不行。”写个名字又能有多难，萧知熄拖拖拉拉、避重就轻的行为，顾敛终于察觉不对劲了，拾起那支钢笔后第十次往她手里塞，“签完再睡！”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等不及抗拒的萧知熄自己主动签名，关键时刻顾敛也彻底没了耐性，红着眼带动她的手往纸上落墨。

由于萧知熄作乱，不怎么配合，她的姓氏“萧”字的结构写得七扭八歪。

这份文件顾敛此刻铁了心要她的名字，顾敛强势的冷漠态度，十分咄咄逼人，逼得萧知熄手指簌簌，连身子都开始剧烈颤抖。

“顾敛……”她声音虽然沙哑低沉，却很轻很轻，好似从阴森的地狱里飘出来，“不要闹了。”

顾敛闻言一怔，四肢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震得嗡嗡乱响。

“把字签了。”她咬紧牙关，艰涩地挤出这句话。

“玩过头了，就不好玩了。”暗哑的嗓子依旧很轻，她一字一顿地说，“你真当我喝醉了，所以认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顾敛面色霎时灰白，却当没听见，固执地握住萧知熄的手继续签她名字的第二个字，这婚离定了的架势。

“顾敛！”萧知熄从顾敛掌心里一下转过头，原本混沌迷茫的神情，压抑已久的怨恨顿时喷涌而出，她皮笑肉不笑的脸瘆人的诡异，“该配合你演戏的，我全力配合。你非要逼我吗？非要逼我吗……你真当我傻吗？”

说着，萧知熄拼尽全身力气阻止，钢笔在两人对峙中险些断成两半，顾敛这才仿佛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败起来。

俩人紧握的手僵滞在那，笔尖就此定格在最后一笔，再无法更进一步，顾敛僵直了许久才回过神。

她脑子里此时已是一片清空，于是再也忍不住冲动，手在萧知熄脸上顺势便狠抽了她一巴掌，含恨道：“我就问你一句，你签不签？”

没了支撑的萧知熄被顾敛扇倒在沙发上，她喘着气居然也不挣扎，姿势就那么狼狈地瘫着。

她喝多了不假，烂醉如泥也不假。

如果顾敛愿意放弃，放弃趁她醉酒哄骗她签下离婚协议书的决定，萧知熄也决定视若无睹，决定放纵自己一回，只要迷迷瞪瞪地睡一觉就好了，反正她第二天也不会记得。

可顾敛偏偏打破萧知熄的幻想，卯足了劲儿往死里逼她，逼得她回到残酷无情的现实。

既然顾敛做得这么绝，她也并不介意灭掉顾敛的一线希望。

“离婚？不可能。”当涣散的目光对上顾敛愤怒的眼神，萧知熄唇边似有似无一丝嘲讽。

明明浑身软绵没多少力气了，她却丝毫不怕，漫不经心地煽风点火，“今晚你戏演得不错，把我伺候得很高兴，本来我不想揭穿你的，只可惜……”萧知熄惋惜地摇了摇头，随即轻蔑地说：“趁人之危的小伎俩，顾敛，你火候还不够。”

“你签不签？！”顾敛上前死死捉住她的衣领，因满腔极度的愤怒，整个人哆嗦。

“什么时候学起威逼利诱了？可真有意思，以后再多学学吧，不会我教你。”萧知熄哼笑了一声，吃力地抬手摸了摸顾敛充血涨红的脸，半垂眼睫看向顾敛紧抓自己衣领颤个不停的双手， “不过请你威胁别人之前，麻烦你不要抖。”

“你到底签不签？！”

“不签。”萧知熄从容地阖眼，唇角缓缓噙着坦然的笑意，她昏沉的意识已经强撑到了极限，可说出的话却好不恶毒，“有本事，你干死我。”

话音刚落，萧知熄猛然从沙发被踹飞了出去，滚落时额头一不小心撞到茶几，痛得她闷哼了声。

萧知熄敢这样有恃无恐，说白了，像顾敛这种人从小在圆满的家庭中长大，从没走进那些黑暗之处，站在阳光之下的顾敛压根做不到一半她的阴狠无耻。

她太熟知顾敛骨子里的善良，善良到为了姐姐顾泊，宁可委曲求全与她同枕共眠十数年。

这样的顾敛，实在太好拿捏了。

“我总会找到机会的，总会找到机会的……”计划最终失败了，顾敛跪在地上双手掩面，捧着满脸失望的崩溃，兀自喃喃，“你能困住我的人，还能困住我的心吗……”

虽然萧知熄这座牢笼，困住了她的肉身，却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顾敛奔向自由的心。

萧知熄的偏执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想要完完全全摆脱她，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她永远不会被折服的，永远都不会。半小时后，顾敛擦干眼泪，冲进浴室里洗了个冷水澡，她需要冷静。

萧知熄所料不错，顾虑确实太善良了，此时此刻她已没了还手之力，愤怒的顾敛竟也没有把她怎样，那边萧知熄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不知听没听见，她闭着眼晕睡过去之前，极轻地动了动唇。

她想说，“只要是你，就好。”

她只要顾敛。

翌日，萧知熄苏醒的时候已经下午，睁眼时她本能地抬手过去想搂住顾敛，没想到却扑了空，才惊觉身旁无人。

“姑奶奶您终于肯醒了。”这时一只手不客气地摁住她的额头，是林燕飞的声音，“赶紧起来喝点解酒茶。”

醉酒的后遗症显露出来，萧知熄只觉浑身酸软没劲，坐起来之后头疼欲裂地揉了揉太阳穴，昨天纪念日，她隐隐记得林燕飞没有留宿。

后来她把顾敛等回来了，隐隐约约，她们好像也一起喝了酒。

“你怎么在我家？”萧知熄嗓音异常沙哑，意识仍有些昏沉。

“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一个都不接，最后还关机打不通了。”林燕飞后怕地说，“怕你死家里都没人知道，我可担不起这个责。”

顾敛也真是的，回来了也不照顾一下，让人赤条条睡在客厅像什么话……

“顾敛呢？”她问。

“不在，出去了。”

林燕飞看她很难受的样子，把醒酒茶细心地端到她嘴边，等萧知熄喝完了后，林燕飞委婉地问了她一句，“你昨晚被家暴了吗？”

“什么？”萧知熄还没完全清醒，反应有些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