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南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传出回声。

钥匙她根本不知道放哪，只在旁边柜子里翻找了几下，猛然想到了什么，跑去车库。

空运过来还未拆封的几辆越野摩托，其中一个箱子拆开，里面的摩托车不见了。

不见了？

怔怔盯着空箱子，视线顺着车库找出去，在草坪边沿发现清晰的轮胎印。

蒋一南疯了似的跑出院子，跑出大门，左右皆是如织墨色林荫路，一直延伸到黑处。

她向左跑了几步，又折回向右，嘴里只念着小北，湿冷的风穿透消瘦的身体，疼痛让她找回一点理智。

猛地跑回去房间，给张晓阳拨去电话。

“小北不见了，手机关机，摩托车不见了，他房间反锁着，没有钥匙……哦好好，”她三两步跑下楼，在客厅抽屉里拿到钥匙，打开房间，“不在。”

房间里没有小北的身影。

照片整齐放在桌上，像是告别。

“这样，你查他的信用卡消费信息，我马上到，我现在报警，调取附近监控，看看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一南，别急。”

“信用卡消费，信用卡怎么查？”蒋一南胡乱翻着手机，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消费信息，胡乱地点开几个手机软件。

下狠劲握拳咬了下手背，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消费信息。

他不愿意来这里？他喜欢纪泽一，他会不会骑车回了港城，会不会联系过纪泽一？

蒋一南想也没想给纪泽一打去电话。

纪泽一失声惊叫，“小北不见了？没有，没有联系我，一南，你别哭，能确认时间吗？马上调取监控确认失踪时间，我马上去查。”

未几，纪泽一电话打进来，“一南，小北在1点51分出现在92省道上，往南进了山，他可能真的来找我了，我的人手都撒出去了，你千万别着急。”

挂了电话，蒋一南坐在客厅里。

不知过了多久，张晓阳开车闯进院子，“一南，我已经报警了，调取了周围监控，你看，他从这出了市区，就再没踪迹了，我把我们的私家侦探都派了出去，汪君慎也派了人手，哦有些关系需要汪总疏通，我就联系了他。”

“晓阳，小北不想跟我回家。”

客厅灯忽然被打开，刺目的白炽灯灼的人睁不开眼，蒋一南用手挡了下，才看到骆闻雪穿着卫衣，叠戴着帽子。

“怎么不开灯？”骆闻雪过来抱着她，“一南，我们都在，别怕。”

蒋一南怔怔点头。

张晓阳安慰，“一南，别乱想，小北是以前受的苦太多了，导致性格比一般孩子敏感，你们是亲姐弟，血脉相连，永远都不会变。”

“他去找纪泽一了。”蒋一南下巴搁在骆闻雪消瘦的肩膀上，眼神空洞，失魂落魄。

张晓阳顿了下，“说明他念旧情，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

骆闻雪也附和，“你别钻牛角尖了，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你看，他被那样的人渣养了三年都没养废，说明他本性善良。”

蒋一南抬眸，泪光涟涟，“他拧了我的油箱，他讨厌我。”

“他当时不知道你是他亲姐姐，只听别人说你背叛纪泽一，这孩子嫉恶如仇，最多有一点点任性。”

蒋一南破涕为笑，“你们还真偏心。”

两人电话不断，一直到天大亮，汪君慎赶来。

他盯着院子怔楞了半晌，才道：“原来这是你家。”

纪泽一与汪君慎一前一后调查到的结果大差不差，小北是十二点左右推着摩托车离开院子，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在凌晨4点59分，还没出省，方向向南。

私家侦探已经赶去最后在监控里出现的地方追踪。

纪泽一派了大把人手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搜寻，到第二天，都没有结果。

小北彻底失踪。

“他骑越野摩托车时速不可能超过80，一箱油最多300公里，刚好出省。不对，他出不了省。他走的都是山道，他会不会在山里没油了？”

张晓阳念叨着，一转身，却见蒋一南惨白的一张脸，忙改口，“不不不，从他失踪的地方，大面积铺了人手，这小子车技不错，肯定出山了，没准就是躲我们，说明很厉害。”

汪君慎轻咳了下，“不管怎么说，他得加油，消费信息，还有沿途加油站都在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手机关机，”蒋一南机械地说道，“我给他留了现金，他都带着。”

“多少？”

“一万块。”

汪君慎与张晓阳沉默了。

一万块骑摩托车跑出国都没问题。

“知道带钱就不怕，吃喝没问题，现在就是监控量太大，看不过来，还有小北选择走哪条路，我再问问私家侦探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拿钱不办事的东西。”

张晓阳骂骂咧咧到一边打电话。

汪君慎安慰蒋一南，“九年的时间你就坚持下来了，现在还能比以前更糟？一南，小男生得放养，不能看的太紧，跟女孩不一样。”

“我赞同汪总的话，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和同学出海玩了一周，我爸妈压根就没找我，回来就把我牙都打掉了。”

蒋一南记得，张晓阳拿着换下来的乳牙向她炫耀过。

原来是被张叔叔打掉的。

蓦然，她想起刚到港城时，纪泽一和纪叔叔闹脾气，托着行李箱离家出走，纪叔叔无动于衷，半夜他果然自己乖乖回学校。

“一南，你就当放他出去野个几天，没准他自己就回来了。”

“可他还打着石膏，骑车肯定不灵活，还跑去山路，我……”

汪君慎失笑，“等他以后当了赛车手，这段经历会成为他的传奇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晓阳和汪君慎你一言我一语的影响，蒋一南心里那些恐怖的画面突然消失了。

可接下来三天，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是没有消息，而是监控量太大，要不就是这小子随便找了家旅馆，也不需要登记的那种，再就是去网吧打游戏。”

蒋一南面色灰败，“没有。他所有的游戏玩伴都联系过了，他玩的好的同学，和他要好的车手，都没有……”

“一南，不着急，我觉得他一心要是回港城，按时间推算，应该也快了。”

骆闻雪啪的一声将咖啡杯放蒋一南面前，半杯咖啡溅出。

张晓阳拿着抹布，“不会干活就别干。”

“你们两个别再粉饰太平了，汪总，您别生气，我主要是针对蒋一南，”骆闻雪突然爆发，“你扪心自问，你这么着急带小北回来是为了什么？”

“张晓阳你让开。话总要有人说出来，小北确实跟纪泽一比一南要亲，是，原因是纪泽一造成的，可已经成这样了，你们不管小北的意愿，强行把人带走，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从小被人……他被那些亲戚推来推去，最后丢进孤儿院，还流浪过。”

“一南，这里是你家，我和张晓阳对这里也很熟悉，可小北不记得这些，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对他很陌生，他的的确确由纪泽一抚养了三年，他们的确更亲。”

张晓阳拦着骆闻雪，“姑奶奶，别说了，一南已经够难受了。”

汪君慎安慰着蒋一南。

“骆骆，我是妒忌，我是偷偷怨恨，你说的对，看着他们如兄如父的样子，我觉得我才是那个外人，我总是在想，如果三年前找到他的时候我就带他，我们才是亲姐弟。”

“所以你觉得是纪泽一抢走了小北？”

“对，就是他抢走了小北，因为他，我的亲弟弟讨厌我，因为他，小北拧了我的油箱，如果我出事呢，将来小北知道了真相，他怎么办？我就是不要他们接触，他才是小北的姐姐，我才是他的监护人，他凭什么……”

蒋一南突然激动起来，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错了……”

骆闻雪正要说话，张晓阳拉着她，咬牙低声阻拦，“差不多得了，别再逼一南了。”

“白痴。”骆闻雪翻了个白眼，过去抱着蒋一南，“说出来好点了吗？”

“骆骆。”蒋一南抱着骆闻雪哭了个昏天暗地。

突然，纪泽一打来电话——小北有消息了。

“我们的方向错了，一南，小北没有来找我，他觉得我可能不要他了，所以不会来找我，他熟悉的地方只有我身边和他以前待过的地方。”

纪泽一的话让所有人陷入沉寂。

未几，纪泽一再次开口，“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刘队几个离的近，已经赶过去了，我马上上飞机，一南，我可能比你先到，你到了联系我。”

蒋小北没回港城，而是往内陆，先往南，再往西，骑着摩托车一路加油狂飙，进了西南山区。

两个小时前，在洛水市附近的一个县加了一箱油。

监控画面显示，他身上的白色石膏固定器已经全黑，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原色，满身泥泞，一瘸一拐地在路边买了吃的。

蒋一南直接气笑了。

“开了眼了。”张晓阳操作着手机，“两张机票，一南，我们俩去，骆骆，你留家里，汪总，警方那边，”

“我去处理，”汪君慎笑着摇头，“这孩子有股狠劲。”跟蒋一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