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蒋一南都在书炉。
到了第三天下午，骆闻雪再也忍不住，裹着大衣到书炉找她。
书炉是一座不大的四合院，正南面是嵌着‘南北’篆体字样的拱门，东西北三面各一间房，中间院子狭小，整个院子全部用石头做地基，上面铺上鹅暖石，再用黄豆大的石子填补缝隙，上面用石板铺出几条路。
西侧的屋子几乎常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北面的房子是书画室，南边的房子是做工室，房子周围竹林环绕。
爸爸常常在里面一呆就是一天，小时候她一点都不喜欢来这里。
离家九年，从来没有回来过，只托付友人代为保管爸爸的收藏，这几天才得空闲，一点一点整理书炉。
“一南？你在哪里？”骆闻雪站在院子里，看着三面屋子都亮着灯，房子老旧，一点人气都没有，她实在不想进去。
蒋一南出声，骆闻雪循声找去，“一南，晓阳他，…这些字画都怎么了？”
“没保管好，受了潮，得做修复。”
“都碎成这样了，还能修复？”
“能啊，这不是古画，”蒋一南将受潮的字画整理到一起，“哎，怪我。”
“那这值钱吗？这里有唐伯虎的画？”
“唐伯虎的画我会丢在这里任由虫蚁啃食吗？”
骆闻雪似乎很感兴趣，“我以前听我爸妈说过，蒋叔叔有很多收藏，我没见过真迹，今天能不能让我开开眼？”
“古画很难保存的，我们家倒是有几幅名家真迹，不过都在银行保险柜里，你要感兴趣，我可以拿出来给你看看。”
“太麻烦了，”骆闻雪摆手，“这没有吗？有来头的收藏。”
“对面，古玩摆件，你过去看吧。”
“你陪我，”骆闻雪拽着蒋一南横穿过院子，到南边屋子，“哇哦。”这声‘哇哦’很平淡，很失望。
东西倒不少，但摆放的实在不高大上，一点都没有镜头里那种神秘尊贵的感觉。
像个作工坊。左侧是一面硕大的桌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满各类摆件，颜色暗沉，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价值。
人家真正贵重的东西不都用玻璃罩罩着嘛，周围三米拉着警戒线，才能体现出独特价值。
右边桌上有个小型钻机，椅子背上搭着牛皮围裙罩衣，桌上还有半成品毛笔，刷子、雕刻了一半的木料……
四面靠墙博古架上摆了各种摆件，从玉器到花瓶，从木雕到铜器石料天珠菩提子等等，简直像个杂物间。
最关键的是这架子，人家家里最次的也是个实木的，打磨的光滑如镜，再设计成大小不一的格子，做上装饰。
这几面博古架就是个原木架子，比一般的博挂架大许多，像放粮食的粮仓。
“南南，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骆闻雪现在是孕妇，蒋一南帮她裹紧大衣，一起出了书炉。
“一南，晓阳还没消息，你答应过我的。”
张鹤的脾气其实蒋一南也说不准，说三天不过是安抚骆闻雪。
骆闻雪靠在她身上，“我们每天晚上只能通五分钟电话，一南，他爸爸是不是不准备放他出门了。”
“你过年没回家，你爸妈不管你呀，我明天飞港城，你跟我一起。”
“你不管晓阳了？”
蒋一南拉着她回屋，晚餐已经准备好，“先吃饭。”
骆闻雪闹脾气。
“沈辞倒是忍了两天，今天给了打了两个电话，不过我都没接上，我估计她明后天就要上门来堵我了，我得出去晾她两天，不想出血只想占好处的家伙。”
骆闻雪托腮，又立刻放下手坐直，“她想赶快签约拿钱，但不想主动解除婚约？”
“聪明。”蒋一南给她夹了块鳕鱼，骆闻雪噘嘴不吃。
蒋一南自己吃。
“一南……”
“你想啊，沈家要是不发声明，我就签了合同，还拿什么钳制她。至于张叔叔那里，我觉得最好什么也别做。”
第二天一早，蒋一南和骆闻雪飞港城。
她将骆闻雪送到公寓休息，自己则马不停蹄地拜访教授，然后给组员发了红包，寄了礼物。
晚午才赶回公寓，给骆闻雪带了饭，“抱歉啊，我和程教授讨论一个课题，忘了时间。”
“哼，你怎么不吃了晚餐再回来。”
蒋一南啧么着嘴巴，她吃了。
“晓阳今晚还没给我电话，他不会跪晕在祠堂了吧。”
蒋一南一一摆好饭菜，“张晓阳的脾气，也就他们家祠堂能镇得住不翻天，他又不傻，能一直跪着呀。”
“我觉得就是你们的事没经过张叔叔同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才会罚晓阳，你是关心则乱。”
骆闻雪吃了一口饭菜就吐了，一下子跑去洗手间吐的脸色蜡黄才出来。
蒋一南没照顾过孕妇，“这个菜不行，要不你喝点粥，或者我再去给你买点清淡的，哦这里有煲汤。”
骆闻雪躺在沙发上不说话。
蒋一南有些后悔将她带出来，她也不会照顾，“骆骆，我送你回家吧，你总要回去面对的。”
“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我爸妈说。”
“一定要说。要不这样，我明天，”话还没说完，骆闻雪噌的一下坐起，“晓阳电话。晓阳……什么，你出来了，呜呜……你要来港城呀，好呀，我们一起见我爸妈……我有乖乖吃饭的，嗯……”
骆闻雪煲着电话粥，一脸腻味地喝完煲汤，吃了两块鱼饼，这才安心躺下，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左右睡不着，起身见蒋一南坐电脑前发呆。
她索性拉着蒋一南一起躺下，“在想怎么见纪泽一啊。”
“你活过来了？”蒋一南嗤笑，“谈个恋爱你都不像你了。”
“嗯。”骆闻雪自己也很肯定，“我以为我是事业女性，我和李文星拍吻戏我都没动心，哎呀，我才26岁，就要结婚生子吗，一南，你说我该怎么办？”
蒋一南抠着眉毛，真的有点跟不上她的情绪呀。
“一南，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蒋一南看了眼骆闻雪，突然明白，却是轻声叹气，“不知道。”
纪泽一知道了，纪家也就知道了，她将纪家陷入一种无所适从的愧疚处境。纪家口口声声说要帮她寻找救命恩人，可实际上她自己早就见到了救命恩人，独自忍辱负重报恩，忍受纪家误会，现在真相大白，她是不是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纪家？
呵。
这就是众人眼里的真相。
两个半小时候，张晓阳赶来接走骆闻雪，偌大的公寓就剩下蒋一南，她愈发没有睡意。
回复了五份常规邮件，开始整理今天与教授讨论过的问题点，几个关键点想不通，她起身查阅着资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拉拉杂杂’的声音。
蒋一南竖起耳朵细听，听到有蒋小北的吆喝，她立刻开门一瞧。
嚯。
蒋小北领着十来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生，踩着滑板的、骑车独轮什么车的、抱着游戏机的……浩浩荡荡回了隔壁公寓。
最后跟着的是纪泽一的助手，他见到蒋一南点头示意。
蒋一南每天和蒋小北通电话，这家伙不是在游戏厅，就是在去游戏厅的路上，要么就是网吧，再就是室内赛车场，说不了三句话电话就挂点。
现在是领着他的哥们回公寓玩呀。
“小北，”蒋一南敲开公寓门，笑着同大家打招呼，然后将小北拎到一边，“这么晚了，你还要玩？”
“姐姐你来了，”蒋小北抱着蒋一南撒娇，“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你说神奇不神奇，情绪一直低落丧气的蒋一南，此刻胸中烦闷突然一扫而空。
“我们明天一早要去拜访纪叔叔，得早点休息。”
蒋一南看了眼屋内的一帮孩子，“你们是从游戏厅回来吧，人家家长不找你麻烦？”
“可是我们还没吃饭。”
“还没吃饭？那这样，到楼下茶餐厅，我请你们吃饭，完了之后就各回各家？”
蒋小北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他吆喝一声，这帮孩子浩浩荡荡地跟着蒋一南到楼下餐厅。
小男生调皮又简单，将爱吃的点了个遍，蒋一南看着一桌子饮料冰淇淋汉堡烤肉……这么多高热量高碳水食物，怕是连三分之一都吃不完吧，她可绝对不帮忙。
蒋一南喝着咖啡，听着嗡嗡喳喳聊游戏的声音，思绪稍微游走了一会，突然看到蒋小北站起来又加了几分餐，她才看到桌上的餐食风卷残云。
惊讶之余，看到纪泽一的助手给了她一个无奈地眼神。
结束之后，蒋一南拜托助手将小男生们一一安全送回家，她带着蒋小北回公寓。
本来想聊两句，谁知道这小子换鞋时打哈欠，回卧室倒头就睡。
翌日清早，蒋一南起身，精心收拾了一番，叫了餐，这才去叫蒋小北，这家伙怎么叫都不起，折腾到上午十点，才不情不愿地起床。
害她白白起了个大早。
蒋小北打着哈欠，“姐姐，我每天都是下午才起床的。”
“你在西南车队营地也是下午起床？”
蒋小北猛然惊醒，乖乖吃完早中餐，跟着蒋一南回纪家，一路上都很老实，直到纪家大门口，“姐姐，我哥不在港城。”
“他不在。”蒋一南却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