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营地。
蒋一南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蒋小北练车。
跟车走了一段,蒋一南有些累,纪泽一将车停在路边,两人牵着手漫步西南密林中。
树上鸟雀清脆,脚下墨绿如织,远处杨柳堆烟,随手掐下一朵野花戴在耳朵上,笑着向前跑去。
纪泽一不松手,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两人跑了一段,蒋一南指了指横卧的树杈,“那天大雨,天那么黑,我都能找到这么好的露宿点。”
纪泽一会意,半蹲着撑住腿,蒋一南踩着上去,而后伸手,纪泽一握着她的手,稍稍一带,他就上了树干。
两人扶着树干坐到一处横出的树杈上。
晃动的双腿,伸手折下一支树枝,随后编了个花冠,两人一人一个,嘻嘻哈哈笑了一阵。
蒋一南靠在他怀里,“泽一,我觉得不合常理,纪叔叔有很多次机会对汪洋下手,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对了,你知道纪叔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对付汪洋的吗?”蒋一南抬头,见他喉结滑动,忍不住用手勾勾,“徐望教授过世的时候没动手,后来却又动手,总要有个契机。”
纪泽一觉得有点痒,抓着她的手亲亲咬咬,含糊道:“忘了。”
“你快想,……痒。”
蒋一南想抽回手,却被抓的更紧,这种情况下她只有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才能脱手。
果然,纪泽一为了平衡,两只手撑着树干,任由蒋一南在他怀里蹭蹭。
“想到了吗?”蒋一南手指不老实,抠抠他后腰,顺便挠挠后背。
纪泽一死死抓着树干,目光灼热,嗓子沙哑,“你给我等着。”
这眼神太熟悉,蒋一南不由变老实,她可不想被“惩罚”,对,他能想出各种花样来“惩罚”她。
“最早……十年。”纪泽一犹豫了下,“你来港城的那段时间。”
蒋一南愣住了,“我?”
“…准确来说是你父母过世。”
“我爸爸妈妈?怎么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蒋一南急了,猛的起身,险些重心不稳,她就着纪泽一的搀扶,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时候我们那么小,你才15岁,你就知道了?”
纪泽一略微沉思,蒋一南更着急了,“我们说好了绝不隐瞒。”
“不是。我是上大学之后接手了一部分下属企业,知道我爸对付汪洋,我以为是普通的商业竞争。”
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商业竞争,可以纪泽一的能力,稍微深入接触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也许是好奇心促使,纪泽一让恩旭调查,没想到会牵连恩旭,但也因此他发觉了不对。
“恩旭出国后,我自己偷偷调查的,你父母过世,我爸立刻着手对付汪洋,我还以为他与车祸有关,就去调查了他的背景。”
那场车祸,翻来覆去调查,没有发现丝毫可疑。
“你那个时候就调查了他?没发现什么吗?”
蒋一南是想问调查了难道没发现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吗。纪泽一却说:“但凡查到一点证据,他不可能多活一天。”
“我是说你没发现他是送我去医院的人?”
纪泽一言辞闪烁,“我觉得他獐头鼠目,当时忙着收拾汪洋,没发现疑点,就没再下查。”
“是先入为主的偏见吧。”蒋一南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
男孩对父亲的崇拜大多是与生俱来,尤其是像纪怀瑾的这样的父亲,纪泽一自然也会先入为主。
后来发生蒋一南的事情,他只会更恨汪君慎。
蒋一南轻轻叹气,“时间上会不会只是巧合?”
爸爸妈妈跟汪洋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她非常确定。
“也许我们查错了方向,你想啊,如果是十年前,纪叔叔要对付汪洋,汪总他没有还手的余地,可事实却是汪洋这十年来一步步壮大。”
可能十年前汪洋开始冒头的时候,纪氏商业就开始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只是竞争关系的普通提防。
这也是纪泽一让恩旭调查的原因。
他觉得奇怪,父亲对汪洋像是且打且放的态度,很矛盾,不是父亲的做事风格。
后来他打算上与汪洋同类项目,父亲就直接放手,完全是让他练手的态度,输赢不论。
这是一定要摁死汪洋的做法吗?
不是。
蒋一南睃了眼纪泽一,抿着嘴唇想了下,“泽一,你知道智星投资吗?”
夕阳斜织网格,一寸一寸移动位置,从眉骨到眼睛,垂睫掩下眸色,蒋一南侧目,“你知道。”
“知道。”
蒋一南收回目光,极目远眺,穿梭树荫缝隙,“什么时候?”
“涛叔在全力压制汪洋,这个时候突然有一笔资金注入汪洋,谁能不注意到。”
是啊。
谁都能注意到。
蒋一南四处调查,发现冯禾禾也在找智星投资,便在她那里问到了名字。
而纪泽一要查到温岚,轻而易举。
他像是很受伤,又很困惑,蒋一南握着他的手,轻轻靠在他肩上,她能感觉到纪泽一的惶惑。
纪氏商业打压汪洋由来已久,纪家人从来都是同心协力。
蒋一南帮助汪洋事出有因。
那温妮呢?
这个时候突然背刺纪怀瑾,难不成也与蒋一南一样,汪君慎也救过温妮的命?呵,这是纪泽一查出来后亲口问温妮的话。
四年前,也是智星投资突然给汪洋注资,加剧了他的失败。
蒋一南紧紧抱着纪泽一,他肯定也已经知道四年前导致失败的人也有温妮的一份功劳。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两人回到营地时天都已经黑了,队员拉着水管洗车的洗车,洗漱的洗漱,见二人回来,有人起哄。
蒋一南大大方方打招呼,见大林与蒋小北互相瞪眼,她只看了眼纪泽一,后者示意没事。
小孩子的世界关系不好就是不好,大人没必要掺和。
这时,纪怀瑾亲自给蒋一南打电话要见她。
当天夜里,蒋一南和纪泽一带着蒋小北坐私人飞机回港城。
疗养院,蒋一南将车开到复式庭院门口,这才下车,让人将一株桂花摆在绿竹尾端。
只一摆放,绿竹蜿蜒倾斜,以一株金桂收尾,当真是点睛之笔。
涛叔推着纪怀瑾,他突然示意停下,盯着那一株桂花,仿佛要透过桂花在看别的什么东西,在蒋一南回头看他时,却是黯然低头。
“纪叔叔,您怎么出来了?”
“透口气,”纪怀瑾慈祥和善地笑着,示意坐在石桌前喝杯茶,“从家里带过来的?”
蒋一南睇了眼桂花点头,“我移植了几株,总养不好,这是唯一养活的。”
“这是绿桂,很娇气,也适应港城的气候,让涛叔移到屋内吧。”纪怀瑾淡淡开口。
明明是金色的桂花,怎么叫绿桂?
蒋一南虽然养花,却并不懂花,养的也只是普通好养活的花草,闻言不由看向桂花,“绿桂?”
涛叔洗茶,笑道:“就是桂花的一种,看着金灿灿的,快凋零的时候,桂花会从中间开始呈绿色,等到全绿时就凋零了,没啥好稀奇的。”
说完,纪怀瑾看了他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蒋一南知道是涛叔和纪叔叔打的哑谜,她也不追问。
“您身体怎么样?”
“挺好,在彻底糊涂之前还能了结一些事,”纪怀瑾略略抬眸,涛叔放下唐云紫砂茶壶退下。
他又说道:“你抵押给银行的产业我已经替你还款,你爸妈留下的东西不要轻易动。”
蒋一南一怔,张口结舌,“我,叔叔,其实我……”
纪怀瑾严厉起来他们都害怕,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可这一次蒋一南不想再躲了,“叔叔,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定要打压汪洋,可汪总救了我,我别无选择。”
“哼。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十年前我就收购了汪洋,哪里会容忍他留到今天。”
果然……
不对。
蒋一南睁大双眸,不可置信,“…您,十年前就知道是他送我去医院的?”
纪怀瑾没有否认。
她也无需再追问。能抹掉这些痕迹的只有纪怀瑾,当年她年纪又小,自然无法查到。
“叔叔,您是因为我,所以十年前才放过了汪洋。”
蒋一南鼻子酸涩,纪怀瑾要收购汪洋,却因为汪君慎无意中救了她的命,便放任了十年,任由汪洋一步一步壮大。
他真的很疼她。
“纪叔叔,对不起,我,”
纪怀瑾摆手,“你可知徐望是谁?”
他果然是因为徐望教授才无法容忍汪洋的。蒋一南轻轻摇头,“只查到一点零星的事情,汪总也承认了当年的事,可他说徐望教授在这之前就想调工作了,不是因为这个事被迫调动工作的。而且后来徐望教授没有追究,说明他是愿意让市场来检验他的理论数据研究的。”
蒋一南还是忍不住为汪君慎辩解。
内心深处非常鄙夷这种做法,可情感上依旧站在汪君慎这一面。
发生车祸时她已经十三岁了,她永远都记得当时的恐惧,天旋地转的撞击,身体的疼痛,爸爸妈妈再也没有回应过她的哭声……
汪君慎就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将她带离那个恐惧的车厢,将她送上救护车。
细节都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当时的感觉。
那种紧紧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
“徐望是你的亲外公。”
“什么?”蒋一南没听清,甚至觉得荒唐,她有外公,爸爸妈妈出事前几年才病逝的,她小时候经常去探望外公。
纪怀瑾的话甚至都没有引起丝毫波澜,只因为她觉得这话犹如天方夜谭。
她从来都没有听父母长辈提起过,外公外婆家庭和睦,难道妈妈是抱养的?脑子都乱了。
纪怀瑾三两句概括了一个平淡的故事。
外婆与徐望离婚后嫁给了外公,不过当时怀着妈妈,外公也知道,外公外婆离世前才将真相告诉了妈妈。
就这么简单。
“汪君慎拿走了你外公一生的心血,你又将绾之的手绘图稿给了他。一南,你欠他的已经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