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母,真是害人不浅。”
“又何必这样说呢,他们过世,您心里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温妮双目猩红,神情哀恸,嘴上却说着“没有”,说着说着眼泪流下去,她快速擦掉,“他们是我不幸的开始,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好吧,”蒋一南缓缓点头,“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您为何怨恨我爸爸妈妈?只是因为温小姐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吗?”
“妄想?”
温妮目光凌冽,“我妹妹蹉跎一生,在你眼里就只是‘妄想’两个字?”
“算了,这件事我不做评判。”
蒋一南想了下,又道:“其实您也不认同温小姐的做法,不是吗?”
温妮转过身,目光悠远,幽幽叹气,“当年的是是非非已经无法再说清了。”
“阿姨,我爸妈出车祸,纪叔叔将我接回来,您也尽心尽力照顾我,我不相信那些都是假的,如果真像您所说的那样,您不应该收养我。”
“我收养你,你却要抢走我的儿子。”
蒋一南敛眸,半晌才道:“我不明白,我和泽一结婚就真的这么让你反感?”
“不错,他们父子都被你们母女迷惑,”温妮忽然住口,眼神闪烁,避开蒋一南目光,又冷笑几声,“我说了,当年的人大多都已经走了,事情自然无法说清了。”
温妮忽然看向蒋一南,目光怪异,“好一招攻心计。”
“不错,我把你养大,自然有感情,可这抵消不了我这些年的痛苦,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们母子吧,我不想与你,与豫绾之再有任何瓜葛。”
“所以您在我和泽一的婚礼当年选择公布宣传片不是针对我,而是纪叔叔。”
温妮冷笑,“苏凝霏那个蠢货,她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功亏一篑,还有贺暮行。”
“贺暮行很聪明,他不但救了自己,还救了苏凝霏,更救了泽一和您。”
“我?”
蒋一南走近,压低了声音,“纪叔叔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温妮陡然一凛,瞳孔瑟缩几下,机械地转向蒋一南,“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您见宣传片没有播出您想要的想过,选择直接向纪叔叔摊牌?”
“你胡说。”
风沙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戈壁滩,漫天黄云层层峦峦下压,胸腔仿佛被沙土填埋,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
温妮颤声后退,“胡说。”
“纪叔叔过世前,就只有您在身边,他其实有过短暂的苏醒,您可以误会我爸爸妈妈,反正我们对您来说也只是外人,我们不会难过,但您误会纪叔叔,他会伤心难过,泽一也很痛苦。”
“你到底在说什么。”
温妮连连后退,却被蒋一南握住肩膀,“阿姨,纪叔叔对您如何,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心里只有豫绾之,他,”
“阿姨。”蒋一南厉声制止。
温妮想甩开又甩不掉,蒋一南一字一句,“我说了,您可以误会我爸爸妈妈,因为我们不在乎你,但是请你不要侮辱纪叔叔。”
许久,温妮终于不再挣扎,却是泄气一般依靠在吉普车上,“我们只是商业联姻。”
思绪却回到与纪怀瑾相处的点滴上……
他总是很忙,可再晚,也会赶回来与她共进晚餐,尤其是儿子出生以后,那么严谨刻板的一个人,竟开心地一晚上将草坪修理了一遍。
很好笑,很荒唐,可那的确是年轻时的纪怀瑾做的事。
他说还想要个女儿,可她不像身材走样,他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见到别人家女儿也会装的没那么喜欢。
其实谁都不知道,他们两个闹过离婚,她借口去国外做生意,实际上是分居,他却将一部分生意迁到她所在的地方,笨拙地挽回她。
她也有过甜蜜幸福的时刻。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隔阂呢?
好像就是温岚疯狂地喜欢蒋南北那会,她劝过妹妹,又觉得是蒋南北的问题,他是个成熟的男性,一定暗示过温岚什么,才会引得妹妹这么疯狂。
他们便因为开始争吵。
纪怀瑾永远都是偏帮那对夫妇,他说绾之有多好,言语中总是瞧不上她妹妹。
后来更是亲自飞去向豫绾之解释,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对她越来越没有耐心,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稍微有点空闲时间都是去见豫绾之。
他说是去见蒋南北,可她知道,他最想见的是豫绾之。
他们两家是世交,偶尔聚会,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豫绾之的言外之意,有时连蒋南北都没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倒先笑上了。
女人总是多心的。
温妮觉得不对,可她不能因为一个眼神,一个笑话就去闹。
直到温岚说让姐夫去追豫绾之。
温妮如梦初醒,原来连温岚都看出来了。
从此之后,他们夫妻只有猜忌,只有怨怼。
幸好,幸好纪怀瑾那么爱儿子,为了儿子,他们维持着表面夫妻。
就在她策划想让豫绾之陷入官司自顾不暇时,他们夫妻双双离世。
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她觉得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纪怀瑾得知消息后悲伤不已,亲自接回年幼的一南,她想,她愿意将一南当成女儿来养,一切恩怨就随着他们的离世而结束吧。
可纪怀瑾那么在意故人的女儿,培养她花的心思不输自己的亲儿子,这能让她不怀疑吗?
他还疯狂的调查车祸,调查豫绾之的死因。
他怀疑过她,将她们温家的事情事无巨细查了一遍,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用平常的心态对待。
他们夫妻越来越猜忌。
她对蒋一南好,他怀疑她的用心。
他对蒋一南好,他怀疑他的用心。
天长地久,她却发现她的儿子和蒋一南似乎……她永远记得刚发现时的害怕,就像老公被豫绾之抢走了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隔离这两个人。
机会很快送上门。
蒋一南竟然将豫绾之的手稿送给了汪君慎,这个人可是她儿子布局要对付的人,她太清楚儿子的骄傲,所以,她不动声色的帮了汪君慎一把。
没错,四年前,纪泽一之所以败的那么快,除了汪君慎的能力,豫绾之的手稿,蒋一南的帮忙,还有她背后的资金。
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蒋一南不解释,纪泽一不追问,而是一个人出国舔舐伤口。
她心疼儿子,可又觉得自己胜利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儿子还是非蒋一南不可?
就像纪怀瑾,这么多年,始终对故人念念不忘。
他布局对付汪洋,不就是为了豫绾之,他收藏徐望教授的东西还是因为豫绾之。
死了十年的人,为什么还要横在他们夫妻中间?
温妮无法忍受,故意暗中帮助汪洋,不过纪怀瑾好像也没有下死手,似乎并不想毁了汪洋,而是想帮助蒋一南拿走汪洋。
她怒了。
不想毁,那她亲自动手。
她刚开始动手,他就病倒了。
想起纪怀瑾的病容,温妮心口隐隐作疼。
他说:“妮妮,你后悔吗?”
她不说话。
盯着病床上行将就木的丈夫,她恨不能替他痛,替他死。
他似乎想伸手,她忙握住他那干枯的手,看着他嗫嚅的样子,她附耳过去。
他说:“我不后悔,娶你……”
他就这么走了。
他不后悔。
纪怀瑾说他不后悔。
她应该释然。
可是怨了这么多年,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看着纪泽一为蒋一南鞍前马后,就仿佛看到了丈夫为豫绾之的奔走。
龙卷风掀起裙摆,卷走头巾,棉质头巾掀起数丈,黄沙顷刻间吞噬了头巾。
蒋一南戴起口罩,准备上车,忽听到温妮开口,“你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我来的时候已经想的七七八八了,见到您和温小姐,我就确定了,她也许恨我妈妈,但一定不希望我爸爸死。”
温妮点头,随之又摇头,“如果是真的呢?”
“嗯?”蒋一南动作一顿,偏头看着温妮。
两人没再说什么,蒋一南假装没听懂。
她的行为已经说明了答案,父母重过一切。
也许以后再也不可能与纪泽一有什么,可她永远都不希望他们是仇敌。
蒋一南来时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待事情了却,她就去负该负的责任,蒋小北已经托付给张晓阳和骆闻雪。
兜兜转转,她最信任的人还是好友和闺蜜。
不是不相信纪泽一,而是不忍心他在为难。
蒋一南默默叹了口气,刚要上车,一脚已经踩上踏板,张晓阳的车忽然撞她的车,蒋一南猝不及防滚到沙土里。
龙卷风掀起猎猎黄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蒋一南艰难开口,“晓阳?”
得到的回应是吉普车的轰鸣声,以及更加猛烈的撞击。
黄沙模糊了所有视线,蒋一南挣扎爬起来,见吉普车灯对准自己,她慌的向前跑,几步就到温妮身边。
眼见温妮神情呆滞,她只能用力将温妮撞向一边,自己则往另一边去跑。
果然,吉普车是冲着她来的。
蒋一南越过一道一米高的土墙,模糊的视线里停着另一辆吉普车,她想也没想,一下子跳上吉普车,没来得及关车门,整个车就被撞的险些翻倒。
车门已经稀碎,她握紧方向盘猛踩油门,突然拉了下手刹,猛打方向盘,车尾甩向后车,两车相撞。
这一切几乎在三五秒之内发生。
而她被撞的瞬间看清,开着晓阳车的人竟是苏凝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