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炎热,连一丝风都没有,鸣蝉不知道窝在哪个房檐上吱吱的叫,弄的整个人都有些心烦意乱的。
小吉眼瞅着自家大人的马车回来了,立马就要搬着凳子迎上去,谁知凳子还没有放下,姜声声反倒是自己从马车上下来了,“少夫人……”
姜声声的脸色很不好。
烟雨看出来了,小吉也看出来了。
平常时候姜声声很少会摆脸色,大多是因为她出生于大户家庭,有规矩和教养,纵然生气也很少摆出脸色,但今日的情况明显不一样,她的脸色很冰,嘴角都垂了下来。
“少夫人生气了……连鱼池里的花都不看了。”
“立夏也不摸了。”
立夏猫着身体翘着尾巴去蹭自家主人的腿,却扑了个空。
立夏:“喵?”
总归是裴肆惹出来的祸端,裴肆一手背在身后,一边垂眼看向她进房的身形,竟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活过来一般,终于有了血色。
姜声声扭身回了房,又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来,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边看书,书卷中的字慢慢滚动成了一幅画,画里是个男人,那男人长得跟裴肆一个模样刻出来的,长发被白玉发扣束着垂下来,穿着一身白色锦衣,有舞女拖着水袖款款而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
不知不觉间竟又回想到那个场景来。
真是魔怔了。
姜声声“啪”的一下合上了书,随后又捞出纸来,磨了磨,执笔准备练字。
“少夫人,今日晚膳……”
“不吃。”
刚写出个“静”字,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是小吉的声音,“少夫人,院里有一箱首饰怎么处理啊?”
首饰?什么首饰?
姜声声一脸疑惑的打开了门。
小吉眼瞅着自己夫人出来了,佯装自己不知道的样子,“哎呀”了一声,“这哪来的一箱首饰啊?”小吉又转换了另一个角色,只瞧着他学着裴肆的样子背着手,另一只手点了那箱首饰,学着裴肆的腔调,“去给夫人送去。”
烟雨此刻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好让她不那么尴尬。
纵然有再多疑问,看了小吉的表演也知道其中缘由了,是那裴肆送来的,她转身踏进屋子又关上了门。
刚拿起笔蘸了磨,又有敲门声想起,是烟雨的声音,“夫人,刚出锅的莲子羹……”
姜声声压住自己内心要散出来的气,闭着眼睛缓缓压了下去,回绝道,“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
顷刻间,安静无声。
这么一闹,姜声声的心早就乱了,根本没有练字的兴趣了,索性提起裙角上了后院。
裴肆轻轻推开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盒,打眼一扫屋里没人,再走进一瞧,这书案边上摊着一张纸,上面有几个零碎的字,“静,裴,肆。”
是好看的簪花小楷。
裴肆垂眼盯了几秒,似乎在这一刻看见了她温柔娴静的模样,此时的她正坐在书案边上,拿着笔写了个字,之后朝着裴肆回眸一笑,温柔极了。
裴肆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强迫自己从幻想中挣扎出来,瞧了一眼屋内没人,最后眼睛放到了后院,抬脚便往里走。
姜声声在汤池里泡的正舒服,汤池上浮着一层雾气,水面上飘着些零零散散的花瓣,沾了水的脖颈和修长的手臂,更添了几分蛊气。
裴肆陡然停住,原来她在沐浴!
袖中的手突然拽紧,他转身就要回去。
这后院的汤池成婚后一直都是姜声声在用,裴肆就没来过这里,姜声声听见了后方的动静,以为是烟雨就没有怀疑,“来得急,我忘了拿心衣,你且帮我拿一下。”末了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我要那件绿的。”
裴肆挣扎几番还是转身去拿了,若现在出声提醒,照姜声声那脸皮薄的性子,且不说气消了没,羞都要羞死,每每想到这里她都恨不得去撞墙,想到这里裴肆本着不让她知道的心理,去屋内给她拿了心衣。
裴肆打开第三格柜门,赫然躺着许多心衣,大多是红的和绿的为主,仅仅两根细细的绑带,那片布的下方还绣着各种繁复的纹样,想来也是经她之手。
只是……裴肆错不开眼。
这么小?
裴肆去而复返,只是这时的姜声声没有再背对着他躺着了,反倒是双手交叠趴在了台子上,听到动静,姜声声视线打了过来。
两人赫然对视,空气都静了几秒。
姜声声脑子里迟钝了下,这才有些慌张的将整个身体都泡在水里,水里的热气蒸的连她的眼睛都起了一层水汽,发丝飘在水里还带了些花瓣,看起来怜爱又惑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
裴肆见她这般慌张的动作,反倒是勾了下唇角,慢条斯理的道,“不是你叫我拿心衣吗?”
心衣……
心衣!
姜声声睁大了眼睛,这才恍然想起刚刚都做了哪些蠢事,刚才因为说过都让他们下去的事儿,且还有一肚子的气,她就干脆来泡汤浴了,都忘了这一茬。
姜声声看他有要过来的动作,连忙制止,“你你你……你放下就好,我自己来拿。”
裴肆挑了下眉,眼见着她的脸要红成柿子了,也不再继续打趣了,将心衣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安静的出了后院。
裴肆一直在主屋里等着,似乎就是要等到姜声声出来一样,他如往常一般看着书,快有一炷香的功夫了,才听见有脚步的动静,没过一会,姜声声才拖着步子慢吞吞的走来。
一头秀发还没有干,此时还正顺着发丝淌水,纵然再是暑天也不行,时间长了脑袋会疼,会有痛风,裴肆从木架处拿来布巾,“过来。”
姜声声愣住不动,抿着唇似乎还在想刚刚那事。
裴肆由不得她,朝她走过去时她竟有想躲开的意思,“别动,头发不擦干会着凉。”
所以他是过来给自己擦头发?
那他的脸那么冷做什么?
姜声声下意识的咬住唇,两人无言,似乎吹来一阵风,屋内的烛火来回飘动,都能听见头发和布巾摩擦的声音,气氛变的有些暧昧。
“我没有在看舞女,也没有觉得她们好看。”
裴肆的解释总是喜欢直来直去,从来都不铺垫,她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了,今天在跟裴肆生气。
想到这里,姜声声的心似乎又像是气球一般,慢慢又鼓了起来,他当时的眼神就是直勾勾的,一眨不眨,那不是看、不是觉得好看那是什么?
“你明明就有……”姜声声脸上带着几分懊恼,说不出为什么,也没有对裴肆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但一见到裴肆直勾勾的盯着其他女子看,她就觉得很烦,很气。
“我要是说实话,你别生气。”
姜声声心一沉,呵,果然是了,男人永远都戒不掉外界的诱惑。
就连裴肆也一样。
裴肆此时停下了手里的布巾,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姜声声这才敢大口大口的呼吸,裴肆的迫近让她觉得有些压迫,总觉得自己的一丝一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有点想逃离。
裴肆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眼底却翻涌出一股欲来,淡声解释道,“我是在想舞女身上那件衣服套在你身上的……模样。”
舞女……
身上那件衣服套在……你身上的模样……
姜声声赫然睁大了眼睛,似乎听见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此时的她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骂了一句,“白日宣淫!”
裴肆笑出声来,竟觉得他的夫人这般有趣,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夫人,现在是晚上了。”
姜声声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下意识的靠住了墙面,抖着声音骂他,“你……你闷骚!”之前坊间都传闻裴肆不近女色,路过的漂亮女子他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可谁知道他私下,竟,竟这般模样。
裴肆挑了下眉,似乎应承了“闷骚”这两个字,也不辩解,只是又开口问道,“那,夫人还生气吗?”
姜声声垂眼不看他,反倒是脸越来越红了。
他这人怎么这样?!
裴肆看着她的脸被弄的气鼓鼓的,又继续添油加火,“你肤色白,穿绿的很衬你气色。”
“裴肆!!!”
她能不知道裴肆说的是什么,明知道她心衣是绿的,裴肆还非要点出来!
此时的裴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散漫的神色,眸子都有些涣散的光,唇角微微勾着,“能不能别跟我生气,除了你,我看不上别的。”
就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火光,姜声声的脸红的都不能看,耳朵都红的透光,她干脆不理裴肆了,先一步去了床榻,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声声,我认真的。”
“裴肆,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话!”从被子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姜声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到,马上就要蹦出来似的。
裴肆哑然失笑,眼见着姜声声的脸皮薄成这样,他干脆起身出了房门,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食盒里有刚出锅的莲子羹,别忘了吃。”
就连到现在裴肆依旧记得她没用晚膳的事,只听得“哐当”一声,姜声声才慢吞吞的从被子里出来,确定人走了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