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起来吧。”
她想去拉阿诺坐起来,可是他却避开了她的手。
“会伤到您。”
他的掌心还扎着玻璃碴子,虽然已经长好,可是却死死卡在□□里,不上不下。
“就是让你起来处理这个,别动。”
乔知遥简单收拾出一块地方,取了消毒棉,镊子,绷带以及相关药物:“玛咖…哦,就是麻药属于违禁物,需要的话,我们得去医院。”
他摇头:“不用这么麻烦。”
说着,他将一边的古刀出鞘,就要往自己的手上削去。
“等等!”乔知遥连忙喝止他的动作,有些头疼,“我来处理。”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等她耐着性子一片一片地用镊子将那些碎玻璃全挑了出来,血液扑哧出来又逐渐回流,整个过程,愣是一声没有哼。
乔知遥拿起绷带,却听他摇头:“没关系的…”
“里面有一些止痛的成分。”她按住他想撤走的手。
“……”
阿诺果然不说话了,温驯地垂下头由着她动作,放在略显狂乱的触手此时也彻底沉寂下来。
“过两天是祖母的忌日,我这次准备回乔本家的泷村一趟。”她收拾好工具,“跟我一起吧。”
“泷村?”他似乎愣了一下,念着这个名字,“泷村……”
他将乔知遥帮他包好的手收回,沉沉地:“嗯。”
乔知遥一直注意他的反应。
很奇怪。
他居然什么也没想,那个声音如同死机一般,一言不发。
他本人的声音除了比从前更加缓慢迟钝了一点,也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对于祭祖,尤其是和乔家人祭祖的一类事件,她从来都不会参与,她知道那些人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她也同样一点都不想惹麻烦,但这一次,她改变了想法。
虽然没有决定性地证据说明她和阿诺之间曾有过什么纠葛,但大胆假设小心论证是学界通用的切入方式。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泷村,能够解释清楚,她和阿诺的渊源,到底是什么。
黑石手串,从小时起的跟随,近乎卑微、与众不同的态度。
这些不应该是巧合。
.
午夜,又是梦回。
卡住的齿轮一旦继续转动,就如开闸的洪水,无法回头。
这次的场景,是一片黑暗。
在无穷尽的漆黑之后,她隐约听到了液体滴落地面的声音。
“……”
抬起头,周围光线恢复,无根之水自天空向下,四周是古老的建筑,再远方是望不见边际,却莫名熟悉的,缭绕着云烟的山峦,山峦之下是一条清澈的河流。
而自己,似乎在一条巷子里。
头顶好像被人撑了一把桐油伞,周围是许许多多的看不见脸的人影。
她觉得有些奇怪,可依然往前走着。
没过几步,脚下漫出了鲜血。
她看见一个少年躺在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之间,半身浸透在血液和污浊的泥水中,手里拿着匕首,几乎只有进气。
脏兮兮,乱糟糟,泥水血水模糊的他的长相,如果不仔细看,都要以为他是个死物了。
旁边人似乎说了什么让她回避的话,可是她只是摇头,并听见自己出声询问。
[你还好吗?]
拿着匕首,满是血痕,沾满泥浆的手有短暂地提动。
[他还活着,给他止血。]
少年费力地张口,喉口又一茬没一茬气音几近消融在雨中:“你…是…谁?”
[你所在的组织黑雀已被官府剿灭,现在,我将自由归还于你。]
[至于你问,我是谁?]
乔知遥听见那个愈发熟悉的声音响起。
[李知遥。]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稍微睁开了眼睛,费力地看向她的方向。
雨夜下,那是一双深渊之下,哪怕埋在泥土里却依然漂亮夺目的,黑曜石。
.
梦境至此为止,苏醒时屋外几只麻雀叽叽喳喳,万物复苏之际,又是新的一天。
床头柜的手机发来消息,出乎预料,竟然来自于她的三姑姑乔如月。
内容也很简短粗暴,只是象征性地问一句她是否要去泷村给李碧桂上香。
【我会去的。】
而那边的乔如月正坐在W市的某靠海别墅的饭桌前,看到这一行字,面色骤然一变,惊声。
“被先生说中了!这死丫头真的要来。”
她拽了一把旁边拿着洋酒瓶的丈夫:“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梁丰打了个酒嗝,“她要来就让她来嘛。”
“我说她住哪!”乔如月盯着不成器的丈夫火冒三丈,“总不能住到咱家里来吧,那丫头可是邪门,还四处乱搞,听说前脚和她准男人分了,后脚就和别的男人勾搭到一起去了,别叫果果见到了…呸呸呸。”
“咱又不缺房子,那不是…还有…祖宅吗?”梁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祖宅祖宅!哪能给她住,当心住着住着就不是自家的东西了!你知道泷村要改建,那么大片地方,到时候少说也有八个数。”乔如月咬着牙,“那是留给咱们宝贝果果的,哪儿能给她了去?”
“就住…嗝…住两天。”梁丰嘟囔着,“反正就是个女娃,给她…嗝,她也吃不下。”
“我不管,得让她自己住酒店去。”
“乔鹤康也回来。你让他…也住酒店?”梁丰给自己叨了一筷子猪头肉,顺口一问。
乔如月眼珠子一转。
“鹤康那孩子还是挺乖的。让果果和他哥哥多接触接触挺好。”
“你是看上人家手里的股份了吧。”梁丰哼了声,“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乔知遥一大半的股权都在你那儿了,还吃不够…”
“你这是什么话!我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果果!”乔如月一听这话就怒了,气冲冲打断。
“当时我就说让那个东西放弃继承权,我哥压根就没打算给她留东西,你咋个还胳膊肘往外拐?”
“……”
梁丰没说话了,埋头往嘴里塞米饭。
“那怎么说那可都是九位数啊,你这辈子能不能见到那么多钱?”
“叨叨叨叨…”梁丰小声一句,“人家老子的东西,拿都拿了。我看你哥也不想给你。”
“你!”乔如月吧唧一下甩了筷子,冷哼一声,故意拖长音。
“算了,你是指望不上了。这笔钱我有法子拿回来。”
梁丰把酒杯一放:“啥法子?”
“这你就甭管了。”乔如月扯扯唇,“一定有用就是了。”
梁丰被她说得一脸糊涂,瞧着妻子的眼睛又有点发怵:“你可别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啊。”
“哪儿能。”乔如月招呼住家保姆过来收拾碗筷,翻了个白眼,晦莫难测,“有道是天道好轮回,一物降一物,你们爷俩等着就行。”
.
泷村在巫市附近,离范城不远,上高速只有一个半小时车程。
在乔知遥的刻意要求下,阿诺没有将自己埋在影子一路跟着,而是端端正正被她按进了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
“要一个半小时,如果累的话,你可以睡一会。”
见阿诺摇头,乔知遥也没有强求。
一路平坦,车辆出了高速,又走了十来分钟的寻常国道。
乔家是上世纪发家,虽然抄没了几次,但不乏后起之秀,一直以来都是整个省里有名的豪绅,这个村子虽然地理位置算不上好,也没有发掘出什么古墓,但凭借不错的山水和风景,成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旅游景点,一直以来在村之间都是数一数二的富庶。
乔家人念旧,哪怕到乔父一代时,大部分人搬离了泷村,直到乔父去世年,每一年还是会往这里投资大量的项目,时时有人过来勘察。
在一座叫做“泷山”的下方,是一排连着一排青绿小瓦房,不少家户门口前堆着玉米堆,偶然间还能看到几只被拴起来吠啸的泥黄老狗。
乔知遥其实没有回过泷村。毕竟小时候,大人们比起带着她一起扫墓,更喜欢当根本没有她这个人。
这还是她头一回到泷村这个地方。
远远的,还有一棵四人环抱粗细的歪脖子老榆树立在一处环岛路的中央,再往周围是几个简单朴实的民宿宾馆。
乔知遥压根不打算往乔家祖宅里进,而是在宾馆前停了车,下车后,看向不远处高耸入云的泷山,看了许久。
一模一样。
和梦境里,遇到那个少年的时候,他身后的那座山一模一样。
“巫山……”阿诺也下了车,念着这个词,却最终没有说出任何话。
“你知道那座山吗?”
“知道。”他似乎并不像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苦笑了一下,“这座山,从前,叫做巫山。”
[巫山之下,埋葬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痴愣愣地向着那里,像极了乔知遥曾经在公路上看过的,三拜九叩一路向圣地的朝圣者。
“它现在叫泷山。”乔知遥说,“据说我的祖母,或着说奶奶被埋在它下面。之后我们就会去那个山脚下祭拜洒扫。”
“嗯。”
他不动声色,依然没有任何异常。
“对了。你要和我住一间,还是分开?”乔知遥收拢话题,询问。
没等他给出回答,但听一个尖锐的声音。
“啊哟,这不是知遥吗?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乔知遥回首。
乔如月穿着一身貂皮,手里拿着价格昂贵的大牌提包,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却市侩的笑。
“实在不好意思哈。祖宅那边许久没打扫过了,现在住进去得吸灰,对肺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准备揭老底
我的评价是,珍惜现在和和平平的小情侣